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杜鹃被安排在消防支队招待所。
      
          “所长”是位四十开外的女人,好客健谈。见面笑盈盈地自我介绍一番。这里
      的官兵都称我慧姐,以后你也叫我慧姐吧。
      
          杜鹃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是杜山娃什么人?话刚说出口,慧姐又哈哈笑起来。瞧我这话
      问得,来这里探亲的自然是媳妇喽,明知故问。
      
          杜鹃红着脸说,咱来是和杜山娃结婚的。
      
          慧姐哦一声,是未过门的媳妇喽。什么时候办喜事?提前说一声,慧姐给你们
      布置一间新房。漂漂亮亮的隆隆重重的,绝不比你们家乡差。
      
          杜鹃说,谢谢慧姐了。喜期的日子还要等山娃学习回来定。
      
          慧姐说,支队长说了,杜山娃去省城集训十来天就回来,你安心住着不要急,
      明天有空我带你到城里转转。
      
          两人说着话,有敲门声。
      
          又来哪位新客了,长着啥模样的?随着声音落地,闯进一个年轻女人。
      
          慧姐点着她的脑壳,你呀,疯疯傻傻的也不分场合。新来的陌生人也允许你这
      样自来熟?
      
          那女人笑说,来者都是自家人——军属。慧姐,我说得不错吧。
      
          慧姐说,就你这张嘴,吵得我耳朵一刻不得安宁。好了,你们姊妹俩唠唠,我
      还要忙别的事呢。
      
          慧姐走出门外,不放心又叮嘱一句,周大雁别欺负小妹哟。
      
          周大雁憨笑着说,哪能呢。你这招待所没有旅馆热闹,撂棍打不到人,找个说
      话的都没有。好不容易盼来个说话的,俺能欺负人家吗?
      
          称慧姐“所长”,是尊称。其实,慧姐是个业余的。支队在楼东处改造出三四
      个标准间,安排来部队探亲家属住的。招待所以前归后勤。后勤人少事多,归而不
      管,全靠探亲家属自己料理。支队官兵戏称招待所是行政特区,高度自治。慧姐是
      随军家属,看不下去,自告奋勇地来照应着招待所。来部队探亲的家属都称她慧所
      长或喊慧姐。
      
          慧姐走后,周大雁把门关上,粗喉大嗓说,这阵子把俺急死了,空荡荡一层楼
      就住着俺一个人。慧姐家里家外忙着,有事还去后勤打杂,成天忙得屁颠屁颠的,
      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招待所来得就少了,哪有时间和俺耗闲。这些人也真是的,
      五月天气不冷不热的,正是配种下崽的好时光,不来部队探亲都窝在家里做啥呢?
      
          杜鹃红着脸说,雁姐,说话多难听。
      
          周大雁笑了。难(南)听朝北听,听惯一个音。俺说的都是实话。大妹子,瞧
      你这身材,还没下过崽吧?
      
          杜鹃低着头说,咱还没结婚呢。
      
          周大雁咯咯笑着,是来部队结婚的,对吧?这几天俺的眼皮老是跳,原来有喜
      酒喝了。老公叫啥名,在哪个中队?
      
          杜鹃答了。
      
          周大雁说,妈呀,杜山娃俺太熟悉了,和俺老公崔传根一个班的。临去省城前,
      还到招待所和咱耗闲呢。说俺老公有本事,和他一样大的年龄就有老婆和娃了。硬
      缠着要俺给他寻一个。
      
          杜鹃知道是逗趣,笑说,那是和你闹着玩的,咱不是来了?
      
          周大雁一本正经。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是闹着玩的。大妹子,俺们女人的心是
      相通的,这年月对男人要多留个心眼。花花世界,这啥时节,满街大姑娘小媳妇就
      敞脊背露大腿了,白生生的谁见了不热眼,就连俺都想上前摸一把,别说那些血气
      方刚的老爷们了。大妹子,世道变了,猫不想沾腥,可腥送到了嘴边。
      
          杜鹃笑笑,咱家山娃不是那号人,咱俩从小就在一块长大,他是啥样人咱还能
      不知道?
      
          她说出自己的身份。婆婆如何收养了她,山娃如何像哥哥一样爱护她,懂事了
      婆婆挑明关系,山娃依然像哥哥一样处处想着她……
      
          没等说完,周大雁大呼小叫起来。越说麻烦越大了,你和山娃中间早垒起一道
      坎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坎。
      
          杜鹃问,什么坎?
      
          周大雁说,兄妹情结的坎。
      
          杜鹃不明白。
      
          周大雁挪挪屁股靠近前,神秘地说,兄妹情结还不明白,山娃待你好是兄妹情
      分,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杜鹃恍然大悟,这么说,他从来没把咱当媳妇?
      
          周大雁诡谲地笑笑,当媳妇了你能这么安稳,白天不进你房,夜里也钻进你的
      被窝,搅得你彻夜不眠,早就大的喊小的叫了。
      
          杜鹃缄默。
      
          周大雁粗粗拉拉,话却说得在理。杜鹃想想也是。
      
          从小两人盖着一床被,睡在一张床。长大了,知道男女情事,就分成两个房。
      山娃成天绷着脸,像个大哥哥样从不与她嬉闹,丁是丁卯是卯。有事情,站在门外
      喊。有几次杜鹃冲他叫,喊什么,不能进房说嘛。山娃依然站在门外,事情说完了
      就走。参军了,临走前,杜鹃约他到后山沿说说话。山娃像吃枪药似的,有话在家
      里说,鬼鬼祟祟地到山沿做什么。参军三年,探亲一次。头一个探亲假,婆婆要把
      亲事办了,山娃坚决不肯。婆婆说,你要替鹃儿想想。女孩子家等不得,二十多岁
      的大姑娘,待在家里,媳妇不像媳妇,女儿不是女儿,像啥话呢。山娃回答,杜鹃
      不是一直在家吗?是你收养的亲闺女,是咱的亲妹妹。
      
          最使杜鹃心寒的,探亲假期临近了,在临走的那天晚上,她主动进了他的房,
      坐在他的床边,想和他聊聊家常,听听部队里的一些新鲜事。山娃却说,时辰不早
      了,都早睡吧,明天咱还要赶早车。杜鹃说,听外人叙闲当兵的很苦,吃饭睡觉都
      是按时按点,没有一点自由。如果受不了,就打报告回家吧。在农村也有不少人家
      发了财的。你不比别人笨,参军三年见多识广,就在咱家周围打打主意,也能发财
      的。山娃硬邦邦地说,部队受苦,不还有那么多当兵的。人家能干下来,咱也能干
      下来。外人的闲话不要听,咱的事咱会有主张的。她还有好多的话要说,都被山娃
      打断了。好了,睡觉吧。咱在外,家里的事都靠你照应了。硬把她哄走。那时节,
      有地缝都能钻进去。这回揣着结婚证来部队,山娃会顺风顺水地同意吗?她不晓得。
      
          杜鹃的心情一下跌落,沉重郁闷。
      
          慧姐进来一眼看出。大雁你欺负小妹了?
      
          周大雁笑说,怎么会呢?俺姊妹俩唠得贴心呢。
      
          慧姐说,小妹眼角挂泪花了。
      
          周大雁这才注意到。大妹子,咱是直肠子人,有嘴无心,哪句话说得不好,你
      扇俺的嘴巴。
      
          杜鹃说,咱是沙眼,有时不知不觉就流泪了。
      
          慧姐说,没事就好,部队就是军属的家,有不顺心的事告诉慧姐,慧姐替你做
      主。
      
          隔壁的孩子哭了。周大雁说,俺也待不小工夫了,娃醒了俺走了。临走说个秘
      密,慧姐是王支队长的夫人,随军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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