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私人侦探自述

　　　　　　　　　　　　　　　　第五章狗村长狗老板狗财主狗东西狗男女狗腿子还有狗眼看人低，这是通州狗市的流行语。有的是骂人，有的是对他们的称呼，很中性。就看人说话的语调。还有专门给狗保媒接线的，你们家有条好公狗，他们家有条母狗，狗媒婆给介绍着配一下，要一千块钱，从中抽头抽个一百二百的，也是赚钱的行当。这年头人们有了钱，养个宠物什么的也不新鲜，穷人家养草狗，达官贵人养名犬。现在一条名贵狗，卖上十万块钱不新鲜。办狗场赚钱，而且赚得特别狠。别看在遣词造句时狗没好词，可是在通州狗市那地方，狗可是好东西，有狗就有钱呀。京东通州梨园镇在80年代初期就形成了狗市，狗市脏，卫生差，而且由此引发各种治安问题，偷狗的抢劫的，狗市生非，让人头疼。后来政府进行引导，管理加强了，现在是全国最大的宠物市场，至少几千人活跃在这个地方。但是治安问题多，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引发了什么事情，警察实在是够忙的。我去过那个地方的派出所，纠纷太多了，张家的种狗是条名贵犬，但是没看住，跑到隔壁去，把李家的母狗给配了，张家不干了，冲进李家要配种钱，李家知道这狗不是随意配的，但死活不给钱，被张家拽到派出所。张家理直气壮，他的种狗是明码标价的。实际上说，李家是占了便宜偷着乐，要是真的找狗媒婆，给多少钱，种狗的主人也未必同意，要看对方的狗是不是值得，不能丢这身份，在同行里传出去，谁家的那条狗，给谁家的草狗配了种，从此就配不出钱来了。就跟旧社会贵公子爱上了下人，不行的。但谁知李家并不认账，谁稀罕你们家的狗呀，你看不住他跑到我们家，你还有理了？告诉你，我们家的狗吃亏了，平白无故地受欺负，你还得赔我钱呢。两只狗随了一回天性，说什么也想不到人之间还有这么多关于它们的说法，真是好气又好笑。不少人养狗都发财了。有贼心的人就盯上狗了。 9 月27日上午，胡先生就找到了我们，电话一响，语气别提多急了：狗丢了，五条，价值过120 万，请我们帮助调查。他张嘴就说，警察不管。我说你报案了吗？他说报了，当时就打了110 报警，而且警察出了现场。我说那你可别说警察不管，案值这么大的案件，警察不可能不管。他说反正现在没找到呢！我说这就对了，警察在侦查，只是还没有破案。你着急可以理解，但还要理智。他说我想请你们帮助。说句实话，这么大的案件，我实在是不想接，但他坚持要来我的办公室，我说，那你们先过来谈谈吧，就是我最后不接这个案子，也许能帮助你们想想办法。得帮人时需伸手，挣钱重要，帮人一难更重要。说句实话，我现在确实有了一点钱，但我从来就没把钱当成唯一的，我把能帮助别人看成是一件乐事，可能是我的天性。我对于那些有损社会秩序公德公正的客户委托调查，从来不接，给多少钱也不接，这也是我的底线。比如有的人怀疑自己的婚外情被妻子知道了，就是做贼心虚，委托我们帮助调查一下，我们坚决不干。过了一会儿，来了二男一女，胡先生和爱人，还有胡先生的姐夫。一进门从他们的脸上就能看出来，是真急，脸上的五官都要拧成一个疙瘩了。他们简直有点迫不及待地说出案情，能够明白这起案子把他们害惨了。前天凌晨，也就是9 月25日凌晨将近3 点的时候，他接到了狗场值班员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人偷狗，狗场里最名贵的狗一下子丢了五只。有贵妇、大丹。他一听，马上就把媳妇也叫起来，开着车直奔通州狗场。他们这个狗场是合伙开的，出资的人有小胡夫妻、小胡的姐姐姐夫一家、还有小胡妻子的四姨。他们都是吉林人，小胡的姐姐一家还在吉林，有工作。小胡夫妻、小胡妻子的四姨夫老魏在北京经营这个狗场。狗场已经开了好多年，而且赚了钱，小胡夫妻在北京城里买了房子，白天到通州打理生意，晚上回城里住，狗场就由四姨夫老魏一人管理。小胡夫妻到了狗场，狗已经从铁笼子里跑了出来，在院子里乱窜，赶快清点狗数，一清点不要紧，这些贼真是有备而来，专拣好狗偷，两条三岁左右的贵妇种犬，据小胡说每条就值50万，这就是100 万，两条大丹每条约10万，还有一条瞎了一只眼的大丹，跟那些狗比已经不值什么钱，但也在万元，另有怀孕的淞狮。这么粗略一算就是120 万。别看就这五条狗，满院子的狗也比不上，就好比家当里最值钱的细软，也难怪小胡那么着急了。派出所的民警来勘察了一番，回去了，他这边等不到消息，就急忙给他姐打电话，他姐一听也急了，27号早晨他姐姐姐夫就从吉林赶到了北京，他们在这一天多的时间里，也合计了好多办法，一下火车，又碰了一下情况，马上就给我这里打电话。我跟小胡说，你丢这么多狗，值这么多钱，构成刑事案件了，我插手调查不合适。他说你已经帮我分析了半天，而且根本没提钱，现在咱们已经成朋友了，你就是朋友帮忙，我自己丢了东西，我总不能不找吧？丢只鸡还得东家问问西家打听，朋友帮助一下就不行？我一想他说的也对，最起码公民对自己丢的东西去了哪里，还是有知情权的，我帮他找找也没什么。我说那就好吧。我们接上小胡的姐姐，还有我公司里的一个人，共五人，一起去了通州的狗场。这个狗场在梨园镇往东，不大的一个村里，有十几二十户人家，原来是个穷村，因为宠物交易市场发了财，村子里统一盖了几排红砖房，每一户独立的院落，大的有七八百平方米，这村几乎是家家养狗。小胡的这个狗场，当地人都这么叫，实际是连住带养狗，尽管连成一排，又都独立成一个院子，小胡家在村子中间一排房子把着一头。我们进门，院子得有七八百平方米，有几间房住人当库房，还有许多当了狗窝。老魏还在狗场里头，这老魏打老远一看，简直是太惨了，胡子跟头发一般长，在嘴边上糊着，别提多乱了，一脸的土色，身上的衣服，根本看不出色来，一双北方人称为懒汉鞋的布鞋，两只脚的大脚趾都在外边露着，跟两个小眼睛似的。我们到狗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老魏一开门，小胡说我是他的朋友，狗丢了，让我来帮忙找找。老魏挺热情的，一说话，从满嘴里喷出韭菜味，实在是够臭的，让人躲着。他整个人一天24小时跟这几十只狗一起，而且一混就是好几年，老婆孩子还在吉林，不可能没味，也不可能讲究，这狗一丢，更显得没神了。看他这模样，无论如何，想象不出老魏原来的样子。他今年不到五十岁，当年大专毕业，是中学教历史的老师，肯定那也衣冠楚楚呀，铸造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呀。由于学生越来越少，学校合并，他也就提前退休，闲来无事到北京，几个亲戚一起办起了狗场。闲话不说，既然是要破案，那就从头说。老魏说，在25号凌晨两点四十分左右，他睡得正香，突然间院子里一片狗叫，把他惊醒了，他赶快趴在玻璃上看，有人影从墙头上下来了，而且顺了一架梯子，真奔狗窝而去，明显是有人来偷狗，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贼，把他吓得够呛，他不敢动，他怕贼拿着东西扎死他。这贼是四个黑影，四条黑影从梯子上下来，直奔关狗的屋子里去，把狗笼子一开，抱着狗顺着梯子就往上爬，从墙头上把这几条狗递了过去，把他急得够呛。他知道这些狗都是钱呀，可是他更知道，不能出去，他可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就隔着玻璃看着，连灯也不敢开，这些人都走了，狗跑了一院子，他才敢出门来。他大概一看，觉得大事不好，最名贵的几只狗都被贼偷走了。他赶快给外甥小胡夫妻打电话，两口子一听狗场出了大事，连夜赶来，一看这种状况，赶快打110 报警。天亮了警察来到，勘察完现场，记下丢失相关的狗的情况，什么也没说，走了。在这个狗场里，有大伙共同出资养的狗，也有这几个合伙人各自养的狗，要说损失，小胡、小胡姐夫有钱，养好狗，丢的都是名狗，损失惨重，老魏钱少养草狗，他只丢了一只瞎眼大丹。小胡的狗场里有四十多条狗，分别在不同的笼子里关着，笼子都被打开，贼就把这几条狗偷走了，偷得够准。可这老魏毕竟是看守狗场的，而且挣着这份看守的钱，别管个人的损失多少，都是从他手里丢的，老魏就唉声叹气的，现在警察破案也没什么得力的线索。这件事真够让人挠头的，盗窃现场在这摆着，黑灯瞎火的，老魏根本看不清这四个偷狗人长得什么样，狗倒是看清楚了，可是狗不会说话。我们看了看那架梯子，就在墙脚那地方放着呢，木头上的锯口还很新，说明就是专门为偷狗做的，是贼作案时扛过来的，当然也就不要了。我去的时候，狗笼子的插销还在地上扔着，院子里边也就是这样子。贼既然是从外边翻墙而来，就上外边看看，这一看，还真有新发现。小胡这个狗场把着这排房子的东头，东墙外简直就是一片汪洋。这里地势比较低，各个狗场都要搞卫生，用水冲刷，一个村子里的脏水，就全汇到这里，长年累月淤积在一起，面积极大，上面漂浮着狗粪狗毛还有乱七八糟的垃圾，浅的地方过膝，深的地方能淹没成年人，据他们说曾经就有狗掉进去，没容这个狗东西挣扎就没在臭水坑里了。坑边距离小胡狗场的外墙，也就是二十多厘米宽，又湿又滑。一个人侧着身子勉强能够过去，这还得是在白天，而且是极熟悉情况的人。夜里估计没人敢走，因为一点亮也没有，一失脚掉下去，很可能爬不出来了。就是这么一条不是路的路上，也放着一架梯子，跟院子里的差不多，木头上也留着新鲜的锯口，黑天半夜敢在这么一条路上搭着梯子进院偷狗，这几个家伙也够胆大够不要命的。看完这个现场，我觉得这些贼也够笨的，搭着梯子进来偷狗以后，为什么不打开大门从门跑呢，这多省事呀，反正老魏也不敢来跟他们拼命。不过想想也是，贼的思维都不正常，正常就不来干偷鸡摸狗的坏事了。回到院子里，我琢磨了一下，觉得把当时丢狗的现场模拟一下，贼们到底是怎么把狗偷走的，这是我从电视里学的，警察的名词叫现场还原，美国著名大侦探李昌钰叫现场重建。现场还原有很多好处，能够发现很多破案的线索，当然不可能那么专业，我水平也不够呀，只是大概齐吧。我说看看丢的狗什么样吧，老魏他们跟我比划，说是丢的这几条狗都比较大，每一条都是四五十斤，我一听心里有了个大概。我问老魏和小胡：你们家的狗是不是特老实？小胡老魏都说那分对谁，对主人没得说，对生人乱叫。我又问让不让别人抱？我说你们找一条跟丢的狗差不多大的，抱一抱试试。狗挺老实让他们抱，我说换个生人呢？他们说恐怕不行。我就让小胡的姐夫去试，按说小胡的姐夫还偶尔来狗场呢，而且是狗的主人，但他往前一凑，那些狗就开始乱叫，不让他近前。没别的办法，只能请老魏出马，老魏夹起一只狗，放在胳肢窝下面，一只手攀着梯子往墙上爬，狗被他夹着难受，倒也老实，不喊不叫的，就是这样，老魏也还是费了挺大的劲，才算骑到墙头上。老魏下来，我让小胡的姐夫照样来干，结果他连狗都逮不住，还是老魏把狗逮住给他，他夹着狗往梯子上去，狗四脚乱蹬，他得两只手一齐抱着，才算勉强没让狗逃掉，但根本就上不了梯子。我又想，贼是不是有别的高招？想了想，我向小胡说，你找个大口袋来，能把狗装里头的。这狗也是真聪明，见着小胡拿着口袋朝他们过来，狗不敢往上扑，但是它敢乱叫，到处乱跑，不让他套。看来还得老魏来，毕竟是老魏白天黑夜跟他们在一块儿，而且喂他们的吃喝。可是没想到，老魏接过口袋，这些狗马上也明白过来，也乱叫乱跑，不让他套，最后逮住个老实的让他套上了，可是不干呀，在口袋里乱踹，一个人几乎没办法把它弄到墙头上去。所以这几个贼看来是有备而来，一下子来了四个。这个现场还原，就弄出这么个结果，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贼给狗吃了麻醉剂，但是总不能这样试验一下吧，再说也没地方弄麻醉剂去。这说明一个问题，四个贼要想把这五条大狗从墙里弄到墙外去，还真不太容易，狗不听话，乱吼乱叫，也就难怪出事的时候，引得全村的狗都一起跟着乱叫了。可是谁也没想到这场现场还原，让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尴尬，在小胡的家里头，就先闹开了不愉快。先是老魏不干了，他不好意思跟我说，找到小胡的媳妇：这是干什么呀？我成什么人了？怀疑我是怎么着呀？老魏生气，从此就对我甩脸子，理也不理。在他的眼里我简直就是故意跟他作对来了。小胡两口子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蹊跷的事儿，但他们闹不明白，就觉得贼里头，一定有常到他们狗场里头来的人，要不然怎么会专门偷他们家的狗？而且偷得这么准？小胡的姐姐姐夫常年在吉林，对这边的事情只是大事管一管，具体的并不知道，全权交给小胡一家和老魏，但他们看得出来，想把狗从狗窝里弄走不太容易，面对要把它偷走的陌生人，不但要叫，还要咬呢。我和助手在这里，角色就太难受了，本来是受人之托，找到外来的窃贼，想还原现场找找线索，结果贼还没找到，先把人家家里给弄得起了内讧，准确地说人家都是一家人，就我一个外人。现场还原完了，这一天也就基本过去了，我得回去了，我想了想这一天的情况，觉得有必要退出来。我就约了小胡，跟他说：你们家这件事，我实在不想管下去了，我怕最后弄得案子没头绪，我倒成了猪八戒照镜子—— —里外不是人。小胡不明白，也许是明白了不说，我就把话挑明了：下午还原现场的情况你全看到了，我现在不能确定是谁干的，但我觉得里面应该有熟人参与，不然就是把狗弄走也不太容易，但是也排除不了贼早就安了歪心，很长一段时间就经常来狗场，跟狗混得很熟，所以偷的时候就容易得手了。但这就是说是你们引贼入室了，最后查出来是谁的朋友，谁也为难呀。小胡这回倒是很干脆：这个担心你没必要，我既然委托了你，就完全相信。看来我还是得干下去，其实半路撤出来，并不是我的性格，我的性格是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弄到水落石出才算甘心。既然是小胡来报案，我就有事找他，我让他说说他们狗场这几个合伙人的情况，他都一五一十地说来。我就想从熟人这个角度看，说他姐姐姐夫合谋，雇人来偷狗，他们夫妻远离千里之外，何况他们的损失也不小，为了那几条狗的利益，搭上自己的狗，并不值得，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哪个笼子里关着哪条狗呀？说小胡两口子心里有鬼？他们每天在狗场，也知道哪个笼子里关着哪只狗，但如果他看上他姐姐家的狗了，办法多得很，比如带出去放风时藏起来，然后就说狗丢了，是个省事省心的办法，用翻墙这种办法，也太笨了吧？或者就是故意制造这样一个假象？但没有老魏的配合，那是根本不行的，他们合伙算计他姐姐一家？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用这样了，会有许多办法。还有个老魏呢，那老魏与他人监守自盗？小胡就先打了保票，不会是他。老魏是个老实人，这些年在狗场兢兢业业的，你看他现在这样，不嫌脏不嫌累，任劳任怨的，把狗养得多好，怎么可能是他？而且贼就是翻墙进来的，要是老魏上手，贼还不走门？而且狗还叫什么呀？对吧？都有道理。而且我也没说这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就是通过现场还原，认为狗与贼之间，应该熟悉；不然说什么也抱不上墙去。我和助手接着往下查。其实有一个问题是非常重要的，就是发案时间。老魏回忆比较准确，说那天晚上吃的什么，还喝了点酒，看电视，大约几点看的什么，还有凤凰卫视的选美大赛，后来大约12点多的时候，就躺下睡了，贼进来，狗就开始叫了，就是给小胡打电话前十来分钟，也就是25号凌晨两点半左右。我们又到街坊四邻里去问问，看看从他们那里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同时也确定一下时间。访问也没发现什么线索，没有人提供说看到谁在那个钟点里鬼鬼祟祟的。有个邻居在狗狂叫的时候，正好上厕所，所以看了一下时间，他说肯定是凌晨 1 点40分。第二天早晨，就知道小胡的狗场出了贼案，所以狗叫的那个钟点，他记得清楚。我们就发案的具体时间又问了一下老魏，老魏说就是给小胡打电话的时候，而小胡的手机上显示当时确实是两点四十分。通过还原现场的事，老魏对我已经十分恼火，问他事，爱搭不理的。能少说一句绝不多说一句，没事就在一边抽烟。这种态度我也就只当是没看见。再接下来就得查问他们的好朋友了，小胡的姐姐一家在北京基本上就不认识什么人，很简单。小胡认识的朋友就多了，一大堆。老魏的朋友应该最多，这里简直就是他的家了。当然查熟人也有个重点，就是常来狗场的，而且平时就有点不太正经的那种人。小胡挺积极主动的，说了一个又一个，有时候想起来，黑天半夜还给我打电话呢。而老魏跟我之间由于有了先前的恼火，已经合作不那么愉快了，现在我又让他说朋友，他一听就急了，但耐着性子，没跟我急，就在做完现场还原时，他就已经找到了小胡的媳妇，开始甩话：这是干什么呀？干脆把我送公安局得了！这种二百五的话都说出来了，想想也是，让谁模仿，谁心里也不舒服。他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所以现在也是我问一句他说一句，也不看着我，气鼓鼓的，我还得给他做思想工作：大家都是为了赶快把贼找到，挽回狗场的损失，你老魏虽说损失小点，可毕竟你有责任不是？他也点头，态度好了点，但还是不愿意多说。老魏平时好喝口小酒，我就问你有几个酒友啊？他说也就那么三两个，跟谁谁一起喝酒什么的，一般的时候都是在狗场里头，因为白天太忙，一到晚上狗场里头就只有他一个人，离不开人，就只能把酒买回来，有个老张，还有个老王，天南地北地聊一通，就算完。这几个酒友也都是因为弄狗交上的，都是正经人小胡提供了一个情况，常来狗场的老王，也就是老魏的一个酒友，平常游手好闲，原来家里有大约一百亩地，租给外地人种，后来一个开发公司要跟他谈买地，他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种地的人轰走了，结果跟开发公司也没谈成，鸡飞蛋打，他就算断了经济来源。现在就靠种点菜卖钱，东奔西走的干点事挣点小钱，给狗保媒什么的，种菜在当地没人看得起。小胡曾经跟老魏说过，少跟他交往，别让他来咱们这儿。但据小胡说，老魏表面上答应，可暗地里还是跟老王有来往。他这么一说，凭我的感觉，老魏应该没说实话。我对小胡一家子说了我的看法，我得征求他们的意见，我说现在有事对不上了，一个是时间，老魏说的跟街坊反映的差了四十分钟，如果十分八分还有情可原，差太多了，就不是事啊。我注意了一下狗场里的表，没有明显的快慢，我干这行，对发案时间非常敏感，时间在案子里面是个关键因素。另一个就是你们都看到了，偷狗贼夹着狗爬梯子，应该说可能性不大，我觉得这里有接应，梯子很可能就是个摆设。还有不管对我有多大意见，你看你们几个人，都急着跟我反映情况，老魏却问到都不想多说，特别是对老王，开始是不说，我提出来，他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这有问题呀。我怕最后弄成你们家里内部的事，这最后怎么办呢？查是不查呀。他姐姐一听就急了，说：“查，怎么能不查，我跟你说，三儿。”小胡在家里排行老三，他姐是这叫他的小名呢：“没这么办事的。”后一句显然是指老魏。小胡的媳妇一听不高兴了，老魏不管怎么说，是她娘家这边的亲戚，这事如果真是老魏干的，她先丢面子，她顶上一句：没错，坚决得查，先别说没用的，查清楚再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听，这家里的火药库已经冒烟了，赶快先灭火，我就朝小胡使眼色，小胡聪明，而且以前我们也交换过意见，他夹在这中间最难受，就把他姐姐姐夫支了出去，他也跟脚出去了，就剩下我和小胡媳妇。我跟她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还是得有点心理准备，但愿不是老魏，查到最后如果是老魏，其实我也为难，你们家谁把他扭送到公安局去？别看现在情况这样，到时候就都不行了，让我？我也不行呀？我哪打得过他呀？小胡媳妇说：那天一还原现场，我也觉得不对，悄悄地给我妈打过电话了，我妈也急了，说你别管我，坚决查到底，这不是仨瓜俩枣的事。跟小胡媳妇谈完了，我知道他们家内部的意见其实已经统一了，我就好继续往下干了。这时候我得找更有利的证据。当时建狗场时，是小胡出钱用身份证办的电话，小胡就把通话记录清单打出来了。一看单子不要紧，老魏的麻烦大了，案发前后各两个小时，老魏与老王多次通过电话，在给小胡打完狗场出事的电话后，又给老王打了个电话，这说明他们之间联系紧密，但老魏跟我一口咬定好长时间没理老王了。我还有一个事情弄不明白，老魏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他不是糊涂人，这狗场里即使他的份额不大，一年也能分不少钱，而且平时也有生活费用，看着狗场小胡也给他开工资，他还有一份退休金，而且他平时也能给狗配个种，这钱也不少。偷狗这件事冒的风险太大了，一旦暴露，不仅身败名裂，而且从此永远对不起周围的至爱亲朋，一句话，太不划算。我问小胡问得紧，小胡才不得不说了另一件事，也是他极力避讳的一件事，老魏有外遇。这件事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老魏当初是一个人跟他们来北京办狗场，后来媳妇也到了北京，是做保姆，两口子都在北京，却也不常见。有一回小胡办事回来，一进狗场，推门，看见尴尬的一幕，一个外地乡下模样的女人，还有一个不大的孩子，正在跟老魏一起吃喝，关系很是不一般，老魏的脸也胀得通红，不用说是什么关系，大家心里都明白。小胡退了出去，那女人也就赶快领着孩子走了。小胡从此不提这件事，但每次临时有事来狗场，都会事先打个电话：四姨父，过一会儿我到。实际上就是怕再碰到这种尴尬事。而且从种种迹象看，这位四姨父跟这个女人仍旧保持着关系。很显然，这种关系老魏是要用金钱维持的。我全明白了。但现在不能跟老魏谈，得找到老王参与的证据，而且要知道他们把狗弄到哪里去了，我便派出助手暗地里看着老王和他的儿子。老王住家在另一个村子，不太远，怎么摸到老王的底儿呢，这事得我亲自出马。老王的媳妇在地里种菜，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其实非常简单，认准了老王的媳妇，看到她到了地里，我就找过去了，但是你不能直接冲过去，先得东看西看的，看到她了，非常自然地就搭上话，说是我想在这边买几亩地，过来看看，问你们家地租不租呀。只要她一搭话，就说上了，然后再悄悄把话引到老王身上：你爱人怎么不帮你来干活呀？这女人一点戒心都不会有，就会有很多话，我就全明白了，然后又问你儿子也不帮你呀？又是一番话，当然，这中间得不断地把话题扯开，然后再有心装着无心往回领话题，反正聊了有十多分钟，老王的底儿也全摸清：发案的25号当天，老王快天亮才回家，他的儿子也是一宿未归。老王跟老王的儿子，印证了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稀里哗啦倒下来。老王的儿子二十多了，毕业后也没正经工作，到处跑。发案的25号那天，没有人看到他在家，直到26号，他才在村子里出现。那么25号他干什么去了？跟着老王的助手说，他这两天挺正常的，没什么异常表现。看来需要让老王动起来，不然就不可能知道狗的下落，抓贼要抓赃。怎么办呢，看来需要给老王设个圈套让他往里钻。我和助手扮成狗贩子，到了狗市场，装着买狗或者配狗，跟市场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搭上了话，冒充着找人。对方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也确实不认识，是我们杜撰出来的，他要认识倒是邪门了。但都是买卖人，愿意搭话，这事就好办。我们说那这件事您看还能找谁办呀？老王在这个狗市场里名声还挺响亮，于是就自然地找到了老王。找到老王，开始还行，而我们一说要找淞狮狗、贵妇狗，买也行配种也行，他的警惕性当时就高了起来，不回答我们的问题，反而张嘴就问，谁让你们来找我的？我们立即说是谁，幸亏先防着他这一手，如果直接找了他，马上就穿帮，好悬。我做事一般想得都比较周到，这点不是自吹，干我们这行，就得百密无一疏，疏了就失败。一来二去，老王跟我们说得投了机，最后露出底儿：这狗我都有，不管是配还是买，但现在不成，都在外地呢。咱们约好了，找车，咱们一起奔外地，行吧？我们一口答应。证据拿到手，明显是老魏与老王里应外合，把狗给偷了，但后面怎么办？还得征求他们家人的意见。小胡的姐姐说话干脆，该咋办咋办，没什么好说的。小胡不言语。我跟小胡还有他姐夫商量了一下，他们支持由我继续找老魏谈，就是最后摊牌，他们全不想出面。小胡的媳妇就在一边哭，这会儿老魏的媳妇也从打工的地方来了。她心里肯定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是她丈夫干的。我就明白这里头的意思了。想想也是，有些话他们根本说不出口，既然如此，我也算是当仁不让了。这回也算是又做了一个圈套吧，不过是让老魏往里钻，我请他喝酒。肯定是鸿门宴，百分之百的。酒不是好酒，宴不是好宴，没办法。我在一个小店里请他，马路对面有个聚仙楼，那堆亲戚全在那边，等着听我的消息，我们商量好了，如果不是老魏，大家一起给他道歉，是他，那就再随机应变，说到底，他们中间没一个愿意把他扭送到公安局去。老魏这个人别看平时喝口酒，两瓶啤酒下肚就高了，我比他强点，三瓶的量吧。朋友聚会的时候，常常是我先支持不住了。今天我得控制自己，让老魏喝，我还让老魏先把当天出事时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跟原来一样，说完了，我开始一句一句逼上去了。老魏呀，大家都知道，你睡觉比较轻，是吧？有点动静就能知道，责任心特强，对吧？他点头，我立即绷脸：但据我们调查得知，狗开始狂叫应该是在一点半左右，可为什么把发案时间说得晚了近一个小时？你的表也没有快，而且你给小胡打电话的时间，证明了这一点，狗狂叫起来，街坊邻居都听得到，你却听不到，反而狗叫声小了以后，你倒听见了？然后我就一字一顿，这、符、合、逻、辑么？这句话一出，老魏当时就翻了脸：你胡说八道。我说这不是胡说，我收集到了情况，村子里多少人都说，狗开始狂叫的时间是在一点半左右。他不说话了。我接着发炮：你自己也看到了，那么重的狗，熟人抱着上墙都十分困难，何况是陌生的窃贼？你说他们有可能抱着狗上墙么？你比我熟悉狗性，怀孕的贵妇十分凶狠，虽说比不上藏獒，但也差不多，贼想半夜把他们从笼子里掏出来，恐怕可能性不大吧？再翻墙？这几条狗不把他们咬烂了就是好事，你说对吧？这说明什么？老魏，你是个明白人，学历不低，人也聪明，我说的在理吧？老魏就不说话了，浑身开始不自在，两只手没地方搁，任凭我怎么说，就是不回答。看来还不到火候，我必须再发重炮，非得打得他没处躲藏，让他最后彻底崩盘。我突然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老魏，你的记性应该不错，大事小事都记得清楚吧？从24号晚上22点到25号凌晨3 点10分之间，也就是你看电视后睡觉到小胡来狗场这段时间里，你连吃什么都记得清楚，却为何把5 次给老王打电话的事情，一个也没讲？而且最后一次，就是在凌晨两点半钟你给小胡打完之后，又打给老王的，这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你解释得通么？老魏一听这句，咚地一下就蹦了起来：你背着我调查我的电话，侵犯个人隐私，我要告你。我用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姿势：坐下坐下，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狗场电话的机主不是你，是人家小胡，人家有权随时调看。再退一步说，法律保护的也是合法隐私，你说是吗？再说了，这顶多是个民事案，可是这丢狗的事，是刑事案件，一百多万呀，判刑起步就是十年，这可得想好了！他一下憋在那里了，我趁热打铁：你干下了这种事，你们家的人还是念及亲情。老魏呀，你看你媳妇都来了，一念之差，把事做错了，掉到泥潭里，有人搭你一把，你不能自己不伸手吧？老魏当时就哭了。我再一领话，他全说了。小胡当初不让老魏跟老王来往，确实是没看错人。这老王一来二去地跟老魏喝酒，其实是贼心里早就惦记上了那几条好狗，可是他知道他再常来，要想把狗抓走也不可能，反而还得让狗给咬了，抓狗不是抓个兔子那么简单，得有老魏的配合。一年多前，老王就给老魏做工作，老魏一听，当时就拒绝，还跟他翻了脸，但他错就错在没听小胡的嘱咐，断了跟这个损友的交往。过了一段时间，老王又提了酒菜来，他们二人就又拧在了一起。什么事情都架不住三天两头的在你耳边吹风。而且老王说钱，也就说到了老魏的心坎上，自从搞了那个女人，他的钱就不像以前那样存得住了，随着女人来的次数增多，他的钱包越来越瘪，就需要钱了，于是再听老王说话，就觉得有点顺耳了。何况他也觉得，同样是在一个狗场里，瞧瞧小胡两口子，发了财，而他自己却混成了这个样子，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脸也不洗，浑身狗味，搞个女人还得偷偷摸摸的。过去自己也是人模人样的灵魂工程师，衣服笔挺，皮鞋闪亮，虽说在狗场挣点钱，但毕竟从社会地位上有着极大的反差，心理不平衡。各种因素加在一起，让老魏开始活动了心眼儿，这往后，就是他和老王勾结在一起了。为了把现场弄得像样，他们搬来了梯子，搭在墙上，实际上是从门走的，老魏和他们一起，把狗弄走，至于现在狗在哪里，老魏不知道。我拿出来一张纸，让老魏写了几行字，写上这个案子都有谁参与了，他对不起大家，向他们表示歉意。写了几句，很简单，但够用了。我就能把这张纸交给小胡，让他们去报案。到这儿，案子算是全清楚了，可是我的事情还没完呢。我就用话开始点他：老魏呀，你往后打算怎么办呢？小胡他们肯定得告老王他们，公安局也得抓他们，是吧？他没说话，这老魏有个毛病，一般的时候出门不带钱，怕丢了，这人性格也挺有意思的。这个时候，他依然不说话。我说，老魏呀，你先喝着，小胡他们那边等着我，我把你的道歉信让他们看看，问他们能不能原谅你。说着，我就往马路对面的聚仙楼走，看到我出现，他们就知道了结果。我们故意在聚仙楼里长时间不出来，这时候，隔着玻璃看得特清楚，老魏出来了，拦了一辆出租汽车，匆匆忙忙而去。这个时候，他依然是那副模样：头发胡子一样长，脸像至少半年没洗过，穿着两只露着大脚趾的破布鞋…… 大家看着，没有一个人去阻拦追赶，彼此心照不宣，虽然他身上没钱，但他可以去找他的媳妇…… 我的心里连连叹息：老魏呀老魏…… 小胡报了案，公安局根据事主的检举，迅速抓获了老王等涉案人员，此案的内贼老魏向公安机关自首。被盗运至石家庄地区隐藏起来的狗，如数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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