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
      
        这三年中,正凯没有回家过一次。有一年过年原是要回来的,可那年回家的票
      因大雪而变得特别难买,好不容易朋友给带了一张,临快走了,却给了另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家里老爹死了,是回去奔丧的。这正凯心里想着,没学成就不回,因此天
      天下功夫学习实践。这其中他还报了夜校班,专门学起市场营销来。这夜校班里就
      有不少是成功的没什么文化的商人,同学看他人品好,性格也好,便又将这做生意
      的一些经验教与他。正凯在茶楼里先是当服务生,这后来也做上了领班,最后老板
      看他做得好,便升任他为点心部经理。现如今一般的茶楼里除了供茶,还有中西各
      种点心糕点,还有些茶楼甚至还经营了部分特色小菜。这做了部门的经理,正凯学
      习的机会就更多了。老板不仅派他和另外几个部门经理去正经地接受教授的培训,
      还让他们到处去参观了不少的茶楼。
      
        正凯倒是经常来信,照例是给家里一封,给小妹单独一封。大家知道他在苏州
      过得好,便也少了些担心。只是三年不见,这正凯给这个家添了许多愁思。清香就
      常常一个人坐在天井旁,想起正凯,正刚来。
      
        这正刚在白马山习武也三年了,他倒每年过年回家。他和月荷的亲事已经定下
      了,去年也请过酒了。有了这没过门的媳妇,正刚在外学得也更卖命了。他年年捧
      回学校举办的武术冠军奖杯,这让月荷成天像吃了蜜般的满足。她常常来婆婆家,
      一会儿送了新摘的杨梅来,一会儿来帮着摘花生。小妹和月荷便经常在一起,两人
      在家一热闹这也减了不少钟荣伯和清香婶的孤寂。一家对月荷是满意不已,这月荷
      是个体己人,诸事都乖巧顺从。
      
        正法一如既往地剃头打鱼,只是他的年纪已经二十六了,在疏溪算是老龄未婚
      青年了。这其中还是有很多做媒的,可正法就是不答应,说不急不急。他不急,可
      清香他们急啊。这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但又能怎么样呢?
      
        翠翠在歌舞团里成了顶梁柱,到处演出,也演得小有名气了。歌舞团每年都要
      来疏溪好几回,翠翠照样引得男人们吞口水。只是这翠翠变得不那么爱说笑了,倒
      沉默了不少。夜里演出也有好色的男人往翠翠身上摸,这翠翠不论何人,给人就是
      一耳光。为此男人们对翠翠是爱恨交加,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人都这样!女
      人们晓得了,便挂在嘴上说得烂了。被打的男人骂了句“臭婊子”便狼狈地躲了,
      这许久他都抬不起头来,为此他恨透了这翠翠。其他男人则对翠翠赞赏有加,心里
      对她是又爱了一分。翠翠永远是靶子,挡着人们射来的不怀好意的箭。
      
        翠翠娘就觉得自己这女儿有些变了,往常没心没肺地能笑上半天,现在笑也勉
      强了。以前伶牙俐齿的,现在不爱说话了。有时瞅她那眼神,如仇箭般发着冷光。
      
        翠翠每次来家乡演出,小妹总带了些点心和熟鸡蛋让翠翠吃。翠翠心里感激小
      妹,可她嘴里却埋怨小妹啰嗦。要碰上翠翠演出完心烦,她便没好气地对小妹说:
      “让你别拿来!”小妹也不放在心上,照样每次拿了来,心满意足地看着翠翠吃完。
      翠翠在外面是难免要吃苦的,小妹明白,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光,可她心里不快乐。
      
        正法每次总站在远远地看翠翠演出。她在台上唱串串烧,他便在台下拍着掌。
      每次必有她的压轴戏,穿了十分暴露的衣服,在天寒地冻的冬夜里,散着头发没命
      似的跳劲舞。她的头转得异常的快,她低着头使劲地摇。男人们涎着脸盯着翠翠裸
      露的细腰和隐隐可见的乳沟,女人们也拢着手笑着看。末了,翠翠气喘息息地退场,
      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掌声。掌声是演员演出最大的动力,主持人在台上不断鼓励人
      们鼓掌,可乡下人不懂鼓掌,就是有些年轻人想鼓掌也不好意思一个人鼓。台上翠
      翠卖命地跳,换来台下几点可怜的掌声。正法心里疼,他可怜翠翠,便一个人在远
      远的地方鼓着掌。这时,主持人总是要调笑一番,“你们说这个姑娘俊不俊?”男
      人们大叫:“俊”主持人笑着说:“我跟你们说啊,她今年年方二八,还没有婆家,
      在坐的小伙子大老爷们想要娶了她,您只有拿八块钱,啊,八块钱就可以领了她回
      家。”众人大笑,有些男人便尖声说道:“八毛行不行。”主持人满面红光地说:
      “就这八块钱你都要跟我讨价还价?当然我知道你们这些老板们大老爷们身上有的
      都是百元大钞,哪有八块呢,呵呵,这姑娘我们还不卖,她走了,我们团就得散了。”
      这是主持人场场演出都要说的笑话,起先翠翠极为反感,到后来也懒得计较了,便
      听由他怎么说。正法看着场上瑟瑟发抖的翠翠,眼睛圈里湿润了。也就只有正法感
      到无穷的悲伤。真是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命。那些城里安逸的人们竟天天没事寻
      刺激,可曾知道这下层人的生活是多么的不易。
      
        学明这喇叭吹得哒哒叫,曲子学了几十首了,是仪仗队得力的喇叭手。他根本
      不懂乐谱,师傅怎么教,他便怎么学。学明现在十八岁了,人倒是长得老大,可脑
      子还是简单,憨憨厚厚的一个老实人。告告先前是看不上学明的,自从这学明学得
      了吹喇叭这手艺,他才渐渐接受了他。美玲也十七了,早就该谈婚论嫁了。后来这
      一年,这告告也经常去细仙家走动走动了,末了,告诉细仙,他想招这个学明做上
      门女婿。细仙知道,这上门女婿就是嫁崽的意思,生了崽给别人做崽去。这细仙心
      里不高兴了,她哼哼着说,那是不会的。细仙男人也拿不定主意,便问了他那亲兄
      弟。这兄是何等的精怪啊,他一算计,觉得这是学明千载难逢的机会。想想虽然这
      美玲是长短脚,但学明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况且这还有告告呢,有告告这个大布
      庄呢。这兄长就说了,学明要是做了上门女婿,就是掉进肉缸里,一世都不要做事,
      还吹甚喇叭!细仙心疼崽,还是不同意,要看看这学明自己的想法。疏溪人是瞧不
      起上门女婿的,那都是软柿子,没能耐的人才去做。
      
        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这学明还真就看上了美玲。从前他就说他的理想
      就是娶个标致媳妇,要像翠翠那么俊的。可后来他慢慢懂事了,人们的流言便也流
      进了他的耳朵,他觉得还是美玲这样的保险,况且美玲长得不赖,长短脚又怎么了,
      自己娘还不是一样,都习惯了。这以后,每次来告告家时,总是在头发上抹了青油,
      把裤脚掖进袜子,扯扯裤腰,大模大样地走了来。他的裤子永远是穿斜了的,半边
      后臀裤总是别到前面来。他趁了没人,大胆地冲美玲挤眉弄眼的。美玲低了头勾头
      绳鞋,学明便掂起脚往美玲低下的颈口里看,除了锁骨处一个大大的圆黑痣,什么
      也没看到。
      
        “想不想到外面去见见世面?”学明冲着美玲笑道。美玲只是不理睬,仍低着
      头勾手中的鞋。
      
        “告诉你,外面可大了,花花世界哦。”学明继续吹嘘道。
      
        “你不就是成天吹个喇叭嘛,见到也是死人的世界。”美玲咬着嘴唇笑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能做娘了。”学明偷偷地瞥着美玲笑了一声。
      
        “你才老大呢?滚滚滚!”美玲脸红到脖子上了,她拿着鸡毛掸子赶学明走。
      
        “好,好,走,你看你,动什么粗?!”学明用手护着头赶紧溜了出来。
      
        真到自己的婚姻大事了,这美玲却是个没主意的人,什么事都由着他爹。她只
      要有告告这片天,便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自己拿主意。况且,这学明虽然嘴巴不干净,
      但人还是老实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学明做了告告的上门女婿。定事那天,细仙哭哭啼啼地把这
      亲崽嫁出去了,回头过门,样样的礼数,细仙如同嫁了个女。送崽做上门女婿实在
      是让人感到难过的事,悲凉,透心的凉。学明照样地跟了仪仗队到处吹喇叭,告告
      的意思是说,让他在外多锻炼锻炼,以后才能撑起这个布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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