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章国杨准时出现在北山公园的时候,天空还在挽留着夕阳最后的火红,透过车
      窗,蓊葱的树木渐渐模糊,归林的倦鸟翩然落于视线之外的深林之中。远离城市的
      深林公园犹如暗夜里的城堡,精灵欢聚的时间一向无人打扰。
      
          公园前的停车场死一样寂静,周边越来越黑,不时传来怪鸟的叫声,有一层格
      外的阴森。章国杨阴鸷地看着后视镜,后视镜上出现一团光亮,高低起伏,由远至
      近,只有汽车行车灯才有的亮光终于靠近了他的汽车。半晌,驶来的汽车打开了车
      门,朴树奎走下汽车,左右看了看。章国杨摇下车窗,朴树奎走近他的车子,拉开
      车门,坐了进去。
      
          章国杨装作浑然不觉地问:“朴哥,出啥大事了?非得到这地方?”朴树奎用
      冷峻的目光盯着章国杨,“兄弟,真出大事了。”
      
          章国杨笑了笑,打开朴树奎前面的杂物箱,指着明晃晃的两大捆钱,“朴哥,
      多大事需要我啊,除非你需要这个。”朴树奎冷笑一声,“啪”的一声关上了杂物
      箱,“章国杨,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章国杨不解地说:“朴哥,我……我怎么了?”朴树奎叹了口气,“章国杨,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我问你,我解除紧闭那天晚上,我告诉
      你陈平去俄罗斯抓人了吧?你把这消息告诉谁了?你最好跟哥哥我说实话。”
      
          章国杨愣愣地看着朴树奎,突然哈哈笑了,“朴哥,你跟我说过这事吗?对不
      起,我真的不记得。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打听小道消息,更别提传播了。”朴树
      奎盯着章国杨,“我说了,而且是清楚地跟你说了。”
      
          章国杨淡淡一笑,“朴哥,我确实没有听见你说这个事。再说了,他们去不去
      俄罗斯跟我有关系吗?”
      
          朴树奎虎视着章国杨,“章国杨,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与发生在考古研究所的
      ‘4 ·5 ’案件有很大的关系。”
      
          章国杨突然朗声大笑,“朴哥,你真有意思,一次次吓唬我。”章国杨突然变
      了脸,“朴主任,我请你吃请你喝请你嫖送你贵重礼物,你竟然把我当成了罪犯。
      朴主任,警察如果都像你这样不厚道,我章国杨确实看错了人。”
      
          “别跟我扯没用的。”朴树奎一字一顿地,“如果不是葛大军死了,我还真不
      会怀疑你参与了这个案子。”
      
          章国杨冷冷地看着朴树奎,“你要是这么说,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抓走了?”
      
          “这是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把握这个机会,明天我将向指挥部如实汇报你
      的情况,对你进行重点调查,到那时你可能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章国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朴树奎看着章国杨,“你笑什么?”
      
          章国杨猛然收住笑,“朴树奎,我实话告诉你,你已经犯法了,也已经跟犯罪
      分子同流合污了。”朴树奎一愣,不相信地问:“‘4 ·5 ’案果然是你干的?”
      章国杨淡淡地说:“没错!你不是敲山震虎吗?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朴树奎骤然
      紧张起来,“真的是……你?”章国杨一脸阴沉地点点头。
      
          朴树奎冷笑一声,“章国杨,我朴树奎好歹是个警察,交你这样的朋友,我已
      经对不起组织了。再跟你混下去,我对不起家人,更没脸见我的那些弟兄们。”
      
          “朴树奎,那你想怎么办?”
      
          朴树奎迅速地掏出手枪,用枪指着章国杨,“今天我就做个了结。开车,跟我
      去市公安局!”章国杨闭上眼睛,仰靠在靠背上,叹了口气,“朴树奎,这车开不
      到市局了。”朴树奎一把拉住章国杨的胳膊,“那好,我的车能到,下车。”章国
      杨闭上了眼睛,“我累了,哪儿都不想去了,你要是真想走,我就送你先走。”章
      国杨的话音刚落,朴树奎突然感到脑袋后面有个硬东西死死顶着,“朴大主任,识
      相的话,乖乖把枪放下。”朴树奎没有动,后座上突然冒出的马天行阴森森地说,
      “我可不是惯孩子的家长,我数三个数,一、二……”
      
          朴树奎猛地转身举枪要向马天行射击,但马天行的枪先响了,朴树奎怒目圆睁,
      鲜血顺着脑门流了下来。马天行坏笑着拍了朴树奎的脸一下,朴树奎歪倒在车座上,
      “小样,还跟我横……”
      
          章国杨用领带擦了下喷到脸上的鲜血,纹丝不动地坐着。马天行从车上下来,
      把朴树奎抱到朴树奎自己的汽车上,开着朴树奎的汽车,和章国杨一前一后驶进了
      北山公园浓密的森林深处。
      
          陈平从哈尔滨酒吧出来后,跟着姜老八的司机进了一个木材厂厂房。姜老八从
      坐椅上站了起来,摇晃着身体,“陈队长,你千里迢迢来这里,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我说了,案子不是我作的。如果是我作的,别说你一个小小的贺阳警察,就是国际
      刑警也奈何不了我。”
      
          “这我知道,但是,犯罪嫌疑人使用了你的小口径手枪,这正是我们所要了解
      的。”陈平说。
      
          姜老八想了半晌,“如果我帮你们找到偷窃我枪支的人,单就我私藏枪支的事,
      是不是可以不对我处理?”陈平干脆地说:“可以,只要你跟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
      联。”
      
          姜老八嘿嘿笑了,“你说没问题,万一你做不了主呢?这样吧,你跟你们局长
      商量一下,如果他们能定下来,我明天就跟你回去。我到家后,把我知道的都跟你
      们说出来,咱们说话算数。”
      
          “那好,咱们说话算数。”陈平接通了路标的电话,陈平把姜老八的要求简单
      向路标说了一遍,然后把电话直接递给了姜老八,“姜勇,我不知道你是否熟悉路
      局的声音,但你一定认识路局,你亲自和他说吧。”姜老八接过电话,“路局长,
      你好啊,我是姜老八。”
      
          “小姜啊,你能主动配合我们,我代表贺阳警方感谢你呀。”
      
          “路局长,我姜老八虽然不是好人,但我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我答应配合
      你们,但你们也得给我一个承诺。”姜老八拿眼看着陈平。
      
          “陈平已经跟我说了,你说的如果没有大的出入,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承诺,但
      我也有一个条件,”路标说,“你必须尽快和陈平一起回国,不要再浪费时间。”
      
          姜老八犹豫了半晌,“路局,不是我不相信你,我需要你们以市局的名义给我
      做出保证,保证任何人不能以后对我打击报复。”
      
          路标哈哈大笑,“你很聪明。你自己拟一份材料交给陈平吧,我会在明天早晨
      传真给你一份我签字的证人保护文件。”
      
          “路局长,你够爽快。”姜老八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陈平盯着姜老八,“你现在就得告诉我,是谁逼你出国的?”
      
          姜老八看着陈平,“我怀疑‘4 ·5 ’案是那个马天行作的,因为我的那支小
      口径手枪很可能是他偷去的。”
      
          陈平眼睛一亮,“马天行?他是做什么的?他家在哪儿?”
      
          “他家在哪儿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是道通出租车公司开出租车的。”
      
          陈平若有所思,“你怎么能确定马天行与这个案子有关?”
      
          姜老八想了想,“葛大军听到我有一把小口径手枪要卖,就找到我要看枪。我
      跟他算是朋友,就领他到家看了看枪。他嫌贵,没有买。可就在抢劫案发生前不久,
      我回家竟发现那把小口径手枪丢了。我家有枪的事,知道的外人只有葛大军,而葛
      大军和马天行是好朋友,葛大军又在抢劫案中被杀,所以我觉得偷枪的人肯定就是
      马天行。”
      
          陈平问:“那你为什么跑到俄罗斯来?”
      
          姜老八说:“马天行要杀我。”
      
          “杀你?”陈平吃了一惊,“这么说来,我们来找你的事也是马天行通风报信
      的?”
      
          “不知道,那个人的声音我并不熟悉。”姜老八说,“不过我觉得就是他们一
      伙的,怕枪的事败露后牵扯出他们干的抢劫案。”
      
          陈平回到宾馆后,立刻打电话向路标通报了姜老八交代的重要情况:道通出租
      车公司司机马天行有重大作案嫌疑……
      
          一个小时之后,马天行的资料就交到了专案组每个人的手里,大伙在兴奋地议
      论着。
      
          “同志们!”才良大声说,“现在只是得到了一个清晰的线索,还不是高兴的
      时候。我们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必须命中目标。所以,我和路局研究决定,
      在陈平回国之前把人员分成三组:第一组为监视组,由白局长负责,盯死马天行,
      看他到底跟什么人接触,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根据我们分析,作案者至少在两人以
      上,所以要通过马天行找到另外的人。”
      
          “是。”白喜荣面露喜色。
      
          “白局啊,请技侦部门协助你们,监听马天行的所有电话。”路标补充道。
      
          才良看了眼龚志宏,“第二组为排查组,由龚志宏和秦涛负责,从现在开始就
      要对马天行的所有关系人进行篦头发一般的梳理,一个都不能放过。这项任务同样
      艰巨,务必要细之又细,也许马天行的同伙就在这里。”
      
          才良接着说:“第三组是布控督察组,由古志刚、大周和小叶负责,请交巡警、
      特警配合,从即日起启动四门落锁,严查每一个车辆,每一名人员,要给犯罪分子
      造成一种我们已经开始总攻的高压态势。”
      
          马天行的电话一直关机,章国杨气恼地在书房里来回走着。自从杀了朴树奎后,
      章国杨从公安局获得信息的渠道被彻底关闭,这对于他来说,仿佛一只眼睛瞎了。
      护照的事情已经指不上朴树奎了,但眼下他必须尽快给焦晓萍和马天行办到护照,
      否则将无法顺利完成最后的计划。
      
          早在决定除掉朴树奎的时候,章国杨便以让谢芳冰去邻省看姨妈的借口,把她
      打发走了。当然,在谢芳冰的行李中,夹着他和谢芳冰的英属维尔京群岛护照和两
      张在英属维尔京群岛国家银行开办的信用卡。
      
          章国杨换上了一套十几年前的旧衣服,又在镜子前简单地在眼睛周围化了点妆,
      镜子里的章国杨明显老了许多,而且看起来有些古怪。章国杨把马天行和焦晓萍的
      照片装进口袋,开车去了老城区一户平房。他敲了敲门,把装着照片和一沓子钱的
      信封从门缝递了进去便退回到汽车上,在黑暗里静静地等着。
      
          三个小时后,章国杨看见黑大门的门缝里多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他发动汽车,
      缓缓地靠近黑大门前,摇下了车窗,戴上了墨镜,伸手把塑料袋摘下来后即开车离
      开了黑暗的小街。章国杨从塑料袋里拿出两本护照,就着汽车仪表灯看见护照做得
      十分逼真,遂将护照装进口袋,拨通了马天行的电话……
      
          马天行很快就钻进了章国杨的车里。“姜老八要从俄罗斯回来了。”章国杨说,
      “你上次没有做掉姜老八,给警察留下了线索。”
      
          章国杨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的马天行,“那个人又来电话了,他说钱没有,
      就要东西。”
      
          马天行立即急了,“不行,咱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弄的钱,他张口要三分之
      一,凭什么呀?简直吃了豹子胆,到阎王老子的碗里抢肉。这事你别管了,我会让
      他永远闭嘴的。”
      
          章国杨笑了笑,“三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马天行恶狠狠地说:“我管他是谁?阎王老子我也杀,多杀一个多赚一个。”
      
          章国杨想了想,“宁可错杀,不能错过。不过你现在已经被警察盯上了,你千
      万不能再回家了,就住在我给你安排的地方。另外,白天千万不要出去。”章国杨
      随即又递给马天行一部手机,“把以前的手机都扔了,今后就用这个,没有什么重
      要的情况我们就不要联系了。你要找我,打我的新号,前七位数不变,后四位的号
      码是1454. ”
      
          “什么破号啊,要死我死,听着就不吉利。”马天行拿着手机,“雷死我了…
      …”
      
          章国杨笑了笑,“放心吧,该井里死河里死不了,我就要这样没人注意的号。”
      
          马天行从警察眼皮底下失踪,令白喜荣大发雷霆,尽管白喜荣忙活了半夜也没
      有查到任何一点有价值的线索,但他还是坚持继续寻找,在天亮之前,他期望着奇
      迹能够出现。
      
          白喜荣带着侦查员梳篦子一般在贺阳展开了行动,可是,马天行竟然在贺阳蒸
      发了。为了减少因自己工作失误带来的影响,白喜荣早早就等候在了路标的办公室
      前。路标起床后,一开门,竟然看见了木桩一样戳在门口的白喜荣。白喜荣蓬头垢
      面,满眼血丝,“路局,马天行跑了,你处分我吧。”
      
          路标看着白喜荣,侧身让白喜荣进了办公室,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会后我们立刻去了马天行家,马天行却一直没有回家。后来我们又
      去了道通出租车公司,可谁也跟他联系不上。”
      
          路标想了一会儿,说:“第一,立即通知古志刚,要求各个路卡、火车站、汽
      车站、机场的警察要睁大眼睛,不能打盹儿,谁的环节把犯罪嫌疑人放走,我就追
      究谁的玩忽职守责任。第二,命令龚志宏迅速摸清马天行的社会关系,尤其是社会
      关系。第三,各个辖区民警要再次走访管区,注意小旅店、洗浴、歌厅和出租房,
      发现可疑情况马上报告。第四,刑警支队、防暴支队二十四小时备勤待命,随时准
      备抓捕犯罪嫌疑人,一旦发现马天行的行踪,不要打草惊蛇,要秘密监视,引蛇出
      洞,确保万无一失。”
      
          这时,办公室秘书进来报告路标说,押解姜老八的陈平马上就要到了。
      
          贺阳市公安局门前喜气洋洋,大门上方悬挂着“跨国追捕,欢迎凯旋”的横幅
      标语,局机关的人陆续来到大楼前。路标等刚走出大楼,一辆吉普车便缓缓地驶进
      大院,陈平率先从车上跳下来,其他人押着姜老八先后下了车。
      
          姜老八举着戴着手铐的手说:“陈平,你答应我的事得算数啊。”
      
          路标走了过来,没有先和陈平握手,而是对姜老八说,“姜勇,你认识我吧,
      我是路标。”
      
          姜老八点点头,“路局长,我相信你,你最好对得起我对您的信任。”
      
          路标哈哈大笑,竟然拍了一下姜老八的肩膀,“这么说,可是侮辱我的人格。
      放心吧,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陈平对几个走过来押解姜老八的刑警们说:“好
      好对待他,给他弄点好吃的,然后再送到看守所。”刑警们押着姜老八离开后,几
      名刑警队的女战友依次把鲜花送给了陈平。
      
          此时,站在后面的才良走到陈平面前,紧紧地握住陈平的手,“陈平,我代表
      省厅、市局,欢迎你们凯旋。”
      
          陈平等人敬礼,“谢谢厅长、局长和组织上对我们的关怀。”
      
          “陈平啊,你们这次跨国抓捕,可开了我们贺阳警察的先河啊。”路标说。
      
          才良笑着说:“不只在贺阳,这在全省也是少有的,一定要总结一下成功经验,
      不容易呀。”
      
          “这还要感谢国际刑警组织和俄罗斯的同行,跨国追捕,确实有很多经验值得
      总结。”陈平说。
      
          “是啊,现在的犯罪越来越国际化,打击犯罪也必须国际化。”路标建议说,
      “才厅长,借着这个机会,你给大家鼓鼓气吧。下面请才厅长为我们作指示。”
      
          才良语气凝重地说:“同志们,虽然我们取得了一次跨过抓捕的胜利,但是,
      这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侦破工作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我们有能力在
      最短的时间内,将潜逃到国外的涉案嫌疑人抓捕归案,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贺
      阳警察是有战斗力的,是有高昂的战斗精神的。虽然案件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突破,
      但是,我们已经看到了侦破此案的曙光,那就是我们全局三千名民警同仇敌忾的气
      势和无往而不胜的精神。”
      
          就在才良讲话的时候,陈平的电话传来了短信的提示音,陈平拿出手机一看,
      “陈平,祝贺你凯旋。龚志宏。”
      
          朴树奎真的失踪了。经过对朴树奎家人、宋市长和朴树奎认识的那位省领导秘
      书了解,没有人见到过朴树奎,朴树奎也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经过对朴树奎手机
      通话电话记录的查询,朴树奎最后通话的手机是一部没有在本地登记的神州行用户,
      开户账号全部是假的,手机也关机。
      
          在每天案情通报例会上,路标将朴树奎失踪的情况作了通报,并要求立即立案
      调查。参加会议的人在底下窃窃私语,很多人边议论边看着龚志宏和古志刚。古志
      刚“霍”地站起来,“才厅、路局,我想说两句。”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他们
      用各种不同的眼神看着古志刚。才良和路标点了点头,默许了古志刚的发言。
      
          “我知道大家议论什么。”古志刚理直气壮,“大家或许会怀疑朴树奎的失踪
      与他所犯错误有关联,是他承受不住压力而选择了出走或者自杀。但我可以负责任
      地告诉大家,朴树奎既不会选择出走,更不会自杀,因为他的错误还不至于使他作
      出那样的决定。大家也都熟悉和了解朴树奎,他是一个贪恋生活享受的人。对于一
      个如此迷恋声色犬马生活的人,什么样的压力才能使他崩溃呢?除非他意识到了更
      大的问题即将被我们发现,而那个问题或许足可以剥夺他的生命。我的话说完了。”
      
          白喜荣看也不看古志刚,说:“现在下结论都太早了。再说了,朴主任在政治
      上还是比较坚定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大的错误,我觉得可能是发生了某种突然事件。
      所以我既不同意对朴树奎同志立案,也不同意古志刚的分析。”
      
          “你……”古志刚刚要说话,被龚志宏制止了。
      
          “这件事不要议论了,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但立案是我和才厅研究决定的,
      是本着对同志负责任的精神作出的。”路标看了眼大家,接着说,“龚总今天发现
      了重要的线索,下面请龚总发言吧。”
      
          “是这样。”龚志宏正了正身子,“我和秦涛今天去道通出租车公司了解马天
      行有关情况的时候,找到了一份马天行当年买断出租车的材料,”龚志宏把材料举
      了起来,“这里面有一份贷款担保书,担保书上的签名竟然是邓光辉。”
      
          邓光辉?所有参会人员又开始议论了起来,路标拍了拍桌子,众人噤声看着龚
      志宏,龚志宏接着说,“我们目前还不知道这个邓光辉到底和马天行是什么关系,
      但至少他们是认识的。如果一个人不认识另外一个人,他怎么会给对方作银行担保
      呢?”
      
          龚志宏又拿起来另外一张材料,“这是一张由贺阳银行开具的贷款说明,上面
      有两个人的私章,一个是信贷员王晓晓(据调查,王晓晓早在五年前就出国了),
      而另外一个是信贷部主任章国杨。”
      
          “对这个章国杨了解了没有?”才良问。
      
          “章国杨一直没有回单位,但我们通过银行的另外一个职员了解到,章国杨不
      仅和马天行认识,也认识葛大军,还参加了葛大军的葬礼。”
      
          “章国杨这个人看来很不简单,他不仅认识葛大军、马天行,他还认识邓光辉。
      如果这样,五年前的‘邓光辉致死案’会不会也和他有关系呢?这是一条十分重要
      的线索。”才良有些激动地说。
      
          “没错,章国杨很可能就是马天行的幕后老板。”白喜荣一拍桌子说。
      
          “白局说得很有道理。如果马天行和章国杨结成联盟,那么,至少符合了二至
      三人作案的因素。”秦涛说。
      
          路标看着大家,缓缓地说:“狐狸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我们目前当务之急是
      侦破‘4.5 ’案件,但要三案齐抓。龚总和秦涛继续抓住章国杨这条线索,盯死章
      国杨。陈平继续落实姜老八的口供,把枪的线索夯实。古志刚带队尽快寻找朴树奎。
      对了,”路标拿出省政法委的一份批复,“‘邓光辉致死案’的重审,省市政法委
      已经有了初步意见,龚总率领省厅督察组继续把有关启动重审的证据完善,并做好
      向省市政法委联合小组汇报的准备。这是一场关键之仗,一定要做最充分的准备。”
      
          就在市公安局开会的时候,章国杨正在市郊一处不被人注意的废弃仓库里,头
      顶戴着一盏矿工灯,在一个案子上小心翼翼地捆扎着雷管。宁静的夜里偶尔传来几
      声狗叫,章国杨心无旁骛,犹如研究一块块玉石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几个简易定时
      器和雷管连接在一起。
      
          吕红霞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到北山监狱探望父亲。吕科看见了吕红霞,却没看见
      陈平。吕红霞耷拉着脸,盯着父亲。吕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女儿:“红霞,你姑姑
      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吕红霞有些恹恹地说:“越来越差,姑姑说她等不了多久了。”
      
          “你的手续不是下来了吗,要不你先过去?”吕科神色忧戚地说,“你姑姑也
      不容易,一辈子没个孩子,我现在又出不去,你还是尽快过去,替我照顾照顾她吧。”
      
          吕红霞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盯着父亲,“是的,我已经买好了下周的机票。”
      
          “好啊,早点去好,你姑姑说不上多想你呢。”吕科温和地笑着。
      
          “爸,我去就可能回不来了,”吕红霞眼圈有些发红,“也许不会回来了。”
      
          吕科早已经知道了女儿想要说的话,可他不想说,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自从吕
      红霞的母亲去世后,他就一直努力不影响吕红霞对生活的决定,不想给她任何压力,
      只想让她在认为正确的道路和选择中生活,即便错了。尤其是吕红霞为了出国要和
      陈平离婚,这是错上加错,但他绝不会反对,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吕科淡淡地
      说:“也好,等我出去了,我也过去,陪你一起享福去。”
      
          吕红霞看着父亲,苦涩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会见室。在回贺阳市区的路上,
      吕红霞一直在试图给陈平打电话,她要约陈平去民政局办手续,可是,在执行决定
      的时刻,她却一直在犹豫着。
      
          而此时在大案队办公室,陈平正从旅行袋里拿出一些从俄罗斯买回来的礼物:
      口红、香水和几条不同颜色的丝巾。他一边端详着礼物,一边拿起手机,刚要拨打,
      电话竟然响了。陈平一看号码是吕红霞的,“看来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刚
      要给你打电话。”
      
          吕红霞有些讪讪地说:“是吗?你现在是大英雄了,还有时间答理我这个老婆
      子?”
      
          陈平哈哈大笑,“我不答理老婆答理谁?哎,你猜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吕红霞脸上虽然冰冷,心里却一热,“陈平,去了一趟俄罗斯,学会讨女人喜
      欢了?”
      
          陈平一笑,“废话,我一直就讨女人喜欢。”
      
          吕红霞虽然想扭转说话的态度,可话一出口,竟然十分刻薄,“那我可没发现
      给我的礼物,该不是送给别人被人拒绝了才给我的吧?”
      
          陈平的脸色立即变得僵硬,手使劲攥着一管高级口红,“吕红霞,你简直不可
      理喻。”
      
          吕红霞嘴不饶人地说:“你今天才知道吗?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就算是别人
      不要的,能想起我,也算是我的荣幸。”
      
          陈平强压着愤怒,“回家再说,我还有事。”
      
          吕红霞冷冷地说:“陈平,你先别忙着挂。我知道你忙,不过我以后再也不会
      影响你工作了。协议离婚的事我都办好了,只需要你屈尊跟我去一趟民政局,以后
      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对了,我已经到你单位门前了,你下来吧。”
      陈平走到窗前,看见吕红霞的汽车果然停在市局门前。他缓缓地放下电话,手里的
      口红被捏得粉碎。
      
          陈平还是把香水和丝巾装在了口袋里,上了吕红霞的车后一言不发。吕红霞打
      破沉默说:“陈平,你的事业真的比我们的婚姻还重要吗?”
      
          陈平看着窗外,“对于任何人,事业和婚姻在他的生命当中都是相辅相成的,
      它们相互依附,就像吃饭和睡觉一样。你说是吃饭重要还是睡觉重要?所以,问到
      底事业重要还是婚姻重要这样的问题,本来就是一个愚蠢的问题,两者没有可比性。”
      
          吕红霞凄然一笑,“你变了,只是你并不知道罢了。你越来越不在乎我了,心
      里根本就没有我!”
      
          陈平激动道:“我不在乎你?该怎么在乎你?你告诉我,啊?难道你需要一个
      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嘘寒问暖,每天下班都在厨房里给你做饭,二十四小时不停地
      跟你表达他多么爱你的男人吗?”
      
          吕红霞一脚踩上刹车,大声说:“我需要,我当然需要,我就是需要!”
      
          沉默,长久的沉默令人窒息,一刻犹如一个世纪。吕红霞突然声音变得十分柔
      软,“陈平,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就凭我对你的好,难道就换不来你为我牺牲一
      次吗?”
      
          陈平看着吕红霞,“可以,除了让我放弃当警察和你去美国!”
      
          “陈平,难道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在美国孤独地生活吗?你就不能为了我牺牲
      一次吗?”
      
          陈平叹了口气,“美国不是所有人的天堂,我无法阻拦你去,但我不会去,即
      便你因此执意要和我离婚!”吕红霞盯着陈平,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启
      动了汽车,急速地向前驶去。
      
          陈平和吕红霞各自拿着离婚证书从民政局出来后,陈平郑重地把离婚证装进口
      袋,转身要走。突然陈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白喜荣的电话。白
      喜荣在电话里告诉陈平,北山森林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让他马上赶到现场。陈
      平放下电话,赶紧拉开吕红霞的车门,“对不起,你得送我一趟。”他把吕红霞赶
      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汽车呼啸着驶往北山森林公园。
      
          “陈平,这就是你喜欢的事业?”
      
          “不是喜欢不喜欢,而是我选择的。既然选择了,就不能放弃。”
      
          “你真像我爸。”
      
          “不,我们有区别。”
      
          北山森林公园前已经停满了警车,陈平下车后直奔树林深处走去。吕红霞看着
      陈平的背影,眼泪奔涌而出……
      
          北山深林公园深处,几棵大树合抱着,犹如一把巨大的伞,树荫浓密,层层重
      叠,风雨不透,即便是树上的鸟,也很难透过树叶看清楚树下空地上一辆被烧毁的
      汽车。
      
          陈平挑起隔离带走进核心现场,现场里是一部被烧毁的汽车,汽车车门大开,
      里面是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才良看了眼陈平,“从现场情况看,不像是图
      财害命,你们要认真勘查现场,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路局长脸色铁青地说:“立即查清尸源,查清尸源死亡前的一切活动,要认真
      与‘4 ·5 ’案件比对,我们不能忽视一切可能。”
      
          白喜荣接过路标的话,“路局说的对,这个时候发生凶杀案,不能排除‘4 ·
      5 ’案件涉案人员内讧,这也正是我们快速侦破‘4 ·5 ’案件的大好时机。路局,
      考古队那边是不是还要加大力度?”
      
          “这事还用问我吗?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要加大力度,要形成强大的压力。
      我们就是让犯罪嫌疑人惊慌失措,让他们自己跳出来。”路标说。
      
          勘查现场过后,陈平摘下手套,放进勘查车专用垃圾桶里,走出了现场。
      
          陈平刚走出现场,就对一名交警说:“我没开车,正要去你们支队,搭你的车
      吧。”
      
          陈平赶到交警支队的时候,正巧碰见出门的王支队长。陈平和王支队长很熟悉,
      过去在很多案件中都相互支持和帮助。王支队长握着陈平的手,“陈队,刚回来就
      工作,也不休息休息?”
      
          “哪有时间休息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又是请你帮忙来了。”陈平把一
      张纸递给王支队长,“这是一辆汽车的大架子号,你帮我们确定一下车主。”
      
          支队长拿着纸条,“这点小事,你打个电话就行。走,我的电脑里就能查。”
      王支队长上网输入大架子号,立刻显示出车主竟然是朴树奎。陈平看是朴树奎的车,
      马上对王支队长说,“王支队长,这件事非常重要,千万不要扩散。”王支队长拍
      了陈平一下,“放心吧,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陈平回到市局的时候,办公室秘书正在召集有关人员开案情分析会。会议刚开
      始,白喜荣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幻灯机,上面出现了一张焚烧的汽车照片。他咳嗽了
      一声,“我先说一下现场情况。经过我们对现场勘查,发现被烧毁车辆是国产捷达
      汽车,车辆烧毁得非常严重,无法找到一处车漆,车内一切证件也全部被烧毁。死
      者大部分躯干已经碳化,只有少量肌肉组织,死者的所有衣物也都碳化。勘查现场
      后,我安排陈平去了交警支队,调查现场提取的车架子号和现场找到的一把钥匙。
      下面让陈平说说吧。”
      
          “现场提取的车架子号一枚,经过到交警支队查询后得知,这辆汽车是我们局
      办公室主任朴树奎的汽车。同时我们也在交警支队提取了过去二十四小时的监控记
      录,发现这辆汽车离开了市区,但不能确认驾驶人的身份。”陈平说。
      
          路标看着眉头紧锁的才良,“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才良摇摇头,没有说话。陈平又将装着钥匙的塑料袋拿出来,“在现场还提取
      到了一把钥匙,大家可能看着都很熟悉。没错,这把钥匙和我们每个人办公室的钥
      匙基本相似,由于确定了被烧毁车辆是朴树奎的汽车,所以我们怀疑这把钥匙也许
      是朴树奎的。刚才我当着办公室秘书的面检验了这把钥匙,它打开了朴树奎办公室
      的门。”
      
          “尸检报告出来没有。”路标有些力不从心。
      
          白喜荣拿出检测报告说:“出来了,还原尸体的身高、体重,与朴树奎基本一
      致,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枚小口径手枪子弹,因此可以证明死者为他杀后被焚烧。”
      
          路标扫了大家一眼,神色无比严峻地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死者是朴树
      奎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如果真的是朴树奎,那么,他为什么被杀?又为什么在这个
      时候被杀?这里面一定隐藏着许多不为我们所知的秘密。这不仅关系到朴树奎本人,
      更关系到我们警察队伍,所以,一定要慎之又慎。古志刚,你立即到省厅进行DNA
      鉴定,尽快确定尸源到底是不是朴树奎。”
      
          古志刚站起来,“是。”
      
          “陈平,你立即把王老请来,对尸体身上发现的小口径手枪子弹进行检测。既
      然又是小口径手枪,我建议和‘4 ·5 ’案件案发现场发现的子弹进行一下比对。
      如果子弹不是出自同一支枪,那么,朴树奎的案子则另案调查。万一子弹相似,‘
      4 ·5 ’案件的背景就更加复杂了,虽然可以并案,但朴树奎为何牵扯到这个案件?
      我们面临的任务将更加艰巨。”
      
          “我马上去。”陈平说。
      
          “龚总,你们还要在电话上寻找突破口,任何电子产品都会留下痕迹,你们要
      死死抓住这个线索,这将是破获此案的关键。”路标随即低声询问才良是否还有指
      示,才良摆摆手。
      
          路标随即说:“我最后宣布一条纪律:由于朴树奎是我们的民警,在没有确定
      死者身份之前,谁也不能向外散布消息。这是纪律。散会。”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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