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有库逼问我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
      
          “她叫魏唤弟,叫魏唤弟!她和我母亲一个名字。”我说。
      
          李有库一听就笑了:“同名同姓海了去了!我媳妇的外甥闺女还叫唤弟呢,这
      也奇怪?现在咱们面对的是票子,是票子你知道吗?”李有库小声嚷道。
      
          “这个女孩不能做!”如果说刚开始是犹豫不定,现在我决定不做了。
      
          “为什么?疯了,简直疯了!”李有库在地上转了几圈,像在寻找着什么。
      “我想揍你,想揍死你!”李有库猛地一脚向我踢来,我再次倒下。“你为什么这
      样,为什么?”踢倒我后,李有库长叹了一口气又蹲下身,把我扶起来,摇着我的
      肩膀问,“在王家岭,你忘了你是如何训我的,现在呢?你怎么了?这是到手的票
      子!”李有库说。
      
          王家岭是在前年冬天,那仅仅是一万块钱的买卖,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我和李
      有库整整盯了一天的梢,本来准备趁她傍晚去提水的时候,将她推进村子里的一个
      蓄水池的冰窟窿里,没有想到傍晚提水的人太多,没有得手。眼看就没有希望了。
      晚上,我们发现女孩是一个人在另外一个窑洞里睡觉,为了防寒,窑洞里有一个火
      炉子,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当时我和李有库兴奋得就要跳起来了。
      
          “靠!真绝,走破铁鞋没机会,晚上送上门了!”李有库喊。
      
          “去你的,不会说就别瞎咧咧,这叫踏破铁鞋无见处,得来全不费球事。”我
      给了李有库一拳。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后,我们开始贴近女孩的窑洞,我手里拿着一把刀。拿刀
      当然不是去杀死女孩子,我们没有那样笨,如果当时杀了那个女孩说不定早犯事了。
      我说过,做活人就是制造很正常的非正常死亡。我手里的刀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
      撬门。农村的门都是用木头门闩插着,只要顺着门缝将刀插进去,往开的方向轻轻
      扭动,几下就搞定。
      
          那天晚上,当我刚把刀插进门缝时,村里突然传来一片狗叫声,接着就听远处
      有人走路的脚步声和不断的咳嗽声,当时李有库吓得直哆嗦。
      
          “阎王,要不撤吧,我感觉要犯事!”李有库说。
      
          “去你的,你给我站直了别动,熊样儿!”我踢了李有库一脚,小声喝道。接
      着我们就听到窑洞内传来女孩的声音:“娘,娘,快来救我!娘——”
      
          李有库当即吓得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说实话,我确实也被女孩的一声呼喊吓得
      够戗,刀子都没有拔,闪到了窑洞后。好久狗叫声才平息下来,村子重新回到了原
      有的寂静,虚惊一场,女孩只是梦语。
      
          “操他姥姥,吓死人!”李有库走到我身边时,黑暗中我看到他用手捂着裤裆,
      我知道他灌了一裤裆尿。
      
          “熊样儿,跑那样快。”我说。
      
          “阎王,要不你去吧,我帮你放哨!”李有库捂着裤裆说。
      
          “你敢当逃兵,我就敢给你一刀子。”我小声怒喝道。
      
          李有库没有跑,跟了上来,拖着湿淋淋的裤裆还不忘好事:“阎王,你说窑洞
      里的小丫头穿着裤衩没有?”
      
          “狗改不了吃屎,记住一会儿你应该做的活儿!”我说。
      
          “便宜那个死鬼了!”黑暗中李有库摇头感叹着。
      
          门被撬开后,我在门口守着,李有库进去半天没有出来,我确实怕他忍不住上
      女孩的身坏了大事。我蹑手蹑脚进去后,黑暗中李有库正在炉火上烤裤裆,此时家
      里已经有了浓浓的煤烟味儿。我扯着李有库的耳朵就往外走,出了窑洞,我大口呼
      吸了几下小声说:“你不要命了,想和女孩一块儿完蛋?”
      
          李有库说:“靠他姥姥的,裤裆湿得难受!”
      
          “炉火盖子打开了?”我问。
      
          “打开了!”
      
          “烟囱眼儿用煤堵死了?”我又问。
      
          “你真唆,你进去没有闻到煤烟味?”李有库不耐烦了。
      
          “我不是想确认一下嘛!”我小声说着,合上门,再次将刀子卡住门闩,轻轻
      地插紧了,用手推了推,和原来一样牢靠。我摸索着又从地上抓起一小撮土,在下
      刀子的门缝边擦了几下,用嘴轻轻吹掉,一切办妥,小声说:“撤!”
      
          第二天中午时分,王家岭村传来了哭声。当时我和李有库正在离王家岭村不远
      一个叫五里沟的小村,和一个喂牲口的家户像模像样地讨价还价,当我们听到哭声
      后就以对方要价太高而告吹。说实话就是价再低我们也不会要,我们买的是人而不
      是牲口。看热闹的人回来说,德子家的女儿晚上没有盖好炉火,中了煤烟。她父亲
      将门踢开后,女儿已经死亡。一切就这样做得滴水不漏。傍晚时分我们在五里沟村
      找了个老乡做引荐,堂堂正正上门提鬼亲。
      
          男方不放心,特意派人来“摸咪咪”(乳房)验货后,这才放心。没有想到抬
      人时出现了僵持,因为当初和男方已经敲定,除我们净得一万块外,给女方的财礼
      是四千块,结果女方一口咬定要五千块,少一分就别想抬上闺女走。男方不出,女
      方不让。为了尽快完事,我和李有库经过商量后只能自认倒霉,从我们这一份中抽
      出一千块钱给女方补足。最后除给做引荐的老乡一百块钱外,我和李有库各分了四
      千四百五十块钱。
      
          我不得不承认经过两年多的锻炼,比我小十岁的李有库已经成了一个真正做活
      儿的人,再没有灌过裤裆,心手两辣。而我却逐渐感觉自己越来越不适合做活儿了,
      一种不安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有库,我真不想做这个单子了!”我蹲在地上,面对着李有库。
      
          “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理由!”李有库摇晃着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我就是感觉心里不安,心乱得慌,你懂吗?”我说。
      
          “别给老子装孙子,你现在可以走,老子要干,老子需要票子!”李有库说着
      猛地站了起来。月光被一团乌云遮去,眼前出现了暂时的黑暗。
      
          “大伯,你们好了吗?俺已经歇好了,吃了面包也有劲儿了,俺给你们带路吧。”
      魏唤弟喊。不!应该是小女孩喊,魏唤弟是我母亲的名字,这让我恍惚。
      
          “俺一定给聋子大伯说,让他卖给你们牲口。”小女孩喊。李有库弯腰再次从
      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我知道他要动手了,我仿佛看到女孩惨死的场面,我仿佛听到
      那凄凉的哭声,我仿佛又看到那两个厉鬼……
      
          “有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遭报应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失声大喊出这样
      的话,山里留下我长久的回音。李有库被我的一声大喊吓得一哆嗦,石头落地。
      
          “疯了,你完全疯了!你要坏我的事情,我先结果了你!”李有库怒冲冲向我
      走来,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向我移动,我下意识地躲着。
      
          “大伯,你们是咋了?”月亮从云层中钻出,女孩就像一个小精灵突然出现在
      我们面前。“是不是有狼,大伯,别怕!狼不会伤人,别怕!”女孩说。
      
          “哎!你为什么要这样善良。”此时李有库长叹了一声也蹲在了地上。
      
          “大伯,你咋了,不舒服吗?”女孩来到李有库的面前问。
      
          “滚,你给老子滚一边去!”李有库突然失声对着女孩喊道。
      
          “你干什么!”我从地上站起来,“她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你吼什么!”
      我来到女孩面前说,“你快回家吧,你爹和奶奶都等着你做饭呢!你这个大伯是心
      情不好。”
      
          “俺知道,俺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经常这样骂人,俺奶奶说,男人心情不好的
      时候就吼吧,吼出来心情就好了。俺先走了!”女孩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说,
      “对了,大伯,上面有几个台阶,是俺爹过去修的,小心别跌倒了。晚上俺家有空
      闲的土炕,俺给你们留着门,俺奶奶说过,山里晚上露水大,坐久了会伤了身子。”
      说完她才放心地离去。我茫然地看着月光下女孩的背影,就像小时候望着母亲出门
      ……
      
          好久,李有库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万,两万块钱啊!”月光下他伸着两根指
      头。“我已经答应人家,如果做不了,你让我如何交代,早知道你会这样,老子就
      是找小瘸子也不会找你!”李有库摸出一支烟独自点上说,“我现在再问你一句,
      干还是不干?”李有库吐着烟雾死死地盯着我。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实话告诉你,我也在乎钱,但这个女孩确实做不得!你
      如果是个男人,还认我这个大哥,咱们现在就下山先找个人家住下,明天再说。如
      果不认,你我从此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你干什么我再不管。”我看着李有库
      的眼睛说道。黑暗中我仿佛看到那两个该死的家伙在幸灾乐祸地笑,妈的,为什么
      会这样,我又摸了摸兜里的桃枝。
      
          李有库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山下走去。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搭档,现在突然变
      得跟仇人似的,就因为一个小女孩,值得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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