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77年底,王彦生以全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邯郸地区工业学校。
      
          学校生活是安静的。孤独的他偷偷地舔干了心壁上的泪痕和血迹,敏感的心像
      蜷曲的含羞草一样,在温暖、祥和的阳光里又兀自伸开。他的文学梦想悄悄地飞翔
      起来了。
      
          那真是一个文学的时代啊,每一只小鸟每一株小树也都在做着五彩的作家梦。
      走在路上,趴在床上,眼前弥漫的都是纷繁如花的文学意象。后来,他就半模仿半
      创作地涂抹了起来,散文、诗歌、小说、快板、故事……
      
          1980年3 月,他被分配到涉县化肥厂上班。
      
          这期间,他终于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王彦生儿时最好的小伙伴李月庭,头年
      不幸病殁。一次回家时,他遇到李月庭的母亲王景鱼,这是一个苦命女人,生了6
      个孩子,丈夫又有病。为了给丈夫和儿子看病,欠了山一样的债,就喂了一群鸡,
      下蛋后趁晚上偷偷到公社所在地去出售,这在当时还属于“资本主义尾巴”。可是,
      现在是1980年了,活跃的商品经济种子已经萌芽了。
      
          小小的王彦生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构思了一篇数来宝《卖鸡蛋》,投
      给了县广播站。
      
          很快,县广播站全文播出。一时间,他的名字像柳絮般飘满了小城。
      
          这一段时间,王彦生还写了很多小故事和新闻稿。
      
          化肥厂在城外,没有广播站,每当接到播出通知单后,他就借一辆自行车赶到
      县城,找一个安装大喇叭的电线杆,靠在下面,支棱起耳朵,细细地听,听着男女
      播音员用圆润的声音朗读着自己的文字,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这一只丑小鸭,梦想越来越绚丽了。
      
          他又创作了一篇6000字的小说《晨光》,寄给了县文化馆。小说描写的是一位
      叫左方平的知识分子放弃回城、扎根山乡的故事,在情节设计和语言风格上与张贤
      亮的《灵与肉》和王蒙的《春之声》颇为相近。县文化馆副馆长李亮是一位作家,
      读到这篇作品后大为震惊,马上约他见面,热情鼓励。
      
          虽然无依无靠,但命运毕竟还是公平的,他要感谢这个社会,以及这个社会上
      的所有的人。
      
          面对着镜子,他常常这样想,这样说,这样笑着。
      
          好消息像一只只欢乐的信鸽,翩翩地飞向了他的心房。
      
          飞向他的,还有一只爱情鸟。
      
          青年人,对爱情,各自有各自的美梦,但自卑的他总是感觉那是别人的专利,
      对自己一直没有自信心呢。有一段时间,去石家庄培训,班上一位唐山姑娘,看上
      了朴实好学而又沉稳的他,主动表示了爱意,可他的接收信号过于迟钝。当终于明
      白对方的美意后,先自胆怯了。再后来,还是拒绝了。
      
          但老天真是公平啊,一场朴朴实实的爱情正在前边的路口等着他。
      
          女方叫芦爱花,在县医院当医生。
      
          他们是通过中间人介绍相识的,那是1981年的春天。
      
          真正让他们走到一起的,也许是两人相似的身世。芦爱花也是苦命孩子,父亲
      是建国前北京中医大学的研究生,先在郑州医学院工作,60年代初回到县城,“文
      革”时被诬为“国民党”,1968年自杀了。母亲带着4 个孩子难以为继,不得不将
      她过继给了独身的大伯。
      
          一个儿时丧父,一个童年丧母,两个苦命孩子,惺惺相惜,没有多少甜言蜜语,
      海誓山盟,只有默默的理解和关爱,他们的心慢慢地靠在了一起。
      
          当时,农村经济开始繁荣,县城里处对象,时兴要彩礼,四大件,十几条腿。
      可芦爱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一个诚实可靠,聪明能干的他,不就是老天派
      赐自己的最好的彩礼吗?
      
          芦爱花不爱说话,却是一个十分细心、善良的姑娘。夏天里,帮他拆洗被子,
      黑色的被子油油的,硬硬的,使劲搓,洗了三遍,原来竟是蓝色的。冬天来了,他
      穿着一个红毛衣,两肘都破了,毛蓬蓬的,两个前襟也都是乱线。芦爱花心疼得落
      泪,马上买来红线,自学打毛衣,又和母亲一起给他做了一身棉衣棉裤。
      
          王彦生穿在身上,暖暖的,生命的温暖!
      
          1982年初,他们结婚了。
      
          1981年12月的一天,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江爱堂来到县文化馆,询问王彦生的情
      况。
      
          副馆长李亮如实介绍了他的创作状态,还把刚刚发表的小说《晨光》送给了他。
      
          李亮确乎是一个伯乐,为了推出一颗文学新星,总嫌自己荐举不力。由于初办
      刊物,没有经验,还不知道加“特别推荐”之类的按语,更不会炒作。后来,他终
      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把王彦生的小说《晨光》放在第一位,把自己的作品放在第
      二位,做一个红花绿叶的陪衬。
      
          几天后,王彦生就调到了县委宣传部,负责新闻报道。
      
          涉县是深山区,地域广阔,80% 以上的行政村不通公共汽车,完全靠步行。但
      是,短短的两年时间,王彦生便走遍了全县308 个行政村。茫茫大山的褶皱里,是
      他疲惫却又快乐的身影和笑声。
      
          他挎着一个“海鸥”照相机,用脚,用手,用心写作着,每年都有130 多篇稿
      子发表在中央、省、市报纸上。
      
          1984年秋天,县委宣传部收到王金庄乡东坡村一位叫赵彩的的妇女的来信,反
      映自己再婚遇到阻挠一事,婆家不让再婚,村里不给出证明,乡里不准登记。
      
          王彦生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侵害妇女权益的大事,便约上县妇联一名干部前去
      调查采访。
      
          王金庄乡在大山深处,离县城60里,到乡里可以乘坐公共汽车,可东坡村离乡
      政府还有12里,就完全依靠步行了。
      
          经过调查,赵彩的,24岁,丈夫意外死亡后,留下一儿一女,又与本村青年江
      海相恋。但王金庄属于深山区,虽然当年赵树理创作《小二黑结婚》时就在附近取
      材,但这里的婚姻观念还是太落后了,在人们的心里,妇女必须从一而终,丧夫后
      就要安心养子,终老夫家。
      
          王彦生去婆家做工作,前两次都被拒之门外。第三次去时,带了5 斤挂面。虽
      然对方态度好转,但仍没有商议余地。第四次,第五次……
      
          第九次上门时,经过耐心开导,双方终于开始交谈。接着,王彦生又劝说赵彩
      的,希望她另建新家后,能一如既往地孝敬公婆,并请村干部作证。
      
          他们在乡政府住了6 天,每天早早地扛着太阳过去,晚上背着月亮回来。第七
      天,他们终于陪着赵彩的和恋人一同到乡政府,领取了结婚证。
      
          临别时,王彦生掏出5 元钱,塞给这一对新人,真诚地向他们表示祝贺。
      
          刚刚登记的小两口,满脸泪,搓着手,便按山里人过年时向长辈行大礼的规矩,
      双双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新闻科长、宣传部副部长,由于工作出色,王彦生一步步地走上了领导岗位。
      
          一个毫无背景,也从无奢望的穷孩子,几年后竟然成了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光鲜
      人物。
      
          不会表现,只会出汗。
      
          这是王彦生工作态度的真实写照。
      
          的确,他是一个老实人,只知道勤勤恳恳地干好每一件事,诚诚实实地对待每
      一个人。对社会心怀感恩,对工作满腔热情,对自己知足常乐,对仕途从无奢望。
      
          但他又是一个聪明的老实人,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这样的人才,我们的
      组织部门是不会错过的啊。于是,在无意中,他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1989年底,他调任县委组织部副部长。
      
          这一年,他才3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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