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俺背着刚刚用玉茭换好的粉条去车站坐车。俺今年十五岁了,先不告诉你名字,
      你就叫俺小丫头吧。俺奶奶就这样叫俺,听习惯了感觉亲切。
      
          俺家住在柳林,说了你也不知道,如芝麻粒儿似的一个村庄,四周全是山,听
      奶奶说过去这里原来有几十户人家,在吃不饱饭的年代这里从没有饿死过人,就连
      家里养的老母鸡个个都吃得肥嘟嘟的,经常有山外的人来借粮。后来山外的人能吃
      饱饭了,生活好了,就再也不进山了。山里的人就被遗忘,开始羡慕山外,纷纷往
      外搬迁。俺出生的时候村庄只剩下不到十户,直到老德叔他们一大家子也搬走了,
      山里就剩下四家。
      
          从俺记事起俺爹就一直唠叨着想离开柳林,娘反对不了,只好说都走了,山里
      就不养人了。奶奶刚开始还不愿意,后来也支持。爹最终没有出山是因为一直凑不
      够出山的钱。爷爷去世得早,俺都不记得了,后来奶奶瘫痪了,起不了炕。父亲外
      出打工,母亲操持着整个家,可苦了。
      
          去年春天的时候,爹倒提着家里养的鸡到山下的大村找了好几趟村干部,最后
      交了钱,村干部给俺家规划了地基,爹一高兴就买了一小瓶酒回来喝。俺第一次见
      爹喝酒,爹喝完酒后脸红红的,娘说爹像关老爷。俺不知道关老爷是谁就跑去问奶
      奶,奶奶说是个神仙,名字叫关公,就像我们叫月亮不是月亮,叫明奶奶一样。那
      天晚上爹和娘躺在炕上商量了好久,爹说要去山外下煤窑,娘说会很危险的,爹说
      挣的钱多,没有钱是修不成房子的,砖木的价格都在上涨。后来娘就哭了,一阵一
      阵地拖着细小的声音哭了很长时间,黑暗中俺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不敢出声,听着娘
      在一阵一阵哭,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是啥滋味。
      
          第二天,俺和娘送爹去山外下煤窑的时候在路边站了很久,日头从东边的树林
      中蹦了出来,发着热煌煌的光。娘向着远处的山路转弯处望着,那里有一座高大的
      山坡,路向着山坡的那一边弯了过去,挡住娘的视线。那一刻俺突然觉得山原来是
      很碍眼的,俺开始讨厌山,因为它让俺和娘看得不够遥远。爹出去不到一个月就出
      事了,被人抬着回了家,两条腿没有了,在窑下做工时被砸断了。娘哭得呜呜的,
      爹没有了腿就等于天塌了,一家人都靠爹挣钱。躺着的爹不能动,比过去凶了很多,
      经常发火,骂煤老板黑心。爹砸断腿后没有得到多少赔偿,听娘说那个不是人的煤
      老板说是爹在窑下违规作业,只支付了医院医疗费。爹回到家后也需要吃药,很快
      就没有钱了,最后娘一咬牙就悄悄地把大村里批好的地基给卖了。爹知道后,就砸
      东西打娘,娘不动,凑过身子让爹打,等爹打累了娘都没有流下一滴泪。晚上娘悄
      悄地还是哭了,一个人在被窝里哭得呜呜的。
      
          后来娘就走了,进城打工。那天娘悄悄地把俺叫到外面说,让俺好好照顾奶奶
      和爹,她要去打工,如果没有钱整个家就完了。俺哭了,想跑去告诉爹和奶奶,娘
      不让,一个人下了山,一走两个月没有任何音信。爹说是娘嫌弃他才跑了,说着又
      骂人又砸东西。俺知道娘肯定会回来的,她不会真的丢下爹和奶奶不管。俺原来在
      大村里上中学,娘走了俺就回了家接了娘干的活。给爹和奶奶做饭、洗衣服,偶尔
      也从家里扛上玉茭坐着客车到镇里去换粉条。因为奶奶很愿意吃粉条,她没有牙了,
      煮熟的粉条放一些调料,奶奶喜欢得很,“嘶溜”一声,一根粉条就进肚了,直说
      好吃。俺今天就是进城换粉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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