第七章
      
          “住家过日子谁都图希个顺心,只要顺心,清苦点儿,操劳点儿,阖家欢乐,
      也挺幸福;如果日子不顺心,憋气窝火直闹心,就是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也
      不会舒心愉快。”安绍华说,“我就是这样,自从伤残拄拐后,所面对的生活那是
      一步一条沟,一步一道坎,一连串的不公平遭遇,至今还让人愤愤难平。”
      
          安绍华被歹徒打伤入院抢救时,确诊为脑挫裂伤,左侧硬膜外血肿,左额骨骨
      折;左手尺骨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刚住院三十天,7月1日,一位同事就来医
      院将单位领导写的字条交给他,字条上面写着:“回家治疗,再调养个把月,最好
      在8月1日上班,不留后患。”安绍华感到震惊而又疑惑,他头部受伤很重,还没
      康复,还时常发晕犯迷糊,怎么能出院?不留后患是啥意思?他想不通,后来才明
      白是不让他给单位留下后患。他本不想出院,大夫也认为是治疗的关键时期不让出
      院,但他还是尊重领导意见,在7月4日出了院。出院后,因经常出现头痛、头晕
      等症状,根本不能去上班。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12月,单位就停发了他的工资。
      他爱人去找,公司领导的理由是:单位多次催你丈夫上班他不来,按规定六个月以
      内是病假享受工资待遇,六个月以后是事假不开工资。他爱人与他们争辩,说她丈
      夫是保护公款被歹徒打伤,是工伤,病没好怎么能上班?在家治病疗养,根据什么
      能说是事假呢?无论怎么说,胳膊也没拧过大腿。他爱人回家一说,安绍华真是又
      惊诧又痛心,堂堂一家企业,怎么连一点同情心、怜悯心都没有?更有甚者,单位
      又派人给他送来了一份解除劳动关系的协议书,协议书上写道:“×××公司承担
      安绍华住院期间的费用四万四千二百元?穴已支付?雪?穴实际上医药费才两万多
      元?雪;一次性奖励安绍华五千元;支付安绍华在养伤期限间的工资?穴六个月?
      雪及春节补助费四千四百元;将打伤安绍华的歹徒赔偿的二万元交给安绍华使用;
      要求安绍华承诺,在公司完成上述四项全部内容后,解除与单位的劳动关系,并保
      证今后所有事情不再与单位存在任何关系。”安绍华看着协议书,心里很不是滋味,
      单位这是怕他今后再添麻烦,就一纸协议把他推出门外打发了。安绍华说:“我并
      不是耍赖让单位养我一辈子,可我的伤还未痊愈,单位就要把我推出门外,扔下不
      管;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企业浴血负伤会换来这个结局,受到这么不公平的待
      遇。当时,我两腿疼痛,行走困难,已经诊断为双侧股骨头缺血性坏死症,这与开
      颅手术时大量使用激素有关,因此,我拒绝在解除劳动关系协议书上签字。”
      
          从此以后,安绍华家的生活陷入了困境,他上有七十七岁的老母,下有上高中
      的儿子。儿子安涛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由于父亲重伤住院的影响,中考成绩
      很不理想。他爱人没工作,患有心脑血管疾病。住家过日子,可以不添置衣物,吃
      干吃稀也能将就,但是,儿子上学得花钱,爱人看病得花钱,他治疗更得花钱,都
      不能瞪眼干挺硬耗着。安绍华凄楚地说:“工资不给我开,生活费也不给我,医药
      费更不给我报,工伤待遇也不能享受,真是数九寒天吃冰棍——让我透心凉。这事
      往小了说,是我一个人的事;往大了说,让社会民众怎么想?见义勇为的人落得这
      种悲苦的结局,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往后遇到需要挺身而出的凶险事,谁还当勇
      敢市民?考虑到这种后果,谁还见义勇为?”安绍华经常拄拐到楼下去散步,可他
      就怕别人问他,因为不少人都从报纸、电视上知道了这些情况,都挺关心地问他:
      “电视、报纸这么登,你的问题怎么还没有解决呢?”他无法回答。有人就说:
      “像你这种情况,就是光荣一阵子,痛苦一辈子。”他不敢相信,难道真的会这样?
      他不相信,人会不讲良心?
      
          由于引发出骨股头坏死的病症,安绍华拄拐去单位要求承担医疗费,单位领导
      说:“你是脑袋受伤,出现骨股头坏死是医院的责任,我们不管。”他跟领导讲道
      理:“骨股头坏死和我受伤是因果关系,如果我不受伤,我就不用打激素;我不打
      激素,就不能出现骨股头坏死。这药品说明书上已写明:激素的副作用会导致骨质
      疏松,出现骨股头缺血性坏死。这充分说明有因果关系,应该负责。”单位领导坚
      持:“我们只对你受脑外伤负责。”安绍华强忍着心中的气愤说:“先不说骨股头
      坏死,我被打伤都开颅手术半年多了,为什么连工伤也没给我报?”再说再问,领
      导就不搭理了,抽身走了,把他晾那儿了。安绍华隔三岔五地去找了好几趟,都没
      什么好果子吃。
      
          再说申报“勇敢市民”吧,更让安绍华寒心的是走了一年多的“勇敢市民申报
      路”。肉体上的疼痛,经济上的损失,他还能忍受,可他应得到的荣誉却被有关部
      门一拖再拖,还说是小事。2003年5月31日,他上访到所在区政府,连上火
      带生气,昏倒在区政府,多亏区政府领导把他送医院,吸氧、打点滴,才救治过来,
      大夫说这是脑外伤后遗症。区政法委领导告诉他爱人,你以后到这儿来,我们帮你
      协调解决,你丈夫开颅手术后,禁不住刺激,别折腾他了。可安绍华不出面,光他
      爱人去找,根本没人当回事。没法子,安绍华还得求助媒体,他到《哈尔滨日报》
      反映情况。2003年6月25日,记者带着他们夫妻俩找到所在区有关部门,询
      问申报了将近一年的“勇敢市民”进展情况。见记者参与,一位负责人对安绍华说
      :“我们不是不管你的事,主要是我们现在工作太忙,再过一个星期,我们抽出时
      间,研究这件事,有结果再给你回音。”安绍华听了非常高兴,这是近一年来最好
      的一次答复。随后,记者采写发表了《谁来揩去英雄的心中泪》的报道,讲述安绍
      华为企业浴血护公款,人伤残了,却被企业打发了;企业没给报工伤,得不到伤残
      补助金和工伤待遇;申报“勇敢市民”一年也没审批……报道产生了强烈反响,引
      起了有关单位和部门的重视。7月5日,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和区见义勇为
      奖励基金会授予安绍华“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称号,并发放了三百元奖金。殊不
      知,原单位领导对报道不服,认为报道失实,上报社找记者进行威胁,找主编要让
      记者下岗。主编理直气壮地问:“你们说对安绍华这么好、那么好,为什么工伤不
      给报?”去的领导说:“当时不知道怎么申报工伤。”“法律规定,工伤从受伤之
      日到定残这期间,应该给受伤者百分之百开工资,你们怎么擅自把人家的工资停发
      了?”在舆论的压力下,单位后来才勉强同意给安绍华报工伤。
      
          报工伤本来应该是单位去办的,当安绍华去催单位报工伤时,单位又变卦了,
      让他自己去市劳动局提出劳动仲裁,单位等着跟他打劳动争议的官司。这招儿真损,
      真气人,把报工伤变成了个人和单位的劳动争议。安绍华和记者到市劳动局去咨询,
      他们说报工伤早误期了,单位应在伤者受伤二十四小时内申报,现在不能受理了。
      由于记者随访,再三询问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市劳动局只得立案,同意打劳动仲裁
      官司。全省十佳律师安东风和王旭辉两位律师闻讯后找到安绍华家表示:“你是‘
      见义勇为’的英雄,我们无偿地帮助你打这场官司。”
      
          可是,打劳动仲裁官司,没想到经历了这么些磨难,更没想到单位会在背地里
      胡搅搅、乱扯皮,横加干扰。就说工伤鉴定吧,安绍华先前做过法医鉴定,为十级
      伤残。区劳动局让他认可法医鉴定,就不用做工伤鉴定了,按十级伤残仲裁。安绍
      华不同意,要求做工伤等级鉴定。他们坚持认为,法医鉴定和工伤鉴定结论是一样
      的。安绍华只好去市和省劳动局咨询,答复是法医鉴定不能替代工伤鉴定,两码事,
      工伤鉴定必须做。这一下可倒好,因为他坚持要做工伤鉴定,区劳动局折腾他做了
      三次。第一次正做一半的时候,单位的人就把劳动局的人叫走了,接着又把市劳动
      局工伤医保处的领导叫走了。马上要给安绍华检查完了,那位领导进屋了,告诉大
      夫:“别做鉴定了,病人激素没少打,造成骨股头坏死。我们是伤在什么位置就鉴
      定什么位置,骨股头坏死是医院的事,你和医院打医疗官司,我们不管。”随后,
      把他们夫妻俩撵出了病房。过些日子,在安绍华的强烈要求下,又第二次做鉴定。
      也是快要做完了,单位的人又提出,怀疑他骨股头坏死的片子是用别人的片子冒充
      的,让他当场拍片子。安绍华气坏了,答应当场拍片子。冷静下来一想:不能重拍,
      当时做检查如果专家让我重拍,可以重拍。专家没提出来,单位的人横加干涉,凭
      什么怀疑我?单位你拿出证据来。这次鉴定又半途而废。由于单位怀疑他的片子是
      假的,他只得又去哈尔滨医科大学分别做了磁共振和CT,都证明是双侧骨股头缺
      血性坏死。因为怕单位不相信,他带了几个朋友去的,全过程都作了证明。第三次
      鉴定时,单位还是要求重做,结果专家开了单子,单位人跟着做了CT,结论一样,
      还是骨股头坏死。过几天,鉴定结论出来了,脑开颅和尺骨伤定为九级伤残。关于
      骨股头坏死,专家认为无法确认与使用激素有关,否决了是工伤。无法确认是含糊
      的,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本来有因果关系,他们怎么说不是?安绍华说:
      “我是保护公款受伤的,他们口口声声说同情弱者,照顾弱者,怎么体现出这一点?
      我不服,提出几条理由申请到省劳动厅仲裁。”省里很快做出了鉴定,对脑伤和尺
      骨伤残维持九级不变,认定骨股头坏死与使用激素有关,确认为工伤,需病情稳定
      以后或医疗期结束后,再到社区或市里做出伤残等级鉴定。什么时候算病情稳定?
      从发现骨股头坏死到做鉴定快两年了,还不算稳定?安绍华买来了有关这方面的书
      看,清楚了他这种情况属于功能性障碍,半年以后就可以做鉴定,最长不能超过十
      八个月。可他找区里、找市里要求做鉴定,他们说什么时候算病情稳定,省劳动厅
      说得太含糊,让他去找省劳动厅。就这样三家互相推诿,直到现在仍迟迟得不到仲
      裁。折腾得他心身疲惫,满肚子辛酸泪。
      
          对于安绍华的这种困苦境况,新闻媒体进行了追踪报道,在哈的多家报纸连续
      刊登了《英雄的难事》、《一位英雄的后顾之忧》、《是英雄耍赖,还是企业黑心?
      》、《英雄需保护,企业当幡然》、《见义勇为值不值?》等多篇报道,很多采访
      安绍华的记者问他:“你经受这么多磨难,忍受这么多痛苦,你后不后悔?”安绍
      华坦诚地说:“我还是在中央电视台《小崔说事》节目现场直播时说的那句话:自
      己当初救王滨杰不后悔,保护公款也不后悔,见义勇为是社会提倡的,我不后悔?
      但我不理解的是单位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不能让英雄光荣一阵子、痛苦一辈子。如
      果我的现状得不到解决,大家该怎么想啊?这不单纯是我个人的事情,应该受到社
      会关注,让其他见义勇为的人别像我这样,又流血,又流泪……虽然好人难当,做
      好人真难,我还是要做好人,一辈子做好人。”
      
          但愿好人能够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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