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4 月24日 在高三，对于中等生乃至差生来说，最要命的就是排队，每次排队的结果都写 在一张条子上，像工资单似的，上面有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区排名。一般在家长 会上发，还偷偷摸摸地“保密”，不让其他家长看，说是孩子的隐私，不能伤其自 尊。我把这些条子攒了一大把，不时地拿出来比对，每次都盼望着下一次更好。 其实越是中等生的成绩越不省心，一方面还没有到完全放弃的地步，努力一下 或许还有希望；另一方面又不如人家高分的孩子，两只脚应该已经跨入大学的门了。 真是分数越边缘化越没把握。 其实后来想想，人家高分生也有自己的苦衷啊，每每成绩大排名，排第一的不 就是一个吗？就是前十名最多也是十来个，绝大多数不也都是中等生吗？难道日子 就不过了？看来家长得先觉悟，把对孩子的期望值放到恰当的位置上。 一次，我看到晴晴拿着一张“成绩排名条”，左看右看，比划来比划去，第一 次见她对成绩条如此感兴趣。咦？她的成绩条不都在我这里吗？“这是啥时的成绩？” 我问。“不是我的，是同学的。”她说。不一会儿，见她打开电脑，制作出一张一 模一样的条子，然后填好成绩，再打印出来。她是在“帮”同学蒙骗家长，晴晴动 手能力强，又有侠义之心，同学不敢让家长看的成绩单经她改造后成绩就光鲜了。 “你不能这样做，那同学的家长不知道他的真实成绩，要是真的高考起来怎么办，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我说。晴晴瞪我一眼，看来她没把这些条子看得如此严重。 记得高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晴晴的成绩叫那该死的艺术类考试搅得一落千丈， 偏偏这是区里第一次大排名。我拿着那张“成绩排名条”直发呆，时而还在晴晴眼 前一晃，其含义是，这下你该“知耻而后勇”了吧。 晴晴有个大学生家教叫张博，从四川老家考到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有时候我觉 得请一个大学生家教真的有必要，独生子女太孤单了，没有“手足亲情”的体验不 是完整的人生体验。记得张博第一次上门时刚读大二，背了一个双肩背书包，白白 净净，文文弱弱，个子也不高，和中学生没什么两样。晴晴很快和他熟悉起来，以 后就说，除了张博，别人讲课都听不懂。一直到高三，还是张博教。 周末，大学生家教张博上门辅导物理，物理是晴晴的最弱项，我连忙把这张成 绩条给张博看。谁知那个叫张博的大男孩对我说，阿姨，这张条子可以给我吗？我 不懂，心想给你有什么用？你还能替她考？当时没在意就把条子给了他。 过了几周，晴晴又考试了，我想把成绩和排名与期末那张对照一下，这才想起 那张条子没有了。又是一个周末，张博来了，我说，上次那张成绩排名条呢？张博 悄悄地告诉我：阿姨，那个条子我当着晴晴面把它撕了。我对晴晴说，让那成绩见 鬼去吧，咱们从头来，下次一定能考好！晴晴挺解气的！ 孩子自有这孩子的办法，张博这孩子还真有两下子，用上了心理战。我开始反 省自己，原来那些长长短短的条子，上面的排名不仅仅是一个个数字，也是一份份 分量沉重的压力啊。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晴晴面对它们的心理感受，那滋味能好受吗？ 高三的家长们，你们在关心孩子的成绩，孩子的排名的同时，也应当关心一下 孩子的感受。这是我这个过来人的教训。 4 月25日 老天爷也太不给面子了，又是寒流又是沙子的，好好一个春天哪儿也不能去， 只有窝在被子里像小鸡似的哆哆嗦嗦，整个人都不舒展。下午，到中国科技会堂开 会，看到路人被风刮得趔趔趄趄，换公交车经过一个地方，看门口挂着“XX区高招 办”的牌子，一个念头闪来，何不进去咨询一下高考的情况。 走到门口，看一块牌子上写着“高考咨询104 房间”，看门的大爷胳膊上裹着 一块红箍，在大风里缩头缩脑的，见我进去眼皮都不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 冲他一点头打声招呼：“咨询高考的。”便长驱直入。 这是一幢普通的办公楼，楼道里静悄悄的，104 在一层，很好找。我敲门后进 去，不见其他家长，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坐在办公桌前，神态木然。我趋步上前，小 心翼翼地说：“请问这里可以查查一模的排名吗？”排名，这个让人可恨又无奈的 东西，我怎么这样人穷志短。“排名，XX区的吗？”“是啊是啊。”我赶紧点头。 “请问多少分能上本科？”对方下意识地翻着一个大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数 字学校等，然后很有官员作派地说：“410 分以上。”对方依然面无表情，我感到 此时自己脸上已经挤出很生硬很难看的笑容，心里惭愧得紧，恨不能打自己一个嘴 巴，但嘴上依旧巴结着：“我们家孩子只考了405 分，您看怎么才能提到本科线上 啊？”“孩子和孩子不一样，尽量提吧。”“哪一门课比较好提呢？”这话到了嘴 边又咽回去，显然他的耐心已经用尽，再不愿开口。我看自己实在是自讨无趣，只 好“谢谢，谢谢”地退出门来。 同样是衙门，教育部门因为牵扯着众多家长的心，摆布着万千学子的命运，所 以格外地让人望而生畏。我出门以后，发誓以后再不进这个衙门，孩子啊，你一定 要考好，一定要考上，省得妈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 4 月26日 其实，我们每个高三学生家长都有一个排名本，学校发的，也可能是买的，记 不得了，反正高三的书本太多了，买书本花的钱也太多了。 只记得我们叫它小蓝本，上面记着03、04、05届高考的排名，该区理科生3500 名以内就可以上本科了，2500名以内则是一本，而3500名以外就是专科或者落榜。 因此家长十二万分地看重这个排名。一到区里出大排名的时候就诚惶诚恐，恨不能 拿着刀枪去督战，最好是亲自上阵，虽然自知已经老朽，有心无力，但心里总是这 样想。 每次考完以后，学校都会以第一时间排出班里的名次，年级的名次，最后就是 区里的名次，市里的名次是没有的，所以那本记载着全区排名的小蓝本就是唯一的 依据。 学校依据这个排名计算该校今年的高考升学率，老师依据这个排名测算班里的 排行榜，家长依据这个排名督促自己的孩子，孩子依据这个排名填报志愿。我以为 这一纸排名人人都当作掌中宝，没想到却是晴晴的眼中钉、肉中刺！ 5 月1 日 晴晴对排名的抵触情绪直到最后一刻才爆发出来。 今天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五一劳动节，离高考的时间只有40天左右了。 “五一长假最后冲刺”，报上充斥着这样的广告，我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分分秒 秒，恨不能分分秒秒都看到她在复习，在做题，在背书，可是她小人家还是屋里屋 外进进出出，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我急了，一边拿着那个全区排名本子一边对晴 晴说：你看啊，还差好几分你才到3500名，到了3500名之内你才有可能上大本，你 要努力啊，抓紧啊！还没等我唠叨完，晴晴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本子，三下两下撕个 粉碎，然后打开窗户，扔了下去。 我呆了，看着飘飘洒洒的纸片在空中飞扬，一时不知怎么才好。“让你排名！ 让你排名！”看到晴晴怒不可遏的样子，我再说她，恐怕她也会和那些排名纸片一 起飞下去。 忍，不少高三的家长都懂得这个“忍”字，特别是成绩不那么好又不那么懂事 的孩子的家长。 忍了一会，我看到那些纸片白花花地落满了楼下的草坪，才一个人悻悻然打开 门，准备下楼。 “五一”节，同住一幢楼的人们都在家休息，或打扫卫生。我上电梯，见邻居 抱一堆纸盒往楼下运，看我一脸怒气便问：“你干吗去？”我说：“捡破烂去。” 他们乐（过节谁不乐啊）：“嘿，我扔破烂你捡破烂！”我说：“是啊，我们家那 孩子刚才把区里发的大排队表撕了扔到楼下去了，我到楼下把这些破烂捡回来，这 破烂。”也不知是骂孩子还是说“排队”。看我怒不可遏的样子，他们的女儿在一 边偷着乐，记得那孩子两年前刚刚参加过高考，心里肯定十分理解晴晴的举动，当 年她也是这样心急火燎气急败坏地走过来的。 高三，对谁都是一个炼狱。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