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个轮到小林了。她有个很诗意的名字：朝霞。她的性格也与小段不同，更 显活跃。她是来自广东清远市的，才18岁。原以为她这么小的年纪，不会有什么爱 情经历的，没想到她却在小段讲完之后，不用动员，她就抢着讲起了她自己的故事。 我从小就生活在城里，没干过活，就喜欢玩，喜欢跟男孩子玩，我们家里都知 道的。读初二的时候，就有一个男生给我写情书。一连写了好几封，让我回信儿。 我当时不想去拍拖。因为我考虑到父母要反对，会闹的，就不接受他。 我读的是职高，毕业后，全班35人都拉到了这家工厂打工。不到一年，走掉了 33人。剩下的两人中，还有一个人最近也要走了。就是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别人都走了而唯有她不肯走，显然这里有让她难以割舍的人，果然，她讲了与 一位男孩子如何在这家厂子里拍拖的经过。 开始，我在生产线做工，不久就调到了办公室做了助理。认识那个男孩子是在 写字楼工作的时候。我每天早上要做工程项目表，做完后，总要拿去找工程师确认， 看看什么时候完成。我在去找工程师的时候，我发现有个男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 一直盯着我瞅。我不认识他，见他盯着我一个劲儿瞅，我开始不好意思躲着他的目 光，可是，我每次去都发现他在瞅我，索性我就走过去问他瞅什么。他脖子根都红 了，赶忙低下头去做活。他当时在用烙铁焊接一些零部件。我很好奇地凑过去看他 焊接，我就说：“这个蛮好玩的呀。”他听了这话，就将手中的烙铁递给我，我就 学他的样子，将他正在焊的缝隙接着焊下去。 以后，我每次一过来，屋里人就笑，他们开玩笑说我看师傅来了！ 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他是广西人，高高的，瘦瘦的，眼睛看人时， 睁得大大的。我们认识不久，就拍拖了，但很快，就又分手了。分手后，我就看书。 看三毛的书，也想像三毛那样走进大沙漠里。 失恋了，就看三毛，就想走进大沙漠，要是不失恋，那你可能就不会看三毛吧？ 她知道我在开玩笑，也不免笑笑说，那倒也不一定。 那你为何刚拍拖，又分手了呢？ 你问为什么呀？是因为他太憨厚了。女孩子起初都喜欢憨厚型的男孩子，这样 的男孩子令女孩子放心，有安全感。但是，后来，我就不喜欢他这种憨厚型的，喜 欢幽默型的，而他却跟不上形势了，所以，就分手了呗！他处事太现实了，一点儿 理想情调都没有。动不动，他就会说要将我带回家。我问他带回家做什么？他说给 我爸妈看看呀。我说，有什么好看的？他只知道要将我送给他父母看，根本不考虑 我愿不愿意。我跟他在一起时，我经常不吃饭。他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说不想吃嘛！ 他就会说，那你那么好养活？把你带到我家，你会省好多米的。他家在农村，我是 城里的，去他家肯定要会干活的，可我一点不会干活，我才不想去他家呢！ 其实，这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怎么？你还有一个男孩子？ 她笑笑，颇有些得意的样子。 那个男孩子大我一年，今年9 月份考上了大学。三个月前，我去了他家。 你经常去他家吗？我问。 不，一年才能去一次。 她的这种讲述跳跃性太大，似乎缺乏头绪和条理之感。但她随后的真实毫不掩 饰的讲述，又令我暗自惊讶。 他大我一年，我跟他的妹妹很要好。每次去他们家，我都是去找她妹妹，其实， 我是想去看望他。我管他叫侄子。我一叫，他就求我不要这样叫他嘛！我有时给他 发信息也叫他侄子。而我让他管我叫姑姑，他有时没办法，也管我叫老姑姑。昨天， 他还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你怎么要求那么高呀，老姑姑！” 开始，我希望他叫我老姑姑，后来，他真这么叫了，我心里很不舒服，于是， 我就不让他这么叫了。我不让他叫我姑姑，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在暗恋着他了。 他住在乡下，就是那种城乡结合部。他长得一点不像农村男孩子。我特别喜欢 看他走路的样子。人高大细瘦，走路时迈着大步，手一前一后摆动，走得好快，好 潇洒。他虽然家住乡下，但他爸也不是种田人，而是做生意的。他的样子像个少爷。 我开始都是给他妹妹打电话。我向他妹妹打听他的另外一个同学的消息。其实，我 是故意这样打听别人的。他妹妹就说我，你不要总想着那个男孩子，你要专心学习 呀！ 她以打探那个男孩子的方式切入，这招儿挺聪明。而且，她一直在暗恋着的男 孩子，却不希望让这个男孩子和他的妹妹察觉。而且，她说她暗恋对方已经有四年 了！四年有暗恋，又不敢表达，这是挺痛苦的事情。这期间，她多次去过那个男孩 子家，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见面？见面之后，又是怎样交流的呢？ 有一次晚上，我到乡下去他们家。我让一个男孩子敲门，屋里有人问：谁呀？ 我听出是他爷爷的声音。后来，他才从屋里出来了。他一眼看到我，很高兴的样子。 我说，你有没有碟子呀？他说，我租了个《MP情人》。我问他还有什么？他这才把 我们让进屋里。进屋后，他拿出两个碟让我看。他以为我真的是来管他借碟子的。 其实，我每次来管他借碟子，也不过是找个借口与他见面而已。 不同时代，会有不同时代的借口。我们那个时代，借口是以借书还书的方式。 而还书时，有很多含蓄而深刻的内容。诸如，要是借的爱情书，就用铅笔将书中求 爱的句子或者男女之间感人的爱诗句子标上道道，以示提醒对方注意；再一个更为 直接的方式，便是在书中夹一封情书。现代年轻人不爱看书，他们进入了看碟子的 时代。只不过看碟子比看书直接，可是，这位有心的女孩子，却不希望将自己暗恋 的心情以直接方式表达出来，所以，她在借还碟子时，苦于没有办法暗示对方，或 者用一种含蓄的方式传达出自己的心意。碟子不是书，无法表达含蓄与羞涩的女性 心境。这不能不说是种遗憾。 每次借碟还碟时，她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而每次都要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 就会说，没有，光棍一条！ 年轻人除了碟子交流，还离不开手机。她装作要打电话，跟他借手机用，趁他 不注意时，她偷偷看他手机上的短信。一调，她居然看到了一条是这样写的：“阿 娇其实也不想离开你。” 只看了一眼，她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有种很沮丧很失落的感觉。她马上就将 手机还给他了。他发现她的情绪的变化，不知所以。反正，他在与她的接触中，时 常会感觉她的情绪怪怪的。 她发现了那条短信，她看到了她多么不希望看到的内容。她希望他没有女朋友， 希望他心里能够想着她。可是，她感觉她默默暗恋他这么长的时间，他却一点也没 有将自己放到心上，这让他沮丧不已。其实，她的这些内心起伏，男孩子是不可能 知道的，他的妹妹也不知道。他妹妹只知道她很爱跟她哥哥聊天。而且，她每次与 他妹妹打电话时，话题总要扯到她哥哥身上。有时候她说：“你要对我好一些嘛！ 因为我要做你嫂嫂了。”他妹妹说，你说什么？ 我哥就在旁边。她这时马上会尴尬起来，赶紧补充一句：我是开玩笑的呀！ 她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女孩子，但是，她所有开的玩笑，都是出自某种真情。换 句话说，她是以开玩笑的方式，去进行真实情感的传递与表达。这或许是现代这种 聪明而多情又很自尊的女孩子喜欢采用的方式方法吧。她并不知道她的这些玩笑话， 会在他妹妹心中产生什么联想，反正有好多时候，她们通电话闲聊天时，他妹妹就 会突然对她说，我哥就在旁边，你跟不跟我哥聊呀？她马上就说，不聊了，我有男 朋友了！说完，她赶紧将手机挂掉了。但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郁闷感。甚至，她突 然想哭一场。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呢？ 她答：我要是不说，去他们家我会很尴尬的。上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我放假 时，就去了他们家玩。他刚好也放假在家。我跟他单独在一起时，找不到话说，他 也没有话。很尴尬的。只有跟他们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都会感觉轻松多了。 吃完饭，他一个人上楼看电视，我跟他妈妈聊天。聊了一个下午。他是把我当成他 妹妹的好朋友了。晚上，我跟他妹妹上网，他一个人看电视，看球赛。我们互不干 涉，但我心里边还在想着他。我会趁他不注意时，偷看他一眼的。可是，他却不知 道，他也不看我。 我在QQ上聊天时，遇到了一个网友。以前聊得好的，但没有见过面。他是我弟 弟的老师，我称他大哥哥。我们那天聊得挺投机，他问我什么时候回东莞，他希望 我早点回去。我就答应他明天回去。 已经很晚了，电视上转播的足球已经踢完了，我这边聊天也聊完了。他过来要 跟我说说话。我说，我明天回东莞了。他一怔：你还有那么多天的假，回东莞去干 什么呢？我说去看靓仔。他笑笑说，我爱看靓妹。我们都像在开玩笑，开过之后， 他没话找话地说，你这么早回东莞会没意思的，再住两天吧。我说，在这儿呆着更 没意思。说完，我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一时都没有话说，挺无聊的样子。 他妹妹提议去买早餐，我们就一块去了。我掏钱要买，他抢着不让我花钱。结果， 他买了一堆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他让我吃，我说，不好吃。他就哄我，让我吃完他 陪我逛街。我没吭声，他妹妹在一边也劝我：我哥让你吃你就吃嘛！ 不吃也不好，可是那天早晨真的一点也没有胃口。后来，我也没让他陪我逛街。 倒是我很希望他能够陪我到广州去一趟，与那个网友大哥见面。 那他同意了吗？我问。她点点头。她正要兴致勃勃接着往下讲时，那个厂长进 来了。他提醒我说，下班时间到了。我说，我还没有采访完，让她晚一点下班不行 吗？厂长说，不可以的，下班晚了，食堂就没有饭了。我说，我可以请她到外面吃 呀！那个厂长仍然说不可以的。他说，晚上她们还要加班。我从他的眼神中，还看 出了他对我的猜疑，好像不放心他的女工跟我出去吃饭，怕我给拐走似的，这让我 很不舒服。 无奈之下，我只好收起采访本。我问他，明天还要接着采访。我明天什么时候 过来？厂长与那个小林商量了一下，最后定在下午两点。 走出厂部会议室时，我站到了这个工厂的院子里。这是一个天井式的四周封闭 的空间，四周全都是楼房，四层以上。如果上面有一个棚子，那么，这就是个大房 子了。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强烈耀眼的光束从大门口的铁栏杆处横着照进了，形 成一道亮与暗的分界线，而亮处更亮，暗处更暗了。我此时正好就踩在这道明暗交 界线上。女工们潮水一样从不同的车间漫溢出来，她们穿着同一个色质的工作服， 身材形体步态也几乎是一个模子里翻出来的。她们没有欢声笑语，也见不到疯闹追 撵。在女工收工的时候，与学生放学的时候，那种气围显然是不同的。 我在走出那个镀得很光亮的，能够像手风琴般收缩开合的折叠移动铁门时，我 有种走出压抑想深深透口气的欲望。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