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罗一销再次用枪顶在了一个登山者的脑袋上。这个阴郁的中年男子,脑袋大概
      不如吕先生灵光,他一直不认为围住他的这三个男青年是抢劫,他喋喋不休地叫着
      :“开什么玩笑?”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非常不高兴,不断伸手拨开伸到他鼻子
      跟前的铁水管和西瓜刀,有人冲拳过来,他也躲也挡,能感觉到对方用了劲。他的
      眼还四处瞟,他在寻找隐藏在树林里的摄像机,他一直以为,对方是在拍一部“此
      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的强盗故事影片。这让他有些
      恼羞成怒。因为,显然,哪怕你是张艺谋在拍《秋菊打官司》那样的电影杰作,不
      征得他的同意,就这么被动地让自己成为群众演员,他不乐意。
      
          他的判断有道理。现在可是公元2008年3 月4 日的16时,正所谓清平世界,朗
      朗乾坤,虽说太阳有点西斜,但绝对还是大白天,不是演电影而是抢劫?早已二十
      一世纪,还玩李鬼剪径,开什么玩笑?
      
          罗一销再次动枪。他也有点恼怒。他,具有激情犯罪的一般特征,脑子容易热,
      血容易加速流;再说,今天的抢劫,一直平淡无奇,他,想来点高潮。他说:“信
      不信老子崩了你!”他声色俱厉。他不打算开玩笑。他前伸枪筒,打算让对方的糊
      涂脑袋感觉到铁筒子的冰凉。但他没能挨到,因为,韦五发闷声不响地把铁棍子横
      抡,重重地打在了中年男子的肚子上了。中年男子一声惨叫,一捂肚子,蹲了下去。
      罗一销的枪筒子,差点戳到了韦五发的太阳穴。
      
          就像小说中一样,现实中也常常出现那种“说时迟,那时快”式的突发转折。
      就在他声色俱厉的时候,那五六个看守的劫匪,李八勇、江三平等人从北侧林中空
      地跑了上来,边跑还边喊着:“不好了……”他们在林中空地上清点人数,发现少
      了一个。但似乎又不敢肯定,人太多了,他们觉得自己可能数错了,又点了一遍,
      没错,是二十一个。他们疑惑了,那么刚才在小房子里时,是二十一个还是二十二
      个?他们互相问,但是没人敢肯定。问那二十一个,奇怪,这一次,二十一个人心
      很齐,不回答。
      
          江三平说:“算了……”说着,他缓缓后退,同时,散乱的眼光往同伙身上扫,
      细碎的目光像带绳的钩子,一挨上身,被看的人就哆嗦一下。由于他还后退,如同
      牵引绳子,钩子上身的人也被迫向他移动。突然,江三平把手里的刀往树丛里一丢,
      扭身向山顶跑去,李八勇等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们也把刀往断崖下一丢,跟着
      他往山顶上跑去。
      
          是有一个人跑了——那个戴眼镜的瘦小男青年。他的两手腕处,被一次性塑料
      捆绑带捆住了。但是,劫匪们在捆的时候,第一,没有后绑而是前绑;第二,眼镜
      男没有很老实地把两条前臂合拢,平伸出去,他把手臂尽量缩向自己的身体,同时,
      两个手腕构成了一个十字架模样,这样,套在手腕处的捆绑带,在前臂合拢时,会
      留下相对大的一点空间,只要将手掌摊开,五指并拢、伸直,他的手,可以从带子
      里抽出来。搜身的劫匪(不知道是哪一个)几乎没有在他的身上搜得任何财物。只
      有一个一次性的打火机,大约值一元钱左右(没有找到实物,无法估价),是在他
      的牛仔裤左前兜里找到的。但是,在牛仔裤的右前兜里,藏着一个小巧的直板手机。
      他被搜身时,胯骨往后缩,身子轻微地扭动,劫匪没有搜出来。这些劫匪,粗人干
      糙活。
      
          二十二个人都在林中空地坐下后,因为看守的劫匪们,再也看不到正在进行中
      的抢劫现场,他们五个人,也有点忐忑不安起来。他们抽烟,不断地往山顶上眺望,
      希望罗二洪、罗一销或者其他人从视平线上伸出一个头来,押解着又一个被抢劫者
      走过来。但是,很久了,没有。他们确实想知道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是没货上来,
      还是抢劫失手?戴眼镜的男青年挣脱手上的捆绑带时,身边自然有人发觉了。但这
      一次,他们没有声张,相反,还挪动屁股,试图遮蔽他。男青年挣脱后,没有立刻
      行动,他等着机会,就在那五个看守的劫匪同时伸长脖子往山顶上眺望时,他一个
      侧身,从断崖处跳了下去。遇难者配合他,没人出声;大自然也很配合他,一阵算
      不上大的风适时地从板樟山北侧这一带的树梢、草丛中滚过,弄出了不小的轰隆声。
      
          男青年没有辜负难友们的信任。快下到山脚,确信没有人追时,他掏出手机,
      拨打了110 报警。他说的不复杂,但语气颤抖而又恳切:“板樟山顶上有人抢劫。
      大概有二十多个抢劫犯。五六十个人被抢。我逃出来了。”虽然这样的警情有点叫
      110 值班的民警感到难以置信,但他还是相信了。他立即向值班的局领导作了汇报,
      同时迅速地将警情通知给了板樟山南北两侧的两个公安分局及靠山的几乎所有派出
      所。他还打电话过去,要求报警的男青年到就近的派出所去。他是第一手的报案人,
      他提供的警情信息对警察来说非常重要,但男青年不置可否。110 接警员再次打电
      话过去,电话关机。
      
          男青年在打完电话之后,将手机卡取出,向林中一块阴湿幽暗落叶腐烂的沟里
      扔去。然后,他走下山,就像登山休闲完毕的人一样,消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
      他没有去派出所协助公安民警调查。大概对他而言,发生在板樟山顶上的那一幕,
      就像一个噩梦,过去了,他再也不想提。
      
          我们知道,他只是损失了一个打火机。还有一个手机卡,不过,那已经欠费很
      久,已不能拨打和接听。当然,打110 是可以的。110 电话免费,甚至用街头的磁
      卡电话机无须插入磁卡也能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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