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坐落于东湖之滨的武汉大学中南医院。 “谭队，你要坚持住！” “谭队，你不会有事的！” 救护车上，拥在谭纪雄身边的特警队员，都是和谭纪雄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们说着喊着，都禁不住哭了起来。 “师傅，能不能再开快一点！” 只有三四公里的路程，却让特警们感觉好长好长。 此时，谭纪雄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包扎在头顶上的白纱布早已被鲜血渗透了， 不断涌出的鲜血把纱布顶得一跳一跳的。特警们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队长，看着 满头是血的谭纪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把一把地抹着泪。 中南医院医护人员已经准备好推车等候在医院大门口，大家将谭纪雄抬下救护 车转到手推车上，一路快跑，推着谭纪雄直奔急救室。止血，输液，脑部CT……各 项先期处置有条不紊。CT检查结果：谭纪雄头顶中弹，子弹穿过颅骨，射进脑组织 ；同时，被击碎的颅骨形成几十块碎片，散在颅内，最深至颅内五六厘米，造成脑 损伤。情况十分危险，必须马上手术！ “这是为救武汉大学的老师负伤的英雄！” “他是在扑向歹徒时被击伤的！” 关于谭纪雄的消息飞速在医院传开，所有的医务人员被深深感动了。医院党委 书记张元珍来了，院长周云峰来了，神经科、脑外科、麻醉科……所有相关科室的 权威专家都自发地来了。手术室外，专家们细致地进行会诊，认真地研究手术方案 ；手术室内，为谭纪雄实施手术的各项准备工作正以超常规的速度进行着。 火速赶到医院的湖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吴永文，向在场的人传 达了省委书记罗清泉、省长李鸿忠的指示：祝贺武汉警方成功处置劫持事件，要全 力抢救受伤特警。 马上就要手术了，吴永文十分放心不下，他和武汉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 安局长胡绪鹍，在征得医生同意后，穿上隔离服，走进了手术室。站在谭纪雄的身 旁，他们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后动情地对医护人员说：“这是我们的公安英雄， 拜托你们一定要全力抢救！” 3 时20分，由神经外科主任江普查等组成的14人抢救专家组走进了手术室。手 术室门上的红灯亮了。另一场生与死的战斗打响了。 “咣当！”黑色的子弹落在了托盘上。卡在谭纪雄颅内的子弹首先被取出来了， 但分散在大脑神经区域的几十片碎骨，更让医生们揪心。脑组织十分脆弱，手术当 中，稍有闪失就会造成损伤。抢救小组在手术当中不断用X 光对碎骨进行定位。江 普查、陈新军等医生拿着手术镊子，小心翼翼地将碎片一片片取出。十片，二十片， 三十片……近四小时的手术，医护人员从谭纪雄的脑内取出了五十多片颅骨碎片。 大的碎骨有一厘米，小的碎骨只有芝麻粒大小。 晚上8 时，手术结束了。江普查宣布：谭纪雄各项生命体征正常，基本脱离危 险。那一刻，所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6 月3 日晚，和往常一样，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教师、心理学在读博士生 余晓敏独自料理完家务，安顿好2 岁的女儿后，便打开电脑，为博士论文答辩做准 备。 不知不觉到了8 点，按惯例，该是丈夫谭纪雄打电话回家的时间了，可电话却 一直没响，余晓敏有些忐忑不安。谭纪雄每周只有两个晚上能回家和妻女团聚，不 回家时他会准时在晚上8 点打电话回来，可是，电话却静卧在那里无声无息。 余晓敏坐在电脑前，一边等着电话，一边心神不安地浏览着网络信息。突然， QQ消息框弹出一则简讯：“2009年6 月3 日上午9 时许，武汉大学发生一起持枪劫 持人质事件。武汉警方迅速赶到现场处置，14时50分左右，劫持者被击毙，人质安 全救出，一名特警被歹徒击中头部、身受重伤，送往医院抢救。” 特警？余晓敏的心“咯噔”一下，立即拿起电话拨打丈夫的手机，传来的竟是 ：“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这可是从来没有的情况！余晓敏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 眼…… 正在余晓敏坐立不安之际，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来的是市局特警支 队政委秦树堂等人。不待秦政委开口，余晓敏就明白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 生了。 根据公安机关的惯例，民警负伤后，将按受伤情况的不同酌情通知家属。谭纪 雄生死未卜，直到晚上9 点，谭纪雄生命体征基本平稳、暂时脱离危险之后，秦政 委才登门向余晓敏通报情况…… 听着秦政委讲述谭纪雄勇斗歹徒、光荣负伤的经过，余晓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痛欲裂，泪如泉涌。余晓敏起身抱起女儿就要去医院。秦政委拉住余晓敏说： “余老师，你别着急，就安心在家带孩子吧。你放心，医院那边有我们照看。再说， 谭纪雄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去。” 余晓敏是学医的，知道自己到医院也无济于事，何况还带着女儿……这一夜， 是余晓敏一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一夜。她任凭泪水肆意横流，她想，今晚就把所 有的泪都流干吧，等见到丈夫，她就再也不哭了，绝对不能哭，一定要给他送去妻 子最柔情的笑脸！ 6 月4 日一大早，余晓敏匆匆赶到中南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江普查教授告 诉余晓敏，谭纪雄已成功渡过手术大出血关，但要完全脱离危险，还需闯过脑水肿 和感染关，但这也可能带来失语和瘫痪等后遗症。江教授的话，令余晓敏又喜又忧， 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心中不停地为丈夫祈祷。 上午10时许，也许是夫妻间神秘的感应吧，江教授欣喜地告诉余晓敏：“谭纪 雄醒了！你可以进去看他，但千万不要刺激他的情绪。”余晓敏强忍着泪水，努力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才走进了丈夫的病房。 谭纪雄刚刚醒来，他的目光与余晓敏对视的一刻，就认出了这是自己亲爱的妻 子，两道泪水，旋即从他的眼角流淌下来。四目相对，余晓敏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 转。但她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哭啊！老公平时就喜欢看自己笑呢。 余晓敏竭力克制自己，细心地替丈夫擦去泪水，还绽出一个微笑，柔声说： “老公，好好养伤，你不会有事的，我和猪猪都等着你回家……”说完，她小心翼 翼地将丈夫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医生担心谭纪雄受到刺激，几分钟后，便将余晓敏请出了病房。6 月6 日晚， 谭纪雄病情平稳，余晓敏再次获准进入病房看望。此时，谭纪雄语言功能尚未完全 恢复，一看见妻子便又流下泪来，半晌，他终于缓缓地说出了受伤以来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 听到丈夫能说话了，余晓敏喜极而泣。她握住丈夫的手，深情地说：“老公， 你没有对不起谁！医生说，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好地回到我身边来的。” 一连几天，余晓敏都坚守在病房外，由于过度疲劳， 6月6 日晚，余晓敏患了 重感冒，高烧39度，无法继续在医院守候了。她只得恋恋不舍地在一张大白纸上写 下一句话：“老谭，我感冒了，只能‘距离美’了！”落款处，她还画了一张笑脸。 余晓敏将留言条交给护士，请她们转交给谭纪雄。细心的护士用病历夹做了一 个“留言板”，将余晓敏的留言夹在“留言板”上。等谭纪雄一睡醒，护士便将 “留言板”展示给他看，意识逐渐恢复的谭纪雄一眼就认出了妻子的字迹，立刻又 是热泪直淌，嘴里不停念叨着：“余、晓、敏……” 在武汉当特警后，谭纪雄与远在湖南的妈妈有个母子约定：那就是每个周末， 不管有多忙，儿子都必须给母亲打个电话，报一下平安。2008年赴四川抗震救灾， 在四川70多天，通信时常中断，电话无法打通，但孝顺的谭纪雄在情况允许时，从 不忘给母亲报个平安。 谭纪雄受伤后，因担心64岁的母亲会承受不了，余晓敏和特警支队的领导商量， 决定暂不告诉老人。母亲已经有四天没有接到谭纪雄电话，在事发第二天，敏感的 老人便从谭纪雄三姐坐卧不安的神情中看出了问题，再三追问，才知道儿子受伤了。 母亲在谭纪雄三姐的陪同下，急匆匆从湖南株洲老家赶到了武汉。一路上母亲没有 哭，也不打听儿子的伤情，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坐着，默默承受着肝肠寸断的巨大痛 苦！ 因为谭纪雄还没有渡过危险期，为了避免母子见面受到强烈刺激，医院便没有 批准谭母的探望。 余晓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婆婆了，想不到这次婆媳再见，却是如此撕心裂肺的 场景！她深知，这个时候，自己就是全家的主心骨儿，一定要安抚老人。于是她强 忍泪水，用淡定、从容的语气说：“妈，纪雄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有事，您放心 吧。” 等到谭纪雄神志基本恢复后，余晓敏咨询医生后才在留言板上写上“妈妈”字 样，问谭纪雄见不见？第一次谭纪雄没同意，显然，他怕母亲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会 难受。第二天再问，还是拒绝。直到6 月14日晚，谭纪雄才噙泪点头，同意见妈妈。 母亲进入病房前，余晓敏一再叮嘱婆婆千万不能在纪雄面前哭泣，但谭妈妈一 走到病房门口，就忍不住热泪涌流，不得不退了回来；如此反复了几次，走几步又 退回来，再走，那泪水还是止不住，只好又退回来；如此反复多次，母亲才终于见 到了病床上满身绷带和导管的儿子。谭妈妈抓住儿子的手说：“儿啊，你不要担心 妈妈，妈妈不着急，妈妈知道你会好起来。” 在医护人员的细心呵护、家人和社会各界的鼓励下，谭纪雄的病情快速好转， 他的食量增大，语言和思维功能恢复得也较快，并逐渐能进行简单的对话。然而， 就在这一切逐步朝好的方向转化时，意外发生了！ 6 月20日，神志完全恢复正常的谭纪雄发现自己的手脚动弹不得，尤其是右手 和右脚毫无知觉，他一下子情绪大变，不肯服药、不肯吃东西。大家好言好语地劝 慰他，可谭纪雄就是听不进去。心理学博士余晓敏分析：大家一直在劝慰他、关心 他，可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病情很严重，如今发现手脚没有知觉，就认定自己必定瘫 痪了，现在越是去劝慰他，可能越会让他觉得伤得严重，所以必须换一种方式来开 导他。最后，余晓敏想出了一个“激将疗法”。 在余晓敏一番安排之后，秦政委来了，他脸色严峻，对谭纪雄“严肃”地说： “谭纪雄，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不仅是一名特警，你更是一位丈夫、一位父亲。 你应该明白，你的女儿只有你这一个父亲，你必须承担起父亲的责任。为了女儿， 你必须好好接受治疗。” 秦政委的话，触动了谭纪雄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神经，半晌，他终于流着泪点头， 答应吃东西。随后，余晓敏又“趁热打铁”，抱着女儿到病房和谭纪雄见面。两岁 多的女儿不谙世事，依然如往日一样亲热地叫着“爸爸”，还直往爸爸身上扑。见 到女儿，这位英雄父亲已经泪流满面：“猪猪，爸爸要快点好起来，带你到公园， 带你吃肯德基……” 余晓敏见机会来了，便拿起药和水对丈夫说：“那就赶紧把药吃了。”这回， 谭纪雄没有拒绝。接下来的日子里，谭纪雄又如往日一样吃药、接受治疗，身体状 况也逐日好转，心理学博士的“激将疗法”果然奏效！ 2009年6 月23日，有位记者来到病房采访。此时谭纪雄的左腿已可以抬起，但 右侧肢体仍暂时瘫痪。余晓敏乐观地对记者说：“医生说，谭纪雄今后逐步康复达 到生活自理的希望很大。自从他受伤以来，奇迹每天都在发生，每天他都能带给我 更多的惊喜和希望。前天，我给谭纪雄喂鸡汤时，他笑着对我说，这段时间他老做 着一个梦，梦见自己掉进沼泽慢慢沉陷下去，这时我像一个天使飘然从远方走来， 伸出手轻轻将他从沼泽中慢慢拉起来……我真希望自己能成为天使，让他尽快康复， 从人生的泥沼中重新站起来！”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