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初长成  初探家乡事
      
        妙相师傅常常教导小妹,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小妹一直恭敬诚
      恳,勤奋努力,识字学佛。
      
        春来秋去,雪消云散,年年春风吹皱一池水,岁岁银山拍天浪。晨钟暮鼓,花
      开花落,化为春泥无数。
      
        几年的光阴,小妹已出落得清秀俊俏,知书达礼。只是较初来寺时越发腼腆和
      多愁善感了,行动言语越发含蓄娴静了,犹似春池里婷婷含苞粉荷。小妹虚岁十五,
      正值青春年少,豆蔻年华。虽一直在寺庙潜心学佛,可终究未出家落发为尼。小妹
      一直跟随了如居士念书识字,参禅悟佛,打坐面壁,修身养性。了如居士精诗词歌
      赋,喜好戏曲古音,并一一教与小妹。小妹常得奇文妙语,天成诗作,了如居士对
      这个弟子很是得意,常常在住持面前称赞不已。了如居士不仅教小妹佛门义理,也
      常教小妹要温、良、恭、俭、让这些女人所应该具备的品质。
      
        逢年过节,小妹回过家乡几次。或是清明节去上坟,或是年前随众僧尼托钵化
      缘。家乡人也有常常来寺里请香拜佛的,少不了找小妹拉拉家常。家乡里的大小事,
      小妹也略知一些,哪家生小孩了,哪家姑娘嫁人了都有点听闻。这也是那些老妇人
      喜欢聊的话题,小妹谦恭礼貌,也不扰着她们,只是微笑着听她们讲。末了,便热
      情的沏上一杯香茶给老人妇人们润口清嗓。家乡的女人们都夸小妹不仅模样儿长得
      俊,还很懂礼乖巧,家乡人都喜好小妹,常常过节前便来寺里邀请小妹回去过节。
      洪恩小时还好,常嚷着月荷姐带他来找小妹。长大些了,反而来找小妹的次数少了。
      洪恩大小妹两岁,现如今已十七岁了。也有不少婆娘,夸月荷好福气,能嫁个洪恩
      这样有出息有前程的郎君。月荷姐自然是不依的,回骂一句休管闲事莫瞎嚼蛆,便
      扯着洪恩头也不回地走开。
      
        了如居士说过,人世间的贞洁爱情弥足珍贵。小妹心里想着洪恩时,甜蜜而忧
      愁。人都说,爱情没有永远,男人是会变的。小妹知道,洪恩哥喜欢自己,而且是
      不会变的,一百年都不变,喜欢就是喜欢。所以,小妹把这份感情看得珍贵,不轻
      易谈及这份情感。就像月荷姐喜欢正刚哥一样。
      
        打小正刚哥就特别爱惹月荷姐,有事没事总爱找月荷姐麻烦。小妹起初一直厌
      烦这正刚,觉得正刚真是个讨人厌精怪。小妹始终记得,小时候和月荷姐在水井旁
      提水时,正刚趁月荷姐打第二桶水时,在背后把刚打好的一桶水悄悄倒掉,然后还
      装作若无其事地调戏水井旁水缸里的小花生婆(一种五彩斑斓的小鱼)。月荷姐气
      不过,赶着追正刚去。每每这时,小妹可气得要命,瞅着站在旁边正刚的弟弟正凯
      就是一锤。正凯是正刚的小弟,上头还有个大哥正法,这兄弟三脾气各异,老大温
      顺老实,正刚好惹事,小弟倒还乖巧,只是闹起来比正刚还狠。正凯被小妹莫名其
      妙的捶打,总是凶凶巴巴地警告小妹,再动一下给你颜色看。“男人婆,以后做尼
      姑去吧,谁敢要你啊!”正凯讨厌小妹老是仗着月荷和洪恩会保护就无法无天的样
      子。“哼,谁让你哥欺负月荷姐!讨厌鬼!”小妹嘟着嘴横着正凯。
      
        月荷姐常常谈起正刚哥。月荷姐没读过书,每天忙里忙外的。她是个美丽温柔
      的女孩,一条乌溜溜的粗辫子直垂过腰。
      
        “月荷姐,正刚哥是不是常夸你好看啊?”小妹笑眯眯地看着月荷,她顿时脸
      蛋绯红,扭着辫子轻轻的点头。月荷正穿着花布衫,墨绿的裤子,黑绒布鞋上绣了
      一朵红艳艳的小花。小妹在寺里一直穿着青衣芒鞋,看着这花花绿绿的衣服,真觉
      着好看。
      
        “正刚哥还常打架吗?”
      
        “他有时候就是一根筋,凭谁,惹了他,他冲上去就是一拳,劝过他好多回了,
      越劝他越来劲了,动不动就说要凑人。”
      
        “听清香婶娘上次说,正刚哥因为和学堂老师闹,学也不上了。”
      
        “唉,他就是坐不住,在学堂里闹腾得很,不是抓虫子吓女生就是扔东西砸老
      师,他就不是读书的料。”月荷姐无奈地摇摇头。
      
        “正刚哥性子还没定呢,过几年就好了,不过,他对你可是喜欢得很了。”
      
        “这全不是年纪的问题,他弟弟就比他懂事,虽然有时候也爱闹,可终究知道
      轻重,在学堂里对教书先生还是极为尊敬的。”
      
        小妹脑海略过一些小时正凯的印象,模糊不清。“正凯挺凶,挺霸道的,不过
      倒是挺聪明的。”
      
        “清香婶可最疼这小儿子了,正法正刚也常护着正凯,兄弟三在村里没人敢欺
      负,倒是欺负了不少人。”月荷姐不尽笑了起来。
      
        每当这时,小妹总是很羡慕月荷姐,两情相悦,常常可以在一起做事玩耍。
      
        好几次,小妹在佛堂里看到村里的翠翠。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只是村里很多
      人不欢喜她,还有她们一家人。翠翠姓双,跟月荷姐一般大,人长得标致壮实。家
      乡里全是吴姓人,因她们是外姓人,在这重家谱严别异姓同姓世代聚族而居的家乡
      里是始终没有地位的。翠翠父亲早亡,母亲不忍贫穷无靠和寂寞后来改嫁给同村的
      育红。亏得还有奶奶在世,也可勉强度日。翠翠手下还有个弟弟,一个傻子弟弟进
      进。其实这双进进也不是个真傻子,只是打小没有父母的教导,母亲改嫁时,进进
      才 8岁,不怎么懂人事。
      
        一次,小妹和月荷谈到翠翠,月荷姐似乎也不是很喜欢她。
      
        “月荷姐,翠翠她们现在还好吗?怪可怜的。”
      
        “可怜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月荷有点愤愤然。
      
        “怎么,她?”
      
        “她也跟她妈一样,受不得穷守不得寂寞,现在跟着她妈到继父家去了,叫育
      红左一个爹爹右一个爹爹的,亲热得跟亲爸似的。”月荷姐最见不得这种见着好就
      去丢下亲人的人。
      
        “那就进进和他奶奶两人相依为命了。”小妹为他们祖孙两感到哀怜。
      
        “进进人不灵性,说话做事傻里傻气的,但至少还是有点骨气,凭他母亲怎么
      要他过那边去,也还是要和奶奶在一起生活。”
      
        “金香奶奶(进进奶奶)现如今还在学堂里卖杂食吗?”
      
        小妹离开家乡时,总爱和月荷姐洪恩哥他们去学堂玩耍,在印象中,学堂高大
      庄严,小妹总感觉阴森森的怕人,却也抵不过对学堂的向往和诱惑。那会儿,金香
      奶奶总是手挎竹篮,坐着学堂门口卖杂食。竹篮里装满各种话梅,酸梅粉,包青天
      酸枣,葵花子。下课的伢子总爱跑到那买一两瓜子啃。金香奶奶有个竹节桶,一桶
      就是一两,这是为卖瓜子量身制作的,这一桶分量是足够的,足一两,末了,金香
      奶奶还总爱再添点给小伢子解馋。小妹那会儿特别爱吃酸梅粉,5 分钱一包,用一
      个小红勺一勺一勺的舀起来,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小妹那会儿总在想,等自己攒
      了钱了,买一百包酸梅粉存着天天吃。
      
        “金香奶奶还卖着呢,只是现在家乡里添了许多杂货铺,那里面有零零总总的
      各色糖糖果果,现在她卖出去的杂食少多了。”月荷姐叹了口气,“往日还好,翠
      翠还卖花,现如今翠翠也跟娘走了,这日用支出就更难应付了。”
      
        说道翠翠卖花,这是小妹一直对翠翠心存好感的缘由。记得小时候,翠翠就一
      直卖花,很多不知她名儿的,就都叫卖花女。
      
        家乡虽是行政村,却比附近镇上还要富裕,因此附近乡里都称作疏溪。家乡人
      家田产殷实,商业活跃,很多广东福建人来这里做生意,也有为了生活好一点来这
      倒插门的,美绿的爹爹便是。小妹的家乡可是出了很多天官地官的地方,民宅都是
      清一色的明清官宅,都是四水汇明堂式江南建筑。小妹住的就是有名的天官第——
      吴仁度的旧宅天官第偏房。疏溪官宅布局整齐,建筑高大气派,九十九条巷子按照
      特定的规则分布着,外乡人进了没有本地人指点是走不出这疏溪的。疏溪里有十口
      古井,每十一条巷子中心便是一口水井。古井历史都很悠久,都是明清时的,井圈
      上都雕刻着牡丹松鹿等图案,寓意富贵平安、福禄长寿等。水井里的水也有分出去
      的,这便在每条巷子一侧都有一条水渠,水渠都连着各家各户侧门,最后汇到南门
      江里,汇入抚河。巷子里都是青石板铺就的石路,石砌水渠周围爬满了爬山虎和其
      他各种野草。水渠里的水除了主要是水井里分流出来的水,还有就是雨水足时宅子
      天井里水沟流出的雨水。这里的水清澈干净,妇人姑娘们洗衣裳洗菜都直接在自家
      侧门口便可。小妹觉着再没有比家乡更美的地方了。
      
        那会儿,翠翠就从南门口仙兰家买各种花在巷子里卖。疏溪很多家道殷实的人
      家都爱买鲜花插在堂屋或偏房里,也有很多姑娘爱在头上插花,月荷姐就爱插朵小
      红花。翠翠的花卖得便宜,月季花2 分钱一支,美人蕉5 分钱一束,大的百合三朵
      凑了 1毛。这双翠翠口齿伶俐,做起小生意来顺溜溜的,加之人也长得还好,街巷
      里闲着的人便都爱逗着说玩笑话,最后往往你一支我一支的都给买了,因此,翠翠
      的花从来都是新鲜的,早上摘来,上午露水还没干就卖完了。
      
        那时候,每天清早,天刚亮,小巷里便都飘荡着翠翠清脆的嗓音,“卖花啰,
      卖花啰……”。有时候是下着细雨的清晨,天还没大亮,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巷子
      里清净幽暗,翠翠清亮的叫卖声便是许多人梦中的渺渺之音,这声音里藏着许多清
      甜的梦。小妹就爱在下雨的早晨,躺在床上听卖花声。多年后,小妹还一直存着那
      美好的回忆,“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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