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个月后,2009年7 月,晁码刑满释放。
      
          24岁的晁码家住鹤岗市。回到家,他就一边联系活干,一边等待着两位狱友出
      狱。
      
          在一处营建居民住宅楼的建筑工地,前来荐工的他走进了工程指挥部,那是一
      栋临时建筑。
      
          招工的负责人向他索要个人简历资料,他没有。负责人就问他:“你以前是干
      什么的?”晁码毫无隐瞒,据实相告。
      
          负责人听了就摇头,心里已经有了不聘用的决定,心说:“小小年纪,竟然蹲
      了这么多年监狱!”可是当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晁码脸上的时候,就惊愕地停住了,
      “我看你这么面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的脑袋里,除了能记得监狱管教那讨厌的脸,其余的人,统统不记得了。”
      晁码用玩世不恭的口吻说。
      
          负责人在回忆,片刻之后终于想了起来:“我记得你,你是当年那个街头流浪
      儿。那年二月二龙抬头,你抢过我的猪头肉吃。那时候,我是开熟食店的,玻璃货
      柜就摆在店门口,你拿起一块儿就跑。”
      
          负责人这番话,勾起了晁码对入狱前生活的回忆。
      
          别看晁码年纪小,他的个人经历却最为坎坷。不到六岁他的父亲就因病亡故,
      母亲带着年幼的他,改嫁给一位没有子女的离异者。两年后,母亲又因病去世了。
      继父对他很好,两个人相依为命。继父是一个恪守中国传统思想的老实人,除了送
      他去读书,还对疏于严格家教的他,进行向善的教育。有一次,晁码相中了同班一
      位男同学的玩具刀,几次开口借,遭到了拒绝。志在必得的他,本来想用武力抢过
      来。可是一考虑到对方比自己高半头的五大三粗样,就觉得自己不是对手。可他对
      玩具刀的占有欲并没有因此减弱。他在思考如何降服强大的对手。他的歪脑筋就是
      多,仅仅一夜的思考,他就有了自己的主意。第二天上学,他找到对手的低年级弟
      弟,把他带到对手面前,用水果刀相威逼:“你不把玩具刀借给我,我就给你弟弟
      放血!”对手怕他伤害自己的弟弟,只好乖乖地把玩具刀交了出来。
      
          这事儿后来让老师知道了,就把家长找来了。
      
          继父很是生气:这不是土匪的作派吗?于是回家后先是武力惩罚打了他一顿,
      然后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说:“孩子,想要有什么东西,咱们得靠劳动自己去挣,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都不该想,更别说拿刀逼着人家硬要了。”继父是晁码在生
      活上的唯一依靠,而人在少年的时候,还是能听得进长辈的管教的,晁码连连点头,
      表示今后再不那么做了。
      
          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后,在晁码还没有成年的情况下,继父也撒手人寰。
      
          晁码接下来面临着由谁来监护的问题。然而无论是父亲方面的骨血亲戚,还是
      母亲方面的姻缘亲戚,没有人肯正式接纳这个没人管的孩子。孤苦伶仃的他离开学
      校,要么在某亲戚家住几天地东跑西颠,要么干脆和社会上的流浪儿为伍。
      
          离开了学校,没有了家教。在饥饿感的驱动下,晁码那一度被继父化解的抢夺
      劣性,开始了可怕的回归和膨胀。别管用什么法子,能弄到钱就是硬道理的理念,
      开始统领他的整个思维,他终于由一个边缘孩子变成了一个问题少年。
      
          乘人不备抢东西,这对于晁码已经成为家常便饭。由于所抢的都是食品,被抢
      者就有了恻隐之心:“这孩子是饿坏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抢东西吃。”所以人们很
      少有报案的。
      
          他人的宽容,没有让晁码浪子回头,相反倒激发了他干大事弄大钱的犯罪欲望。
      2002年,17岁的他每天都在寻找着侵害他人让自己获利的办法,用他的话来讲,是
      发财门路。最后,同是流浪孩儿的几个同伴,一致向他推荐绑架有钱人的办法:
      “电视剧《插翅难逃》里的那个张世豪,不就是靠绑架发的家吗?”晁码接受了这
      一罪恶推荐,开始思谋绑架。他原打算在自己的家乡鹤岗市作案,毕竟是本乡本土
      的,谁家有钱谁家没钱,他大致了解。但是后来他又改了主意,决定去外地绑人挣
      钱。这不是他遵循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匪盗习俗,而是他觉得自己在自己家门
      口作案,毕竟脸太熟,容易被人找到。经过认真筛选,他决定在双鸭山市动手。来
      到双鸭山市后,他只逗留了三天,就选定了一个目标,是一个从衣着穿戴上给人家
      境富足感的小女孩儿。于是在一个黄昏的拐弯处,他小刀一逼迫,将其劫持到郊区
      的一个废弃的用于冬储的蔬菜商贩遗留的地窨子里面,然后用女孩儿的手机给她的
      家人打电话,索要赎金一万元。在那个时候,拥有一万元,就是他最大的梦想。
      
          表象有时候是欺骗人的,被绑架女孩儿的家境,并不像晁码所想象的那样富足,
      相反是一个在温饱线上沉浮的家庭,一万元的赎金,他们也不是立刻能拿得出来的。
      无奈之下,被绑架女孩儿的父母只好报案,求助于民警。
      
          公安机关对于绑架案件向来是高度重视的,双鸭山市刑警迅速出动,很快就锁
      定了郊区晁码和人质的藏身地点,完成了对晁码的抓捕,成功地解救了人质。
      
          考虑到晁码尚未成年,以及他没有撕票杀害人质的主观愿望和客观结果,双鸭
      山市法院从轻判处他有期徒刑8 年。
      
          荐工荐到自己抢过的人手里,晁码觉得自己很倒霉,他觉得肯定没戏了。正想
      转身离去,不料招工的负责人却说:“你也是,从小没人管,年纪又不大,手脚就
      受饿肚皮的支配,抢这家抢那家的,最后进了笆篱子。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应
      该干活养活自己了。这样,我录用你了,去看管材料库,也该正经八百工作攒钱娶
      媳妇了。”
      
          晁码没有想到负责人会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宽待自己。于是他的心里充满了感
      激。他的感恩心态与常人是不同的,他这样想,将来我当绑匪,绝对不会绑架他的
      家人。
      
          在工作之余,晁码的思想就进入了另一种角色状态,作为“三人帮”的老大,
      他在盼望着石广旭和景泉利的早日出狱。
      
          景泉利赶到鹤岗市后,三个人在饭店大吃大喝了一顿,算是晁码和石广旭为其
      接风,之后晁码就在工地上给他们找了份儿零活干。
      
          消停地干了半个月,景泉利的懒惰细胞就复苏了,他开始偷懒和磨洋工,有时
      候乘人不注意,就躲到无人看到的角落,地上一躺,来上一觉。有一次,他从自己
      干活的和泥浆区域溜到附近的运送砖材料的吊车作业区,在砖堆的中间躺下,呼呼
      睡着了。这个时候,大吊车开始装这堆砖了,司机准备把吊板放到景泉利睡觉的地
      方,他自己先在驾驶操作室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砖垛根角处躺着的景泉利,就开
      始缓缓降落吊板,快降落到地面的时候,经验丰富的司机感觉到吊板似乎被什么东
      西阻挡了一下,立刻停止降落,上升半米之后喊装卸工人过来察看。装卸工人来了
      之后,把依然酣睡的景泉利唤醒。司机很是后怕,幸亏自己敏感,否则非弄出人命
      来不可。
      
          景泉利涉险的第三天,石广旭也闹出了笑话。
      
          石广旭原本没有偷懒习惯的,但在景泉利的影响下,他也学会了耍奸偷懒,总
      是用上厕所为由头,离开钢筋作业区,溜到装卸区躲清静,往那些今天不会起吊上
      运的材料箱里一钻,或者是睡懒觉,或者是听Mp3.这天也是凑巧,石广旭钻进的这
      个材料箱,原定是明天起运的,可是由于临时有了变故,起运时间提前了,当大吊
      车将材料箱吊起的时候,石广旭才感觉到不妙,可是他除了砸箱子制造响动,没有
      其他的好办法。材料箱被吊到楼顶,工人们围过来准备打开箱子,都被里面传出的
      声响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开启箱子。直到景泉利从箱子里钻出来,他们才松了一口
      气,同时也觉得奇怪,纷纷问:“你怎么在里面?”
      
          而石广旭则无言以对。
      
          很快的,两个偷懒人闹出的笑话,在工地上不胫而走。面对这种情况,身为两
      人领导的晁码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他必须实行纪律处罚,否则一旦传到工地上层领
      导耳中,那么自己这两位弟兄就只有被辞退的份儿了。自己必须先下手为强,来个
      明罚暗保。经过与两人商量之后,晁码第二天在本作业区的工人大会上,当众宣布
      对两个人进行经济处罚,每个人罚款100 元。石广旭和景泉利两个人立刻交上了钱,
      并作了自我批评。把钱揣到自己的衣袋里,晁码笑着对大家说:“我和上边领导说
      了,这罚款归我自己。我希望你们多违反劳动纪律,这样等于给我个人创收了。”
      
          收工后,不住工地工棚的三个人回到了他们合租的住处,晁码把钱返还给两个
      人。
      
          景泉利就说:“小老大,你长了一个当官的脑袋,耍阴谋诡计的办法真多。这
      要是让你当个村长乡长县长什么的,你绝对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石广旭就遗憾地感叹:“可惜了,一个蹲过笆篱子的人,这辈子是与当官无缘
      了。”
      
          晁码就自负地说:“就人而言,在社会上有两类人发大财,一类是走官道,一
      类是走黑道。这两类人,共同点有两个,一是都是为了赚钱,都是依靠智慧在拼打。
      如果智商低一点儿,就没有好果子吃,走官道的就会被‘双规’,最后丢了乌纱帽
      ;走黑道的就会被送进笆篱子或者断头台。不过,这处于两类人中间的人,活得虽
      然平平安安的,但是太无滋无味了。咱们没官命,又想活得有滋有味,只能在黑道
      上走了。这样咱们在这个工地再坚持干上个一年半载的,手里有了点儿盘缠钱,再
      去干大事。就我这脑瓜儿,会领着你们做得天衣无缝,别说是一般警察,就是神探
      福尔摩斯活过来,也拿咱们没辙。”
      
          “一年半载?那时间也太长了。”景泉利连连叫苦。
      
          “时间是不短。”石广旭也是这样的态度。
      
          “为了将来咱们干大事发大财,就得忍受几个月。”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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