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员工们知道姜山今天走,都来送行。姜山想到大势已去的栋梁集团,他满目愧
      意地望着员工,嗓音清冽地道:栋梁集团对不起大家了。一时间,员工们泣成了一
      片。姜山动情地看着集团的全体成员。说是全体成员,先前已经有一大半人离去了。
      这里的,也不过百十号人。这百十号人的队伍,松松垮垮,精神委靡,远远望去,
      像一株株刚刚被寒霜打过的秋草,没有一点生动的颜色。
      
          此刻,门突然开了。罗格迈着忧郁的步子,进了办公室。姜山心一沉,目光中
      突然闪过一道寒光,淡淡地道:哦,是罗警官。来这儿有什么事情吗?莫不是专程
      给我送行?罗格递给姜山一支烟,姜山接过烟,罗格道:姜总的烟抽得很凶啊。姜
      山挑了挑眼皮,道:烟瘾大。罗格道:忘记在哪本书上看过的,书上说,内心忧郁
      的人,吸烟很多。姜山点点头,道:也许是吧。
      
          罗格说:还是少抽些,吸多了,对身体不好。姜山道:罗警官来找我,不是特
      意来嘱咐这些吧?罗格狠狠吸了口烟,问:李倩文在哪儿?姜山道:已经去飞机场
      了,我回来处理点事情,一会儿去飞机场和她见面。罗格道:我本来应该祝你们一
      路顺风的,可是……姜山蹙起眉头,打断罗格的话,道:罗警官,有什么事情,咱
      们借一步说话好吗?罗格看了看表,道:稍等一会儿吧。有人想见你。他们马上就
      到了。姜山也看了看表,道:不会耽误飞机吧?罗格突然冷了眼神,道:姜总今天
      恐怕不能上飞机了。姜山脸色一变,道:罗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格没回答,
      道:他们就快到了。
      
          姜山坐在靠椅上,脸色阴沉如水。罗格站在对面,盯着姜山。姜山吸着烟,烟
      头的火光一闪一闪。姜山不停地看着腕表。罗格能想象出姜山此刻内心的焦灼。但
      是,官法如炉几个字,又如烈火般在心里滚动着。罗格的心情像外面风雪的天气一
      般,有一种阴冷到了骨子里的感觉。
      
          此刻,陶大可进了屋子,后面跟着梅鹃和张越之。罗格眉头一皱,道:你们来
      了。陶大可点点头,目光硬硬地望向姜山,像一只巨爪把他按在了座椅上。姜山看
      了看张越之,目光又悄悄地落在了梅鹃身上,道:倩文已经在飞机场了。梅鹃“哦”
      了一声,没说话。她扬起头,看看窗外。梅鹃内心一时纷乱如草。张越之突然道:
      陶队长,我不明白,你带我们来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让我们来和姜总告别?陶大
      可看了看罗格,道:老罗,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说吧。罗格突然把目光转向梅鹃和
      张越之,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凶手。所有人都呆住了,惊愕地张着嘴,目光齐刷刷
      地落在了罗格身上。
      
          罗格道:真正的凶手是……他慢慢望向姜山,微微一笑,道:姜总,你才是真
      正的凶手。姜山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如爆竹般在空气中炸响。他冷冷地道:你说我
      是凶手,有什么证据?罗格望着梅鹃和张越之,道:按你们所说,李尚文的死,是
      梅鹃在暗处引爆炸弹。我后来去了现场,发现在梅鹃所说的位置,就是梅鹃引爆炸
      弹的位置,装有摄像头,恰巧,那个位置就在摄像头的监视范围之内。我看了案发
      当日的摄像记录,没有发现梅鹃的身影。如此说来,梅鹃说是自己引爆了炸弹,自
      然是假话。梅鹃点燃一支烟,冷冷地道:罗警官,按照你所说的,我是不是就可以
      无罪释放了?
      
          罗格道:你虽然没有杀人,但是你涉嫌谋害他人性命,依法,也要受到制裁。
      
          张越之笑着道:这事可真有意思。我们承认自己是杀人犯,罗警官偏偏说我们
      不是。说我们不是吧,又要用法律制裁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格也点燃一支
      烟,望了望陶大可,道:陶队,我们的思路拧巴了。张越之扔进垃圾箱的遥控器,
      把我们的思维拽进了云里雾里。案发几天后,我无意看到了一本书,叫《不可思议
      的巧合》。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李尚文的汽车上有两颗炸弹。两起谋杀案不约而同
      地撞到了一起。陶大可也吃了一惊,道:啊!谁也想不到,竟然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罗格道:所以我们疑惑。张越之既然要杀李尚文,为什么放置那么多的炸药,以至
      于如果他引爆炸弹,自己也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所以我猜想,凶手另有其人。
      
          姜山不明白,问罗格,李尚文死亡的当晚,自己和倩文还在法国。即便凶手另
      有其人,罗警官为什么单单怀疑是自己呢?罗格道:这就是你的不在场证据?姜山
      耸耸肩膀,道:可当时我确实在法国。我可不会分身术,一半身体在法国,另一半
      身体在清源城谋杀李尚文吧?罗格道:不用分身术,你在法国,一样可以引爆炸弹。
      陶大可一惊,道:罗格,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格缓缓地说道:还是老话题,我们被张越之扔进垃圾箱里的遥控器迷惑了,
      阻塞了思维。其实,引爆炸弹,并不一定要靠遥控器。手机,也可以引爆炸弹。这
      种炸弹也被称为“遥感炸弹”。“遥感炸弹”利用电阻来引爆电雷管。在电雷管上
      绑置上手机,做好线路连接。当电话打进这部手机时,无线电波就会被炸弹接受并
      翻译出来,转化成引爆信号,产生电火花引燃炸弹。用手机信号引爆炸弹较为高级,
      而用普通无线引爆范围有限。
      
          陶大可望着罗格,兴奋地道:也就是,如果凶手使用了“遥感炸弹”,无论他
      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只要有手机信号,都可以引爆炸弹,谋杀对方?罗格点点头,
      道:而且我们的同志已经在三起案发现场找到了手机碎片,都有信号接收器。我们
      确定,凶手使用的就是“遥感炸弹”。
      
          姜山望着窗外,暗暗想:李倩文一定等得着急了。罗格望着姜山,道:姜总,
      如此说来,即便你在法国,也能做到引爆炸弹了。姜山淡淡一笑:是啊。如果那个
      什么“遥感炸弹”真像罗警官所说的一样,不仅是我,全世界每一个有手机的人,
      都能引爆炸弹。难道罗警官要怀疑每一个人吗?罗格道:确实如此。当我得知凶手
      是用“遥感炸弹”谋杀时,凶手的范围就大了。但是,我猜想,李尚文、钱一石和
      万涛的死,都与郑敏的死有关系。他们四人一定与凶手存在某种关系,或者曾经发
      生过不可告人的事。或许,杀死郑敏和制造连环爆炸案是同一个人。而姜山就是杀
      死郑敏的凶手。姜山冷笑着,问罗格:你说我杀了郑敏,有什么证据?
      
          罗格点燃一支烟,道:谋杀郑敏,姜总可谓做得天衣无缝。可是,你还是大意
      了。罗格把头转向陶大可:陶队,我们忽略了一个细节。陶大可疑惑地道:细节?
      罗格道:在郑敏的死亡现场,我们发现了半张照片,那张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就是
      姜山。陶大可神情突然紧张起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格道:你仔细看看照片。照片上的郑敏,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我们的注意
      力被照片上的金玫瑰吸引了,忽略了重要的戒指。我调查了那枚戒指,是情侣戒指。
      也就是说,还有一枚与之匹配的戒指。巧合的是,姜总办公室里的一张照片上,姜
      总戴着一枚戒指,和郑敏手上的戒指,是一对。说着话,罗格把手指向姜山办公桌
      上的一张照片,道:看仔细了,姜山手上的戒指。陶大可惊喜地道:呀,确实是一
      对。姜山冷着脸道:情侣戒指多了,偶尔碰到一模一样的,也是巧合。罗格冷冷一
      笑,告诉姜山,如果是别的戒指,有这种可能性。但是,你和郑敏戴的情侣戒指,
      全世界只有一对,是独一无二的。我调查了戒指的出处,是由法国一名著名饰品设
      计师亲手打造的。全世界,只有这一对。我们已经派人带着姜总的照片,去找打造
      戒指的工匠确认。一会儿,答案就能揭晓了。姜山狠狠抽了口烟,道:即便如此。
      我为什么要杀郑敏?为什么又要制造连环杀人案?
      
          罗格望了望陶大可,道: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偶然的一次机缘巧合,我发现了
      里面的阴谋。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吧。罗格把目光锥子般盯
      到了梅鹃身上,淡淡一笑,道:想必梅鹃很清楚。姜总为人,外表宽厚,而内心却
      是容不下一点事情的。他的性格,也许是随了他父亲姜正刚。姜家是渔民家庭,后
      来进入城市。他是海洋性气候加大陆性气候性格。直到姜山,骨子里仍有着渔民的
      剽悍。这种性格的人,对于仇恨,是坚决要报复的。
      
          陶大可急忙问道:谋杀者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罗格刚要说话,电话响了,他
      接起电话,嗯了几声,一脸骄傲地笑了:姜总,我果然没猜错,郑敏照片上的那个
      男人,就是你!姜山笑了笑,道:那又能说明什么?我们就算有过私情,我也未必
      就要杀她。罗格笑了,道:姜总确实是被气晕了头,才会杀死郑敏。像郑敏这样的
      人,确实应该得到法律的严惩,但是,任何个人,都没有逾越法律剥夺他人生命的
      权利。姜山冷冷地道:我不明白罗警官在说什么。陶大可明白,罗格已经掌握了证
      据,他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急忙催促道:罗格,你是怎么知道姜山就是凶手的?
      
          罗格微微一笑,继续道:从第一次姜总做完讯问签字时,我就起了疑心。姜总
      是左撇子。而郑敏的死亡,是被人用右胳膊勒住脖子,左手使用的凶器。只有左撇
      子才会这样做。我们在郑敏的尸体检验中发现,郑敏的指甲里有残留的血迹和一些
      表皮,我推测,应该是郑敏被杀害时,奋力挣扎,抓伤了死者。姜山的胳膊上,应
      该有伤。姜山摸了摸胳膊,笑着称赞道:你怎么确定,连环爆炸案的凶手就是我呢?
      
          罗格递给姜山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道:我查了你的电话通话记录,你在
      引爆炸弹之前,先给被害者打过电话,确定他是否在车上。然后拨打引爆炸弹的电
      话。那三个引爆炸弹的电话是连号,应该是同时开通的。姜总大概还没来得及注销
      这三个手机号吧。我已经去调查过这三个号码,登记的都是您的名字。三个月前开
      通的。想必,这场安排缜密的连环爆炸案,您从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吧。你
      忽略了这个致命的环节。
      
          姜山道:早就听闻罗格的大名,破案的手段,今日算是见识了。
      
          梅鹃无力地望着姜山,喃喃地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姜山点点头,软软一笑,目光无力地垂落了,像被冷雨打湿了翅膀无力飞动的蝴蝶。
      他再也讲不出一句话了,长叹一声,似被抽去了筋骨,扯动步子,踱到窗边,呆呆
      地望着外面。他的步伐涩重极了。阳光乱乱地照在姜山脸上,他狠狠地甩出一句:
      他们都该死。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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