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震后的唐家山堰塞湖
      
          二进灾区采访灾后重建,我给自己定下三个必去的地方:震中北川,震源汶川,
      唐家山堰塞湖。我外出的季节,由于汶川一带连降暴雨,道路中断而未能如愿前往。
      采访北川、江油之后,我赶往唐家山堰塞湖。那个给几百万绵阳人民带来惊恐,曾
      经牵动了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神经的人工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那些从淹没在水下
      30多米、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漩坪乡逃离出来的人们,生存状况如何?
      
          那天我见到杨启元时,这个漩坪乡的党委书记望着终于放晴了的天空,长舒了
      一口气———持续好几天的强降雨停了。但杨启元的心头却没有完全放晴:漩坪唯
      一直接通往外界的公路又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复。
      
          杨启元告诉我,现在进入漩坪乡有3 种方式:一是水陆并进,从茂县沿公路绕
      行700 多公里进入北川禹里乡,再乘船到漩坪;二是徒步,从擂鼓镇或者陈家坝翻
      山,5 小时抵达堰塞湖两岸;三是坐汽车,从江油经北川都坝乡翻越箭合垭到漩坪。
      地震后应急抢通的道路路况原本就差,都坝到漩坪地界30多公里的路经常要走3 个
      多小时,几十年不遇的“9 ?24”洪灾,致使这段公路再度全线中断。杨启元说乡
      干部们下乡,都得靠甩“连儿杆”(即腿脚)。幸好这次撤得快,没有人员伤亡。
      
          顺着毁损的公路,可走到桐子坝码头。眼下的桐子坝已经成为漩坪的物资集散
      地。码头前,十几顶蓝色帐篷像稀疏的星星散落在毁损的民房间。在众多帐篷中最
      抢眼的是帐篷小超市,从油盐酱醋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站在码头边,看见中断
      了5 天的客船重新在唐家山堰塞湖开行。湖里行驶着4 艘客船,共有8 个固定班次,
      每艘船每班载30人,跑一个来回3 个小时。除了客船,另有3 艘载重5 吨的货船。
      这几艘船,成了漩坪及北川关内乡镇群众进出堰塞湖的主要运输工具。
      
          不过,人气最旺的码头是桐子坝对岸的张家湾码头。张家湾码头所在的石龙村
      原本在半山腰,坡下才是漩坪场镇,而场镇离湔江还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一片河
      坝。地震将湖水推到了石龙村脚边,30多米的湖水下面掩埋着漩坪场镇。张家湾码
      头,其实是一处靠着山道的陡坡,没有锚桩,乘客上下船后,船立刻开走。每天,
      有三四百人选择坐船穿行在漩坪和禹里之间,他们从这里翻越4 座大山到擂鼓镇。
      
          唐家山堰塞湖泄洪后,漩坪乡的聘用人员张代虎和其他村民一样,扎了简易木
      筏在湖中捞从上游冲下来的木头。那时,他们已经想到了重建住房,捡来的木头将
      派上大用场。如今,守在湖边的张代虎主要负责来往群众的乘船安全。为了能有更
      多收入,他也代销饮用水,早晚用背筐搬运瓶装水是他生活的希望。
      
          从张家湾望过去,湖面最宽处接近1 公里。湖边,随处可见被淹没的农房和成
      片的树林。在离水面约20米的树梢高处,还会找到不少衰草,这是堰塞湖最高水位
      的印记。在烟波浩渺的湖中,间或会见到失去主人的鸭子。张代虎说,生活已经不
      可能回到以前,今后只能与湖为伴了。但怎样从靠山吃山转化为靠水吃水?他说正
      在想办法。
      
          漩坪乡永吉村村委会坐落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上。这个叫“打石坑”的地方震
      后不久就变得热闹。数十顶帐篷簇拥着村委会,像几十朵大蘑菇簇拥着一棵树,
      “树”旁是漩坪乡临时办事处。
      
          帐篷旁边,机械轰鸣,人声鼎沸。这儿,正在挖掘一所学校的地基。
      
          “我们面临的事情太多,困难也太多,乡上的牌子还没来得及做。”进入恢复
      性重建后,杨启元特别忙,他说电话最多的一天接了300 多个。连日劳碌疲惫,杨
      启元的声音明显有些沙哑。我这才注意到,山东烟台援建漩坪指挥部的牌子和永吉
      村的牌子很显眼,唯独缺少漩坪乡的牌子。
      
          从打石坑到山下的公路,要走5 公里。“为何要选择在海拔1050米的半山腰上
      建新场镇?”杨启元作了这样的解释:“这是最好的选择。”漩坪被淹后,全乡123
      平方公里地域内,找不到一处宽阔的河谷地带。在确定的4 个备选地点中,打石坑
      相对更安全,而且有200 多亩的山地,具备发展空间。从地理位置上讲,这里处于
      漩坪的中心,群众办事会更方便。
      
          最大的制约因素还是交通。地震前,漩坪到县城的距离仅11公里,10多分钟就
      到了。而今,堰塞湖将漩坪和外界割裂开来,5000多亩高山蔬菜卖不出去,1.3 万
      亩中药材只能当柴烧,3000多亩辣椒烂在地里……现在,东西从都坝方向运进来,
      每公斤运价要3 毛钱,一辆车最多能载5 吨。运红砖的汽车一次只能运2000块,运
      到漩坪红砖每块卖到了1.1 元以上,水泥曾一度达到1100元一吨,沙涨到了每立方
      米800 元。
      
          制约着漩坪重建的还有电力。漩坪的输电线路都淹没在了堰塞湖中,现在电是
      从开坪乡方向用木头杆子送来的。全乡19个村至今尚有5 个村不通电,通电负荷只
      有200 千瓦。“如果开始大规模重建,必须要500 千瓦以上的负荷。”杨启元说。
      
          杨启元为此绞尽了脑汁。这一段时间,他正组织人员从邓通公路的邓家大桥开
      始修路通往漩坪。在他看来,这条路对于漩坪而言,其作用远大于擂禹路和都白路。
      这条路从邓家大桥到打石坑,只有25公里,今后从这条路到通口镇再到新的北川县
      城,大约只有60多公里,比现在经都坝、江油再到新县城,节约一半多路程。而且,
      这条路可以将北川老县城和唐家山堰塞湖连起来,小坝、片口、白坭等乡镇都将受
      益。在只有机耕道的地方修一条8 米宽度的路,将投入1500万元。巨大的投入是漩
      坪不能承受之重,杨启元呼吁北川县立项修这条路。
      
          漩坪场镇的规划正在审批中。
      
          对于未来,杨启元的设想是将漩坪打造成为旅游休闲度假目的地。“今后从地
      震博物馆沿着堰塞湖到漩坪场镇,不到30公里。”而漩坪的优良气候并未因地震而
      改变。在场镇新址对面,是峻峭的笔架山,左侧则是山势奇特的印把子山,植被很
      好。
      
          说到这里,杨启元精神大振。他说这里的自然条件赋予了漩坪恢复产业的底气。
      漩坪所产的玫瑰花单枝花蕾重量、精油含量居世界前列。地震前,北川就将玫瑰花
      作为重要产业发展,漩坪发展了500 亩,一个玫瑰精油提炼厂也安装好了设备。如
      今,这样的产业将逐步恢复,村民种玫瑰花的保底收入在每亩3000元以上。漩坪的
      红豆杉资源也非常丰富,足够支撑一个紫杉醇厂的能力。
      
          “今年的茶叶都老在地里了。”杨启元有些心痛,“漩坪有9000多亩优质茶叶,
      安吉白茶、中茶108 等优势品系今后也将给这里的村民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
      
          如何解决交通不便和材料短缺双重困境?漩坪筹备着用岩石粉碎替代河沙,给
      每村发一台粉碎机和发电机。还准备建一个砖厂,因为煤运进来价格高,最后页岩
      砖厂变成了免烧砖厂。漩坪已规划了10个安置点,可以集中安置400 户村民,桐子
      坝等3 个点已开始建设。同时动员所有力量继续抓永久性农房建设,尽快让更多群
      众建起穿斗结构的木房子。
      
          “漩坪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如果不是同他们聊天,很难相信这样的话出自
      普通村民口中。
      
          在张家湾码头,朱云翠的小吃店冒出了缕缕炊烟。她家在漩坪乡村垭村,离张
      家湾有一段距离。地震后,家里的房子成了危房没法住,更致命的是房前的泉水断
      了,她只得离开家园。但很快就找到了生存的机会。她靠着张家湾码头的岩壁,花
      了两天时间搭了一个凉棚,卖凉粉、稀饭等小吃。两张小桌子是借来的,垒灶台的
      砖是捡来的,因为没有水泥,只用泥土糊了灶面。小吃店很窄,食客需要费力向上
      跨出一大步才能爬上凉棚,但这并不影响朱云翠的心情。“这里人多,卖小吃可以
      方便过路的,他们吃点东西好翻大山。”朱云翠说。
      
          在张家湾,这样的小吃店有3 个,他们也像朱云翠一样,以乐观和坚强延续着
      生活的梦想。
      
          2.火热的锅庄舞
      
          大地震后,北川曲山镇任家坪灾民安置点住了五六千人。毕业于师范学校、三
      十多岁的贾德春是任家坪板房安置点的党总支副书记。那天,我无意间走进了写着
      “党总支书记”的屋子里,出示采访证件后,我请贾德春谈谈任家坪的灾后重建。
      他正在看《拯救羌族文化振奋民族精神》的材料,顺势给我讲了精神家园的重建。
      
          我们在安置区内边走边听贾德春谈。每过来一个村民,都跟他打招呼,贾德春
      也跟对方打招呼。“别忘了,下午三点开会。”“会不长,很短。讲完会就给你们
      发这个月的工资。”“对,下午三点,别搞忘了。”一路走去,一路跟人说下午开
      会和发工资的事。这情景让我想到50年代的农村,村干部与村民之间那种随和、融
      洽的关系。
      
          任家坪板房区共住了5008人,年龄最大的101 岁,最小的生下来才两天。80岁
      以上的老人94人,60岁以上有1342人,占近1/4.致残29人,严重心理疾患94人。学
      生(小学、初中、高中)共649 人。这样说吧,这个安置区很多人都是从地震的废
      墟中爬出来的。刚来时,你在外面看不到人,为什么?都呆在屋子里不出来呀,大
      家伙一天就等三顿饭。吃了早饭等午饭,吃了午饭等晚饭。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三
      个饱一个倒,人到了这一步,活着还会有希望吗?这样下去体能衰退,思想麻木,
      生活质量肯定下降。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反弹期”,这些村民正处在反弹期。表面
      看,地震灾难过去了,但心理灾难才刚刚开始。一旦遇上合适气候,灾难恐惧症就
      会在各种场合以各种方式重新复苏、滋生蔓延,长期下去,会造成终生抑郁!派心
      理危机干预团体?五千多人要多少个团体?这显然不现实。再说,今天给你做了心
      理干预,明天咋办?
      
          第一步走出板房。走出来干什么?跳锅庄舞。
      
          羌族锅庄舞,参与人多,老少皆宜。大家聚集在一起跳舞,至少心头不空荡荡
      了。为什么叫锅庄?锅庄,又称为“果卓”、“歌庄”、“卓”等,藏语意为圆圈
      歌舞,原为藏族三大民间舞蹈之一。有这么一首歌词:“天上有多少颗星,卓就有
      多少调;山上有多少棵树,卓就有多少词。牦牛身上有多少毛,卓就有多少舞姿”。
      羌族生活的区域由于长期与藏族比邻,久而久之,藏族的圆圈歌舞,即锅庄,就被
      羌族接受并移植过来。锅庄舞其实是一种欢乐舞,凡遇喜庆佳节,人们就不分老幼
      地欢跳。锅庄舞基本由舞者边唱边跳,少有乐器伴奏。速度和节奏取决于歌词内容
      和舞者的情绪。因此,在青年们所跳的各种“锅庄”中,还分别有歌颂美好生活的
      抒情锅庄,有夹带游戏的趣味性锅庄和以诙谐幽默、情调浓郁,表达男女间爱情等
      不同形式的锅庄。
      
          灾民从板房走出来,继续往前走,走出任家坪,到外面去务工。这是我们实施
      健康计划的第二步。务工分几步走。一是联系一些能够提供较好待遇的厂家(共联
      系了600 多家),大部分人在厂里干车工、钳工。我们跟这些人提出一个规定:你
      们出去打工,每个人必须负责带几个人出去,通过这种滚雪球方式,在外面厂子干
      活的约有1000人。其次,让具有经商,承包过工程的人去建筑工地打工,并要求他
      们每一个工地带二三十人过去(这些人年龄在30至50岁,文化水平不高)干土木工
      程。泥水匠,一般的一天可挣七八十元,手艺好的能挣到100 元。这样干到明年,
      恢复永久性建筑时,就能积累一笔建房资金。这样的活路可以安排700 多人。第三,
      直接请外地厂家来招工。事前我们要通过网络查询这些外地厂家的固定资产、经营、
      销售等情况,以保证我们外出打工人员应该有的起码待遇。这条渠道又可以安置300
      来人。第四种途径,就近务短工———主要是针对有伤老病残的家庭出身———日
      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生态方式。每天收入大约在五六十元、三四十元不等,既可
      照看家里,又能增加收入,可以解决三四百人。就近务短工的第二种形式,是在板
      房区内做服务性工作(由我们向上头争取公益性岗位)。解决家庭有困难,年龄大
      不宜外出的,大概可解决一百来人。第三种形式的短工是到附近排危、排险,比如
      正在修建的泄洪堤,每天可解决二三十人,一天能拿七八十元、八九十元。这个活
      路能够做20天左右。泄洪堤之后,还有清理灾区废墟之类的活。
      
          务工是家园重建的启动步伐。我在永安镇灾民安置点任临时党委书记时,感觉
      行得通,就将这种方式带了过来。通过务工,让村民生活有了奔头,精神状况得到
      改观。通过务工“分流”,白天在这个区只有三千人左右。通过务工,既可以增加
      一些经济收入,主要的是能够冲淡地震中带来的伤痛。在这个安置点,失去子女的
      有二百多户,三百多户家庭都有人员伤亡,几乎家家都有伤痛。
      
          贾德春停顿了一下,沿着思路继续往下讲。
      
          锅庄舞带不来效益,务工不能长久(受年龄限制,身体影响,不是人人都可以
      做的)。最具体的问题是,40岁以上的人怎么办?伤残者怎么办?于是我们想到了
      第三种方式:发展民间艺术。羌族民间艺术包括羌族挑花刺绣,传统品种很多。这
      个安置区有六十多个妇女在从事这项工作。这活路在家做,具有灵活性,做计件,
      不计时,每天能挣60元,刺绣好后交给绵阳有关部门,当民族装饰品出售。当然,
      做刺绣的价值与得到的收益不成比例。我们以后要逐步发展成作坊式,请民间艺人
      作顾问进行指导。昨天,安置区有一残疾妇女,打来一报告,请组织出面,成立刺
      绣作坊,那个作坊可容纳100 到300 人。这是好事啊,有了作坊就容易发展壮大。
      原生态(描图案)———次成品(刺绣)———成品(民族服饰、民族类物品),
      以挑花刺绣来刺激当地旅游业发展。
      
          《北川羌族自治县地震后旅游产业恢复重建工作方案》,将羌文化旅游产品和
      休闲度假产品,列为北川羌族自治县旅游产业恢复重建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其中,
      重点提到羌文化旅游产品和羌族民俗文化旅游产品系列。除了挑花刺绣,还有民族
      乐器制作,富有民族特色的花灯、狮子、板凳龙等。但是,能够制作民族文化产品
      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就拿制作龙灯来讲,这个安置点就只有一人会。精神文化的毁
      灭啊,比物质家园的被毁还难恢复,有些民族文化随着民间艺人的遇难已经永远失
      去了。大概是又想到了地震中遇难的那些民间艺人(六位从事羌文化研究的馆员、
      四十余位正在举行诗歌朗诵的“禹风诗社”诗人)吧,贾德春站下不走了,眼睛朝
      老县城方向眺望,很久很久。
      
          心理辅导工作压力很大。灾区的基层干部工作压力、思想压力都很大。平常不
      容易看出来,地震后,群众温暖了,干部却孤单了,上头压力,下头压力,夹在中
      间的基层干部两头难受。典型的例子就是北川的董玉飞。
      
          “我带你去看锅庄舞吧。”贾德春突然说,“到了羌区,如果没跳过锅庄,等
      于没到过羌区。”
      
          任家坪安置点跳锅庄是从“9 ?24”洪灾后几天开始的。国庆节前一天,他们
      组织了一次锅庄比赛。组织那次比赛,他们心里没底,刚刚经历地震两个多月,又
      赶上“7 ?20”洪灾,然后又是“9 ?24”洪灾,五个月不到,连续三次灾难,这
      种时候组织锅庄比赛,会有人参加吗?意想不到的是,竟有两千多人参加比赛,占
      了安置点的一半人数!这以后,他们开始将各个区社的骨干集中起来,每天上午九
      点,下午三点训练,然后再进行传播。这一拨人将来可以成为一种文化的载体。
      
          那天晚上,具有羌民族特色、贴近生活的坚韧,又激情飞扬的锅庄舞将我留在
      了任家坪灾民集中安置点。酣畅淋漓、富有感染力和煽动性的舞蹈,使我这个不喜
      欢跳舞和不会跳舞的人也被感染了。痴痴地看着在激情跳着舞着的男男女女,篝火
      映照下,每一张面孔都显得那么年轻,那么充满活力,那么令人着迷。我甚至有些
      怀疑:他们都是灾民吗?他们心头还有伤痛吗?他们宣泄胸中的苦闷,祭奠、吟唱
      死去的亡灵,是为了驱走心头的黑暗和恐惧,更是为了壮行上路。我跳动着的心被
      圆圈舞中间燃烧的篝火忽地点燃!我挤进围观的人群,加入进去。
      
          3.既热闹又冷清的板房
      
          与贾德春分手后,住进他替我安排的一间当晚没有人住的板房。夜里,隔壁板
      房里的一切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我对板房并不陌生。30年前我在铁路工地讨生活时就住过。板房不透气,夏天
      热,冬天凉;板房不隔音,没有私密性。大地震发生后,西南财经大学杨继瑞教授
      撰写的两篇文章《关于汶川地震灾区安置板房的若干问题思考与对策》和《以工代
      赈:抗震救灾与重建家园的重要抉择》对此进行了探讨。在谈到板房缺乏私密性时
      指出:统一安置于活动板房,势必会打乱他们之前的生活“圈子”。他们中的不少
      人感到“不习惯”、“存在压抑感”等等。进行心理干预无疑是板房集中安置点需
      要进一步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板房是热闹的,板房又是冷清的。它毕竟没有“家”的感觉。
      
          尽管板房在灾后重建中功不可没,但也存在一系列问题。关键是要解决存在的
      问题。绵阳常务副市长左代富,在谈到板房时曾提到农民离家太远,家禽和庄稼无
      法照顾的问题。杨继瑞在文章中也对此有详细的论述。杨继瑞提出,过渡安置点应
      按照“属地负责、社会协同、群众参与、自我监督”的原则,建立一种新型社区管
      理模式。该政府部门做的事,政府出面做好;该社会帮助的事,积极寻求社会支持
      ;该安置点群众“自治”的事,政府一定不要包办代替。要激发受灾群众的主人翁
      意识,转变“等、靠、要、怨”的心态。
      
          值得庆幸和让人欣慰的是,杨继瑞在文章中所提倡的就近就便参加劳动和实现
      就近就便就业的模式,在北川任家坪等板房安置区已经开始做了。
      
          4.灾后第一个羌历新年
      
          阳历10月29至11月2 日,是传统羌历新年的庆祝日。对于在此次地震中遭受重
      创的羌族同胞来说,这刚刚过去的5 天,鼓乐、仪式、祈祝乃至对未来的思索,均
      与以往不同。站在破碎的家园上,震后第一个羌历新年,更像是精神重建的奠基仪
      式。
      
          羌历新年,尤其让贾德春感动。公历10月29日,羌历新年的第一天,在离北川
      县城不远的任家坪安置点,数万名群众跳起了锅庄。如此盛大的规模,超出活动策
      划者贾德春的预料。次日,贾德春跟我打电话叙述了这次锅庄舞的盛况。由于今年
      北川不再举行大规模节庆活动,他们策划的曲山镇“庆羌年、感党恩”活动的消息
      不胫而走,不仅周边安置点的羌族群众来了,山东援建队伍来了,还来了很多外地
      人。“从任家坪到擂鼓镇安置点,七八公里的路上,停满了一长溜挂有外地牌照的
      车辆。”
      
          这个羌历新年,牵挂着无数人的心。北川,是我国唯一的羌族自治县,它在地
      震中的受损状况,常常让人充满悲情。
      
          “我们思念亲人,但我们终究要生活下去。”贾德春失去了妻子儿女,现在与
      年迈的母亲一起住在板房里。“沉湎于伤痛,于事无补,不如把悲伤埋在心底,用
      欢乐的方式,弥补伤痛的心灵,让自己坚强起来。”这是贾德春筹划羌历新年活动
      的初衷。
      
          “北川人民不需要怜悯,需要支持,需要理解。”
      
          贾德春在一份宣传简报上写下的话语,由数万名跳起锅庄舞的羌族同胞用舞蹈
      和歌声给予了最好的诠释。
      
          这个新年日,热闹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年。白天,丰富多彩的各种文艺表演排
      得满满的;晚上篝火熊熊,人群沸腾。
      
          73岁的唐仲会,是登台献技的年龄最大的羌族演员。一曲《采茶歌》将台上台
      下人们的思绪带回了从前的日月:山环水抱、空气怡人的北川,祥和、宜居、让人
      舒心的北川啊!《采茶歌》共12段,分别代表一年的12个月。为节约时间,组织者
      让老太太只唱一半歌词,老太太不干,非要唱“完整版”。
      
          离开村子整整12年的唐仲会是曲山镇大水村人,震前在汶川县城做小生意。她
      没有想到,地震中大水村随着山体一起垮塌,堵截河道,形成了唐家山堰塞湖。她
      更没有想到,自己先后住过绵阳九洲体育馆、安县永安镇安置点,最终又和劫后余
      生的大水村邻里,住到了任家坪板房区。
      
          “我要唱,不能再继续悲伤了,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就是对亲人最大的怀
      念。”老太太说。
      
          贾德春的讲述让我重温了我留宿任家坪板房区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锅庄散伙后,往回去的路上,猛一抬头,看见了天空中的一弯月亮。
      贾德春说,天要放晴了。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就热闹起来了。今天要赶回安昌镇,从安昌乘车去江油的
      几个乡镇采访。
      
          久违的太阳慢慢从云层出来,很不情愿似的,显得有气无力,但毕竟走出了云
      层。不一会儿,就会挂上天空。渐渐地就会将温暖和阳光洒满人间。
      
          望着这太阳,我突然感觉到,它像极了昨晚跳锅庄舞的村民,那些虽然步履蹒
      跚但毕竟走出了阴霾的村民。一个村民就是一个太阳,灾区的太阳,从废墟上升起
      的太阳。
      
          (注:部分资料来源于《南方周末》《四川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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