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绑架后第三个年头，唐贵帮来到北京“天上人间”。 天上有人间？唐贵帮觉得这是一个可笑的字眼。天上不会有人间，但人间自会 有“天上”，这是唐贵帮毫不怀疑的事情，否则这几年来的冒险就一文不值了。唐 贵帮把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在服务生的簇拥下朝大厅走去。这个世界里的很多东 西都是幻景，最终都会像这根烟一样灰飞烟灭、不留痕迹，包括每个人自身。那么 在灰飞烟灭之前，是不是应该好好地活一回，才不枉此生呢？是不是应该在人间寻 觅“天上”的感觉呢？唐贵帮心中的答案是肯定的。此时，除了想起当年被债主绑 架的落魄一幕会情不自禁地冒出冷汗外，唐贵帮的生活悠闲从容，大把钞票随意花， 豪车随意换，佳人成排拜倒在自己成捆的钞票之下。 “先生，您要办卡？办多少钱的？” “天上人间”负责办卡的女孩儿彬彬有礼。在这里工作久了，女孩儿见识过各 种各样挥霍金钱的方法，无论客人消费了怎样的天文数字她也波澜不惊。唐贵帮输 入了银行卡密码，打进“天上人间”消费卡内的金额达到六位数，随后转身向包房 走去。美酒和女色的诱惑，唐贵帮无法抗拒…… 与在声色场消费不同，唐贵帮更喜欢一掷千金购买豪车时的那种畅快淋漓。沉 醉在一辆自己满意的豪车之中总会浮想联翩，那种感觉与沉醉在一个自己满意的女 人怀中完全不同。 喜欢，就拿下。只要可以用金钱买下来。 此时，一辆奥迪A8呈现在面前。这辆车使唐贵帮满心欢喜，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辆车问：“报价多少？”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报出一百八十万的价钱。唐贵帮直接 来到收银台付账，接下来便提车扬长而去…… 购买房产，甩手就是数百万；购买豪车，出手就是若干辆；北京“天上人间” 消费，一次十万八万不在话下。每一个日出日落的轮回，唐贵帮或是享用豪车的舒 适，或是沉醉在“天上人间”的温柔乡里。 仅仅过了三年时间，唐贵帮的生活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唐贵帮这时的 容光焕发，和当年的落魄形成了鲜明对比。世上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吗？唐贵 帮三年后的华丽出场似乎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股票、基金、保险、期货 ……为了财富增值，各路资金都在通过种种渠道找出路，而唐贵帮的神秘暴富也引 来了更多的目光的关注和艳羡。 唐贵帮的巨变，令当年绑架他的人大惑不解。当他们看到他乘坐豪车从眼前经 过的时候，看到他一掷万金连眼都不眨的时候，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落 魄的唐贵帮。如今，所有人都以结识唐贵帮为荣，谁都在想办法从他那里获得以钱 生钱的“秘方”。 怎么弄清圣瑞案件多年来的发展脉络？怎么将这伙骗子一网打尽？怎么才能确 保主犯不会逃脱？ 案值数十亿的“圣瑞非法集资诈骗案”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上，专案组侦查员反 复讨论着这些话题。这是一起非常特殊的非法集资案。与其他非法集资案不同，此 案中的很多投资者或是在获取高额利润后已经出局，或是依然在享受投资带来的高 额利润，因此，这些人很少会来公安机关报案。换句话说，这部分人有意无意地站 在了公安机关的对立面。更为重要的是，圣瑞公司如今的规模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而公安机关对圣瑞案的发生、发展过程还一无所知。 公安机关在这样的格局中展开侦查工作难上加难，一旦被骗子们察觉，他们马 上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个时候，由于高额利润瞬间消失，所有的受害人会潮 水般地涌向公安机关报案求助。一旦这样的局面发生，侦破工作就会面临彻底的败 局。非法集资案件较为隐蔽，需要足够的证据来认定，公安机关不出手取证调查是 不会有出路的；但如果轻易出手，非常容易打草惊蛇。 讨论分析进行到深夜，一位侦查员的话引起了经侦专家的兴趣，也成为了打破 僵局的突破口：“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猖狂的骗子，听说一家报纸对圣瑞旗下的空 壳公司进行曝光后，圣瑞公司竟然派人直接到报社理论。” “开展网络舆论攻击，引蛇出洞。”这里确定的网络舆论攻击，是指适度利用 网络发帖和媒体发布文章攻击圣瑞公司，从而刺激诈骗团伙站出来为自己辩解，然 后顺水推舟搜集证据，弄清其发展脉络，确定不法人员构成。随后的事实证明，一 旦有人对“圣瑞”二字提出非议，本质上同属被害人的投资者们竟也会和骗子们拧 成一股绳，与讲真话的人疯狂理论。对于这样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犯罪团伙，公安 机关采取超乎常规的侦查谋略是非常必要的。 接下来，警方开始在论坛发帖，以普通网民的身份对圣瑞公司进行猛烈攻击。 “圣瑞是骗子公司……圣瑞是在一夜之间靠着吹牛皮起家的……圣瑞公司不会 理财，只会骗钱……” 类似的攻击很快得到了回应，圣瑞公司开始正儿八经地出来辟谣，说圣瑞公司 老总早先经营一家投资担保公司，后来又在基金炒作中赚了第一桶金等等。 公安机关顺着这些点滴线索深入调查，发现唐贵帮最初的确经营过一家投资担 保公司，而且还发行过基金。这样一来，首先理清了圣瑞公司的起源问题，“唐氏 骗局”的初级阶段跃然纸上…… 由于负债累累，唐贵帮无奈之下重回自己熟悉的金融领域。起初，唐贵帮成立 了黑龙江龙广投资担保有限公司。那时候，融资担保还是一个较为新鲜的事物。应 该说，他抓住了市场上显露出来的商机。但是，对于唐贵帮而言，这种正常收取手 续费的营生，挣钱太慢了。 合法经营不能填补深不见底的亏空，唐贵帮决定走捷径。那段时间，股市走牛 令各类基金销售异常火爆，人们都在四处打听哪一家基金可以赚大钱。看到那么多 面对暴利近乎疯狂的人们，唐贵帮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可以在这方面做些文章， 给那些疯狂的人们找个“出口”。唐贵帮立即虚构了一个基金，面向朋友圈子发行。 多年金融工作的历练，唐贵帮非常熟悉基金运作流程，轻而易举地编造了一个基金 神话。 “我们有一个基金，属于风险性股票基金，由专业基金公司运作，收益可观， 不过就是不太好买到，得求人才行。”唐贵帮和手下开始四处放话，求他们买基金 的人蜂拥而至，基金转眼间销售一空。通过卖基金，唐贵帮很快筹集到了一千多万 元，但是，唐贵帮需要返还投资者每月4%的利息，本金也需要陆续返款。此时，唐 贵帮还不想为了这点儿基金犯事，他一边利用前期筹集到的资金返还利息，一边想 办法获得更多的后续资金。唐贵帮发行的基金并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因此也 就没有监管机构来过问。而那些投资者对“基金”二字也没有更多的了解，在那样 一个特殊时期，“基金”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赚钱，“风险”二字早已被抛在了一 边。人们并不知道，基金投资也有风险，而所谓的基金也有真有假。 “万亩大造林，利国又利民”……“蚁力神，蚁力神”……看着电视上反复滚 动播出的画面，唐贵帮来了精神。虽然已经有一千多万到账，但在巨大的返本付息 的压力下，唐贵帮仍然没能走出窘境。这时候，已经初尝集资甜头的他，看到了另 一个巨大“商机”，从早期的科技开发、万里大造林、蚁力神、石油开发到眼下正 在东北如火如荼的“南山财富”、“英霞公司”等等，各类非法集资都成了他的学 习对象。尤其是焦英霞家族以开发有机农业、投资矿产和在美国上市为幌子，以每 月3%的高息为诱饵，吸引了大批投资者，圈得了巨额资金的案例，成为了他效法的 最好的榜样。 月息—— 6% 至8%. 一切研究妥当，唐贵帮在发行基金后不久便开始进行更深 层次的非法集资，而且在利息方面一出手就下了狠力气，超越了以往诸多非法集资 的承诺。最初，他把战场放在了远离家乡的辽宁省和河北省的个别城市。如此一来， 他就可以肆意地包装自己和公司，而不用担心被人揭穿老底。 警方后来找到了一些当年购买这个基金的投资者，结果发现那些人是唐贵帮实 施非法集资活动过程中最为受益的一个群体，他们大多按照约定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他们合力提供的那一千多万，是唐贵帮后续骗局的本钱，可以算是他的第一桶金。 但购买基金的这些人中，也有一些人后来又演变为受害者，这是因为他们相信了唐 贵帮编造的投资神话，沿着唐贵帮不断升级的故事版本，一路追加投资，直到最后 血本无归。 唐贵帮的公司本部设在哈尔滨，但诈骗和非法集资活动都在外省市进行。在哈 尔滨这一边，他吸收资金的对象大多是熟人，或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朋友，这些人 都成为了金字塔顶部的人员，他们大多通过购买基金或参与最初的集资活动获得了 高额回报，并且最后成功抽离本金。在专案组后来的侦查工作中，哈尔滨地区前来 报案的被害人比较少，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通过唐贵帮赚得了丰厚利润，他们害 怕一旦和公安机关接触，就会被没收非法所得。这种状况给案件侦查取证带来了很 大难度。 赵婷就是唐贵帮的早期投资者。她通过朋友与唐贵帮结识后，觉得他性格温和 有礼，谈吐不凡，于是和他建立了良好的朋友关系，平日里经常和唐贵帮及其手下 们聚餐聊天。赵婷家资颇丰，平日里开着一辆高档轿车四处游荡，家里赚钱的事情 从来不用她操心，她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健身护肤。赵婷拿出五十多万投资唐贵 帮的基金，六个月后，她累计拿到了二十五万利息。这个时候，赵婷突然意识到唐 贵帮他们像是在非法集资，警觉的她在获得高额回报后果断撤资，全身而退。 办案民警发现，圣瑞案件中像赵婷这样比骗子们还精明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都 是既得利益者，而且对公安机关的调查取证又极其不配合，不但成为了侦查办案的 难点，而且很可能会从根本上影响对唐贵帮等人依法处理的最终结果。为此，专案 组多次召开会议，众多侦查员一起切磋应对方案，尽可能地防止骗子们在法律上钻 空子。 “你认识唐贵帮吗？” 面对侦查员的询问，赵婷撒谎都不脸红：“不认识。” “那么，你听说过圣瑞公司吗？” “没听说过。” “你是心疼你的利息，害怕再吐出来，所以不愿意说，对吗？” 侦查员的气势咄咄逼人，赵婷的脸通红通红，但还是什么也不说。 “你知道吗，从某种程度上讲，你不如实说出经过，就相当于他们的同谋。你 和他们有过资金往来，证据还是有的，希望你主动交代。” 听了这番话，赵婷心里开始打鼓。的确，警察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她毕竟和 圣瑞公司有过资金往来记录，警察若是真的掌握了，自己想瞒也瞒不住。赵婷的防 线很快被攻破。接下来，警方遇到了一个又一个“赵婷”，其中相当一部分都被成 功说服；一个又一个“赵婷”们，陆续交代了所有问题，他们回忆起当初头脑发热 的疯狂情景，无不感慨万分…… 圣瑞公司的高额利息极有诱惑力，每月利息8%，六个月利息48% ，而银行六个 月定期存款利息相比之下则少得可怜。其实，大多数投资人明知参与非法集资不受 法律保护，但最后依然为高额利息铤而走险。 警方初步的侦查谋略已经见效，底层骗子们的疯狂反扑和自我辩护既暴露了行 踪，又令警方顺藤摸瓜找到了“唐氏骗局”的起点。随着侦查的继续深入，办案民 警发现唐贵帮的确是一个非常有头脑的人，他最为重要的“贡献”就是在接下来的 时间里不断升级“唐氏骗局”的故事核。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