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勤得利位于黑龙江畔,与俄罗斯隔江相望。这是一个山清水秀、景色迷人的地
      方,春天有天鹅和东方白鹳飞临,入秋有大雁和野鸭停留和歇息。可惜我去过几次
      都没有游玩,第一次去时正值早春二月,黑土地还没有苏醒,黑龙江上还是一片冰
      雪;去年去时忙于采访,来去匆匆。
      
          勤得利是建三江有名的老农场,在“文革”中知青像黑龙江水似的涌来,70年
      代末像退潮似的离去。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我去采访时,留下的知青仅82名,在这
      82名中有的返城了,户口没有迁走;有的退休了,叶落归根。不过,李文魁和另一
      位知青注定要长相厮守,他们患有精神病,除勤得利之外没处可去。
      
          1968年10月11日,李文魁下乡到二师27团。这位英俊潇洒,有点儿腼腆的小伙
      子被分到最苦最累的砖瓦连。他是哈尔滨一所重点中学的高才生,那所学校的高考
      升学率在90% 以上。遗憾的是他差十天就进考场时赶上了“文革”,被下放到了
      “广阔天地”。
      
          李文魁在砖瓦连干得出色,口碑很好。1971年,推荐第一批工农兵上大学时,
      上上下下一致推荐李文魁,偏偏在这时他精神失常了。在一起下乡的哈尔滨知青里,
      有一位相貌出众的17岁女孩,据说有三位爱上她的知青都得了精神病,李文魁是病
      情最重的一个。
      
          在知青大返城时,李文魁出院了,被农场安排在23队。他蓬头垢面,浑身肮脏,
      头发像蓬乱的搭头草披在肩上,不犯病时帮助五保户挑水,不管谁家门前堆有劈柴,
      他都会拎着斧子过去,给劈好码起来;打饭时,炊事员同情他,不给他记账,他知
      道了就主动要求补记。可是,他犯病时不仅到处乱跑,而且还相当暴力,砸东西,
      跳高骂人,抄起斧头或菜刀追着杀人……
      
          知青大返城后,队里的食堂撤销了,他没处吃饭了。队干部把柴米盐油给文魁
      送去,指望他自力更生。没想到几天过去了,见文魁没了动静。派人过去一看,发
      现屋里屋外撒播着大米白面,文魁躺在撕碎的棉絮上,饿得脸色苍白,一下也动弹
      不得……
      
          他这样怎么能行?支部决定谁领养李文魁,队里每月给80元的补助费。“重赏
      之下必有勇夫。”那时80元钱相当于一位知青两个月的工资。可是,会开了一次又
      一次,却没有“勇夫”出现。谁家愿意整一个疯子?犯病抄起菜刀就砍人,没犯病
      连个时间概念都没有,早饭晌午吃,午饭晚上吃,晚饭说不上什么时候吃,食堂没
      撤时,经常深更半夜去砸门,嚷着要吃饭。
      
          最后,书记和队长劝妇委会主任康金环:“大康,还是你把文魁养起来吧……”
      
          康金环是从山东迁移到北大荒的,7 年前跟丈夫刘汝奇结婚后调到23队,被选
      为支委和妇委会主任。心地善良的她同情文魁,经常帮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文
      魁不占便宜,别人给东西不要却收她的。她把两元钱买的东西送去收他一角钱,五
      元钱买的收两角钱,中秋节送去一斤月饼收五分钱。在23队,他最听她的话。他的
      脑袋不让别人动,头发脏兮兮、黏乎乎的。她劝他理发,他就老老实实地让她给理
      了发。
      
          康金环想领养他,跟家人一商量,丈夫孩子都坚决反对。可是眼下没人肯领养,
      总不能眼看着他被饿死。
      
          “好吧,不过俺不要队里的补贴,把文魁的口粮送过来就成,否则俺就不养了。”
      
          文魁总算有人管了,康金环的家里却炸开了锅。
      
          “李文魁有神经病,你也有神经病哪?好端端的一个家整来个疯子?将来孩子
      找对象都没人跟。”亲戚说。
      
          “大康啊,你养疯子还不如养口猪,猪养到年底还能卖几个钱呢,你养疯子图
      个啥?”邻居劝她。
      
          “文魁是响应党的号召下乡的,来时是个好人,疯了父母不管他,哥哥姐姐不
      管他,那么总得有人管哪!”康金环实在地说。
      
          “反对,反对,我坚决反对!”小儿子嚷道。
      
          “你个臭小子,你不养,他不养,想让李文魁饿死?”本来持反对意见的刘汝
      奇见没人理解和支持妻子,只好站过来,总算有一票支持,她感动得两眼热泪。
      
          文魁进了家门,苦恼和麻烦就接踵而来。文魁特能吃,200 克一个的馒头每顿
      吃三四个。自己吃还不算,还拿着馒头挨门挨户地喂狗。害得康金环的小女儿刘冰
      天天和面、揉面、蒸馒头,累得腰酸腕痛。她越干越来气,一气之下跑到叔叔家住
      了几天。当她回来时见妈妈大汗淋漓揉面蒸馒头,心里酸酸的抱着妈妈就哭了:
      “妈,咱家养文魁两三年了,也对得起他了,让他去别人家吧!”
      
          “孩子,文魁太可怜了,咱能帮助就帮一把吧!”康金环说。
      
          文魁节俭,有孬的不吃好的,有破的不穿新的,康金环烧个好菜,他不仅不吃,
      还气恼地数落她,说她不会过日子。她一边听着一边把好菜拨进他的盆里,他怕浪
      费只好吃了。家里请客炖了一锅鱼,他看见就舀几瓢凉水倒进锅里:“这么吃太浪
      费了,熬锅鱼汤能吃好几顿。”她望着半锅凉水和漂起来的鱼,满脸歉意地对客人
      说:“咱们别吃炖鱼了,喝文魁熬的鱼汤吧。”
      
          夏天,他捡西瓜皮啃,把西瓜皮摆在她家窗台上,不仅散发着臭味,招来一群
      群苍蝇。她给他买一个西瓜,他却不吃。她把西瓜皮给扔了出去,他操起锤子就要
      砸她。她在前边跑,他在后边追,她那胖胖的身体哪里跑得动啊,边跑边哀求他:
      “文魁啊,我跑不动了。”还好,他听后不追了。
      
          过年了,文魁还要穿破衣烂衫,说什么也不换她买的新衣服。她说:“你要是
      不换新衣服,就不让你吃饺子!”他没辙了,边换衣服边祖宗三代地骂。有人说,
      “不换拉倒,干吗非花钱让他骂?”康金环说:“别人过年,文魁也过年啊,让他
      穿破破烂烂的,我心里不得劲儿。”
      
          文魁犯病时笑得瘆人,哭得悲凄,砸东西,蹦高地骂。他进家后,康金环的亲
      朋好友和孩子的同学都不敢来了。一天,文魁回来吃饭,见她家摆着酒席,餐桌旁
      坐着生人,他恼然地把一盆洗脸水扣在了桌上。康金环弟弟的未婚妻吓得面如土色,
      责问他:“你家里有精神病人,怎么不早说呢?”弟弟气得冲着康金环嚷,“你养
      这么个疯子,图个啥?”
      
          一次,文魁犯病时,她家孩子在写作业,他把桌子给踹翻了,书本和文具撒落
      一地,孩子被吓得惊惶失措,小脸惨白。一天,刘汝奇见文魁搅得孩子没法学习,
      忍不住说了两句。文魁拎起斧子就冲过去,吓得他落荒而逃。他被追了几圈儿,跑
      进家里的小仓房,被文魁抓住了。文魁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他,举起斧子。他魂飞魄
      散地望着文魁,彻底绝望了。文魁的眼神突然像开化的江水活泛起来,斧子放下了。
      
          刘汝奇对康金环说:“我受不了了,这日子没法过,咱俩离婚算了……这个家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老刘啊,算我求你了,他有病你不能和他一样。我是个党员,说话要算数,
      已经答应养他了,哪能撵他走?”康金环哭着说。
      
          “天底下党员也不是就你一个,为什么就不能轮流养他?”
      
          “老刘啊,要是能轮流养,他就不会到咱家了。”
      
          几年后的春节,文魁身着新衣服,他低头看看眼前热气腾腾的饺子,又抬头看
      了看满脸慈爱的康金环,混沌的眸子闪现一缕纯真,纯真里流泻出感动,他嘴角嚅
      动几下轻声叫了一声:“大姐!”
      
          她多少次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多少次委屈得偷偷抹泪,这一声“大姐”感动得
      她热泪盈眶。文魁啊,有你这声‘大姐’,我就知足了……
      
          文魁说:“大姐,你对我很好。这儿就是我家,你是我的亲大姐……”
      
          “不,我不是你亲姐,我姓康,你姓李。你的亲大姐在哈尔滨……”她纠正道。
      她要把他当成思维正常的人。
      
          “不是,你就是我的亲大姐。”文魁固执地说。
      
          “文魁的病好了!”她的家人兴奋地说。
      
          她说:“是啊,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文魁变得像个孩子,她去哪儿他跟到哪儿,听她的话。她出门时跟他说:“馒
      头、大米粥和菜在锅,饿了自己吃,我去7 队参加婚礼。”他却骑十几公里自行车
      找去了,让她心疼不已。
      
          一天,文魁不知从哪儿弄支冰棍,手举着到处找她。当冰棍化得顺手淌时,他
      找到她,非让她吃不可;她的女儿结婚时,他把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钞票塞给她。她
      把钞票转给女儿时,女儿感动不已,用手一点点把那张钞票摩挲平整还给他。他不
      收,她对女儿说,“收起来吧,是文魁的一片心意。”女儿说,她要把这张钞票收
      藏起来。
      
          文魁真就把她的家当成自己家了,看见活儿就干,打扫院子,挑水,劈柴;农
      忙时节,他拿起镰刀跟家人下地割豆子,扛着锄头下地铲地。每逢她女儿回娘家,
      他高兴地说:“大姐,做点好吃的啊。”她的孩子和文魁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了,当
      年为给文魁蒸馒头而哭鼻子的刘冰已有了自己的家,回娘家一进门就问:“文魁呢?”
      家里做点儿好吃的,当文魁没回来吃饭时,孩子们就说:“给文魁留点儿!”他们
      都知道他爱吃俄式面包,回家总不忘给他捎几个。
      
          器官移植手术最难解决的是排异问题,即便配型完美也会出现排异反应———
      身体系统会将移植的器官识别为入侵病毒和细菌加以抵抗,直到把它排出体外。家
      庭也是一样,对没有血缘和婚缘的人具有排异性。康金环这一家却像黑土地似的把
      连亲人都拒绝接纳的精神病知青融入自己的怀抱!
      
          文魁毕竟不是正常人,心不顺要犯病,阴天下雨也要犯病。康金环和家人就处
      处依着他,想让他心情舒畅,少犯病。
      
          2000年正月十五的早晨,天空飘着小雪,西北风狂躁地叩打着门窗。文魁早晨
      起来就犯病了,又蹦又跳,又摔又砸,被康金环安抚好了一番,内心的狂澜才平静
      下来。文魁吃完早饭,她急匆匆赶到后趟房去给娘生火烧饭。那两天气温零下二三
      十度,冷得嘎巴嘎巴的。她推开娘的房门立时就傻了:娘一动不动地趴在炉灶上。
      
          她边哭边跑去找医生。医生检查一下说:“她已经走了。”
      
          “娘啊,你怎么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就走了?为什么不能等一会儿,让我给你
      烧烧炕,暖暖屋子……”她悲痛欲绝。其实,娘前些日子就犯病了,她不想让女儿
      操心没有说。那天早晨娘肯定是等不来她,冻得受不了了,自己爬起来点炉子,柴
      火刚放灶里一半,火还没来得及点着就去世了。她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柴火。
      
          康金环刚把娘从山东茌平接来没几个月。在收养文魁前,她两年回家看一次母
      亲。收养文魁之后,她被拴在了家里,再也离不开了。她想娘想得心里难受,经常
      泪水潸然,夜半睡不着觉,从天黑一口气想到天亮。娘已经年过古稀,再不回去今
      生今世怕是看不见了。1999年冬天,她把文魁托付给家人,回山东去看娘。母女相
      见抱头痛哭,娘拍打着她后背说:“12年啦,你怎么才回来看娘?你再不回来娘就
      变成一把骨灰了。”
      
          她望着娘脸上奔淌的泪水,愧疚得要死。相聚的日子是短暂的,没过几天她就
      要走了,娘拉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娘没去过她家,她多次想接娘过去看看,
      可是收养文魁之后,她那个家谁能呆得了?别说娘,儿媳妇小岳对她哭着说:“妈
      啊,我在这个家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总像头顶上的星星要掉下来,一天到晚提心
      吊胆,惊恐不安,这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小岳刷碗时见文魁吃饭用的小盆
      脏了想给刷刷,没想到却把文魁惹犯病,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拎起菜刀就冲了过
      来。吓得怀有身孕的小岳哭爹喊娘,连滚带爬,还没跑出院子就摔倒了。她流产了,
      全家几个月的期盼陨落了。小岳在大学毕业时,为爱情放弃家乡大庆来到北大荒。
      康金环望着悲痛不已的儿媳,心如刀绞。可是,她有泪只能往心里流,文魁是她接
      回家的。她只好同意儿子和儿媳搬出去过。
      
          娘让她多呆几天,她又不能告诉娘自己收养了一位患有精神病的知青,怕他时
      间长见不到她犯病。娘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娘,实在无奈只好劝娘跟她回北大荒。
      娘没办法,不去就见不到女儿,于是就不顾年老体迈,不顾心脏病和高血压,夹着
      小包挪动着三寸金莲跟女儿来到北大荒。娘来那天碰巧遇上文魁犯病,她吓得心脏
      病发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也起不来了。经过一番抢救,娘总算救活了,娘流着
      眼泪说:“金环哪,你这个家,娘呆不了,你把娘送回山东吧。”她哭了,“娘,
      我见不着你就想啊。”
      
          “金环哪,娘也想你,要不你在跟前给娘买个小房,娘在这儿守着你。”娘只
      好让步了。
      
          她花2000元钱给娘买间小房,每天伺候完文魁就去给娘做饭,陪娘唠嗑。
      
          亲戚又气又怨地说:“为照顾有精神病的知青,你连有病的娘都不管,算什么
      女儿?”从此,他们再也不登她家的门了。她伤心哪,悔恨哪,自责啊!可是,上
      苍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丢下犯病的文魁去照顾老娘吗?在这个世上,娘亲只有一
      个,谁也代替不了,可是她却就这样让娘走了。从那以后,她再也不过元宵节了,
      每逢正月十五她就坐在家里想娘,想娘手里那把柴火,想娘临终连一句话都没说,
      想得她满心凄苦,泪水满面……
      
          喧嚣的都市表现出了冷漠,血肉亲情变得冷酷。三十多年过去了,文魁的亲哥
      哥、亲姐姐和亲弟弟一直没有出现。到底是城市把人变得自私自利,还是这沉重的
      亲情让人生畏?哈尔滨知青李文魁像一堆城市垃圾被无情地抛弃了。可是,患有精
      神病的文魁没有忘记他的故乡和亲人。越渴望就越敏感,越敏感就越忌讳,亲人和
      家乡成为文魂灵魂深处的一道死穴,不容任何人触及。当电视出现哈尔滨的画面,
      他就会跳起来大骂,骂得放声恸哭。他永远不会像健康的亲人那样走出思念,走出
      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
      
          有一次,康金环从哈尔滨回来,文魁问她:“你去没去王××家看看?”
      
          王××是文魁当年爱恋的知青,他还珍藏着她的照片。在那幅火柴盒大小的泛
      黄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女孩身穿军大衣,戴着棉军帽,两只发辫露在外边,照片的
      花边被磨秃了,上面起了毛,像水泡的饼干软绵绵,变得软磨毛了。他高兴时就把
      照片掏出来问别人:“这是我女朋友的照片,你看她漂亮吗?”谁看了那幅照片都
      会为他感到心酸。
      
          家乡第一个来看望他的是同窗好友。那位同学出差到同江市,听人说李文魁还
      活着。他不相信,文魁的亲人清楚地告诉过他:李文魁早就死了。勤得利在同江境
      内,他就跑过来看看。文魁等了三十多年,总算等来家乡人,拉着同学的手询问父
      母身体情况,问哥哥姐姐弟弟的生活状况,打听同学们都在做什么。
      
          那天晚上,23队像节日似的热闹起来,文魁高兴地唱了几首歌,还对着录音机
      朗诵了两首诗。最后,他唱的一曲《送战友》搅起了所有人的情感波澜,泪水不禁
      夺眶而下。文魁点着亲人和同学的名字,无限深情地说:我想念你!此时此刻,真
      让人困惑:精神不正常的到底是知青李文魁,还是他所思念的亲人?
      
          同学带着文魁的歌和他对家乡的思念走了。他紧紧地拉着康金环的手,眼含热
      泪说:“大姐,我代表李文魁的所有同学感谢你!两年之后,我一定专程来看你…
      …”
      
          我第一次去采访时,想跟文魁聊聊,可是他“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过一
      会儿,他却溜到院子里,唱起《沙家浜》,嗓音沙哑,但字正腔圆。康金环说:
      “老乡来了,文魁高兴了。”看她那样子比文魁还要高兴。我离开时,刘汝奇说:
      “文魁多才多艺,是个好人。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了,文魁的病还治不好么?”旁边
      的人说,“文魁要是没病,现在最起码也是个副场长,团职干部!”
      
          第二次去采访时,康金环问文魁:“你还认识他吗?”文魁没吱声。她肯定地
      说:“文魁认出你来了。”三十多年了,她已读懂他的细微表情。
      
          康金环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住在场部,只有他们老两口还住在偏僻的23队。
      孩子想把他们和文魁接过去,她说:“文魁熟悉这里,换个地方他总犯病怎么办?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我就不离开这里。”
      
          她说,这几年她最犯憷的就是去场部。每次离开时,小孙子都搂着她的脖子哭,
      不让她走。小孙子哭她也哭,祖孙两个哭成一团。她感到欠小孙子的太多了,从他
      生下来就没看过他。
      
          她为一位患精神病的知青,付出了“上对不起老,下对不起小”的沉重代价。
      2007年,“心连心”艺术团代表党中央和国务院赴北大荒慰问演出时,央视主持人
      张泽群将康金环请上舞台,恭恭敬敬地给她鞠一躬。
      
          在以康金环为原型的电视连续剧《特别的爱》开机时,康金环的扮演者丁嘉丽
      感动地说:“康金环的事迹说起来也许只要几个小时,可是她却这样默默无闻地做
      了28年,我一定要演好这个角色,否则都对不起善良无私的康大姐!”
      
          北大荒养活了多少像李文魁这样的知青,没有找到统计数字,估计有几百名,
      我去过的每一个农场几乎都有患精神病的知青。二九○农场有两位患精神病的知青,
      他们留在了农场。我采访过其中的一位。她是鹤岗知青,前夫是上海知青。农场的
      人说,那位上海知青为了返城跟她办了假离婚,5 岁的儿子归了男方,7 岁的女儿
      留给了她。离婚后,他经常回来帮她担水劈柴。有一天,他离开了农场,再也没了
      音讯。她的精神崩溃了,一年四季在连队通往场部的那条路上来回走着,可能想接
      回她的丈夫……北大荒养活她几十年,直到2004年去世。
      
          前进农场也有三位患有精神病的知青,当地人称他们为“大神”、“二神”、
      “三神”。据说当团里成立武装连队时,“大神”因有过去食堂偷馒头的前科而没
      去成,为此郁郁寡欢,结果得了精神病。团里把他送到北安精神病院治疗过几次,
      治了好,好了犯,住院出院折腾了好几年。他父母把他接回家过,他搅得家里不得
      安宁,最后又被送回农场。
      
          前进农场在养着这三位知青。“大神”所在的队也找位老职工照顾他。“大神”
      跟老职工同吃同住,可是不同劳动。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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