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个女孩子我叫她小南。因为她来自中原大地。 她长相肯定谈不上漂亮，却有着让人愿意接近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对人总会 挂着一种朴实的笑容吧。 她是1985年出生于郑州西华县。她比上一个女孩子还要小一岁。为了简洁起见， 以下干脆用她接受采访时的口吻讲述吧。 我是在15岁那年过来的，现在已经5 年了。那时我刚刚下学，想出来到外面转 转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当时有几百人在一起，组成一个队伍，一起乘坐火车，我 们的爸爸妈妈都在火车站送行，我妈一再叮嘱我，到了以后别忘了给她打电话。有 很多家长和孩子们都哭了，那场面很是感人的，有的同学家长说，那个场面有点像 他们当年知识青年下乡的情景。 我爸妈都是种田的，我不让他们送我，我妈执意要送。我两次回头，我都看到 我妈在人群后边哭。我妈说，要是家里不欠人家钱，她肯定不会让我出来打工。我 身下还有一个弟弟。 我们坐的是慢车，坐了20多个小时才到达东莞。那是10月份。我随着老乡们到 了石碣的一家工厂，在生产线上流水作业。 那时候，好想家的。记得第一个晚上，我一个人到宿舍里了，十几个人的上下 铺，住一起，我谁也不认识。梦中，我见到了父母，我就哭。父母问我哭什么，我 不说，后来，就醒了。现在感觉，5 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也不觉得怎么漫长 了。 去年12月吧，经人介绍，我认识了他。他在深圳一家小公司做事，也是流水线 上的工人。我们是老乡，还是邻居。我回家时，我妈催我找对象，就有人上门介绍 了他。介绍人是个女的，跟他一起骑自行车到我们家来的。当时，我很害羞，一直 没有去瞅他长得什么样子。后来，我们认识都半年了，我还从来没有正经看过他， 他在我的印象里，五官和眉眼什么的，一直是模糊不清的。 在别人眼里，也许他是不帅的，但我觉得还可以。我们俩一样大，都是20岁。 他去我们家时，面对好多人，他很会相处，我们定婚之后，他去我家给每个人都带 一套衣服。每套都是100 多元。我也给他爸妈每人买一套衣服。想说什么话，想办 什么事，我们俩人好像彼此都能懂对方，很默契的。 有一回我去深圳，我提出要到海边去玩，他就带我去了。到了海边时，我看海 滩上满地都是碎石子，而我穿着高跟鞋，我就说，算了，回去吧。他也不问为什么 刚来就要回去。第二次，我们又去了海边玩。我问他，上次刚来，我就说要回去， 你干吗不问问我为什么呀？他笑笑说，还问什么呀，你穿高跟鞋，怕扭伤脚嘛！ 我感觉他很细心，也很懂我。我往海边走的时候，天气非常炎热，他一直给我 擎着遮阳伞。海上空气真新鲜，海风也令人神清气爽。那天是我头一次看到真正的 海，我好高兴呀。晚上回去以后，他打来电话，我告诉他因为平时见不到太阳，这 一次被太阳晒红了脖子。他一听，马上自责道，都怪他，没有给我打好伞。我说， 晒着你也不好呀！他嘿嘿笑了。 他对我蛮好的。他比较懂事，会关心体贴人，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不会移情， 他对我很诚实的。 我曾问过他，你为什么喜欢我？他说，就像你买手机一样，头一眼你喜欢上那 款三星的小手机，头一眼，是最真实的。我头一眼看到你时，就喜欢上你了。我喜 欢人的长发，披肩，好顺呀！ 他长得其实不帅，可是，我周围的人看到他后，对我说，你男朋友可以呀，蛮 帅的！其实，在别人眼里他帅不帅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喜欢就行。我不在乎别人是 怎么评价的。 我们每次在一起，他都会说他好幸福呀！我说我也没做什么事情呀。吃饭时， 他把菜夹到我碗里，说，你能跟我坐在一起吃饭，我就感到好幸福的呀！ 我想，我们两个人之所以很默契，是因为我们的出身相同，经历也差不多。他 从小很苦的，8 岁时就失去了父亲。母亲又嫁人了，一个新的家庭。三个孩子，他 是老大，从小十分懂事。我从小也很苦，一个弟弟得了脑瘤，死了，我们家就陷入 了悲痛之中。我们俩人在一起经常会讲到自己的童年，讲到我们的遭遇，我们的苦 难，我们内心的悲伤，讲着讲着，我们就一起流泪了。我们每次在一起只要一讲到 童年的经历，我就觉得他是那么可亲可爱。就仿佛我们是一对亲兄妹。他说他也有 这种感觉。 有一次见面，他对我说，他上班时打瞌睡，好困。我说，你咋不跟其他女孩子 聊天呢？聊一聊就不会困了。他眼睛立时睁得好大，他说，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从 不跟女孩子聊天的。我见他生气了，就开始劝他。我们经常通话，发短信，对了， 他还给我写过一封信的。当他告诉我给我写信从邮局发出来了，我感觉好奇怪。我 说，天天打电话，还有话写信？他说有。我问他信中是不是你的心里话，他说，都 是心里话，没有一句假话。 说到这儿，小南满脸都是甜蜜。我说，他的信中一定是写满了三个字吧？ 喔？三个字？什么意思？ 我说，写满了“我爱你”这三个字吧？ 她格格笑了。她说，肯定不会的。我们从来不会去说那三个字的，只有城里人 才有可能去那样表白的。我们是心里有，就行了。 我接着问她，那么他给你的信究竟写了一些什么呢？ 她刚要说，厂长进来说，下班时间到了，对不起。 是呀，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不起就意味着你赶紧走吧，这是下逐客令了。我只 好起身与小南告辞。我们同时出了会议室，来到厂子大院，只不过我们行走的方向 不同。她往车间里走去。 有人说，打工仔的生活单调爱情也单调，他们的爱情生活肯定不会像我们这样 丰富。在我原来的意识中，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但是，我经过与她们的促膝深谈， 我认为这样说是很荒唐的。其实人的感情都一样，凭什么你受的教育多一点你的感 情就要比别人风光，比别人丰富？每个人都充满着爱，尤其处于青春期的时候。经 过这几天的采访，我深刻地了解了这几位女孩子。应该是五个的，却让厂长减少了 一个。少就少一个吧。她们都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聪明，那样的善良，又是那样 的热爱生活。她们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也不论性格有什么不同，见识有多少差异， 她们都有着不曾被污染的清纯和善良。或许正是这种清纯善良，构成了我对于她们 的深深尊重和感动。 而我，在走出这个封闭性极好的大门时，夕阳正烈。东莞的夕阳如同东北的骄 阳，热烈似火。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