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扬子江上 与其他东方人相比，中国人是不太注重公路建设的。不得已，他们才有选择地 建上几条土路。比如像黄海与扬子江上游之间的几条主要公路。不过即使把公路建 成了，也不去认真养护。中国没有公路监察机构。若是公路上的某段桥梁出现了问 题，只要还能应付，那么，不论是中央的、还是地方的任何一位主管官员都不会理 会此事。实在应付不了了，他们才勉强地批上一些银两给予维修。要知道，这种公 路的流动量还是很大的。官员、使者、商人、百姓及车马等，每日都要通行这种公 路。 其景况比大路还要惨的是小路。这些土路虽然四通八达，但是由于无人管理， 所以整个路面野草丛生，坑坑洼洼。走在这样的土路上，真可谓是：晴天一路灰， 雨天一路泥。 万幸的是，中国还有横贯四面八方的各种河流。这些河流大部分起源于内陆， 流入大海。正是有了这些河流，才有外商来此地交流。中国的各种河流、由河流派 生出去的湖泊港岔、加之人工的几条运河，构成了中国庞大的、在世界上独一无二 的水上运输线。这种网状的运输线涵盖皇朝之国的十八省。与这些河流相邻的陆地、 湖泊和麦田，年复一年地享受着它们的润泽，产生绿色，长出稷黍。无怪乎中国又 被称为" 川泽繁茂之帝国" 。此弱彼强，众多的江川水路弥补了陆路交通的不足。 也正是这纵横交错的河流把中国紧紧连接成一个不可分离的实体。假设没有这些河 流连接的话，那么中国不知道将会被分裂成什么样子呢。 中国最大的一条河叫扬子江，也被称为" 大洋之子" 。它几乎流遍全中国，凡 是它流经的地区都是皇朝之国的富饶地区。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它幅员宽广，对面 见不到岸。橙黄色的河水经常能泛起大海般的浪花。它可以承载着海洋巨轮行走六 百海里，蒸气船行走一千海里。中国的扬子江轮船公司能建造大小不等的各种船只 ：从笨重的大帆船到样式古老的小木船。这些甚至高出巨轮一截的大帆船能运用自 如地过峡谷、闯险滩。写到此，我必须提一下宜昌这个地方。宜昌是中国湖北省的 一个城市，它以河道狭窄、地势险峻而著称。通常情况下，行进到此的船只必须系 上坚固的铁索，让岸上的纤夫拉拖着才能驶出危险河段。如果铁（绳）索被挣断， 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地势如此险峻，但是意志坚定的中国人总是能把一艘艘船 拖出去。 对中国来说，同样有着重要意义的另一条河为黄河。它也是一条大河，河上也 可以行驶各种帆船。黄河在中国历史上曾扮演过重要角色，因为最早的中国人就是 生活在黄河沿岸的。以后由此繁衍成子孙后代--中国人及他们的家园--中国。这儿， 曾诞生过无数位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和民族英雄。这里也演绎过惊天动地的政权 更迭史。当然，这里也产生过名垂千古的文学家及他们流芳百世的不朽作品。不过 黄河给中国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幸福与功绩。历史上，中国人对黄河还有一种称谓， 为" 苦难之河" ，即：暴雨肆虐，河水泛滥时，怒吼的黄河就会一泻千里，不但冲 毁农田房屋，甚至会淹没整个城市、整个地区。黄汛过后，有时还会冲积出新的河 道。 扬子江和黄河是中国的两大重要的水上命脉。此外，中国还有其他一些起着重 要作用的河流。由于中国有着天然的便利水上交通，所以勤劳的的中国人一直以它 为生，终日奔忙在水陆交通线上。世界上，您可能再找不到拥有这么多船只的国家。 不仅如此，这里每条船又都被赋予了新的涵义：即人们的生命与船舶紧密相连。当 然，我指的并不是那些被单纯地用作运输工具的船只，而是那种常年停泊在水上充 当渔民住宅的船只。许多人从他们呱呱坠地、长大成人到衰老死亡都是在自己的船 上度过的。对于这种奇特的生存方式，欧洲人是绝对不敢苟同的。 扬子江上最昂贵的船舶当属中国人制造的客轮。居住舒适、航行平稳，是这种 客轮的最大优点。该船的实际面积为：长二十四英尺，宽六英尺。客轮的中心位置 是专供旅客居住的备有船篷的客仓室。与其相连接的是用于储存物品的仓储室。客 仓至船尾约有八英尺的间距。之间建有厨房、洗手间及乘组室。船头部位也配有乘 组室。船头与客仓室的间距大约有五英尺。一般情况下，客轮都要在河里行驶几周。 船在航行时，船工们就只能栖息在前后两个很小的乘组室里。如果能亲眼见到他们 十分窄小的居住室，您就会十分惊讶地感叹道：在这连转身都很困难的斗室里竟能 几个人一起休息、吃饭和睡觉？！如果客轮是在行进中，那么麻烦就会少一些。因 为这时六个船工要分成两组去工作，即船头三名、船尾三名。问题是，当需要就餐 或抛锚时，困难就来了。怎样就餐？在哪儿睡觉？可是船工似乎很习惯这种极艰苦 的生活。首先他们把饭锅夹在六个人中间，然后再把各自的头、胳膊和腿都蜷起来。 固定好习惯的姿势后，开始吃饭、休息。做饭的厨房位于船尾处。那是一个更为窄 小的地方，简直就像个木箱子。里面有炉子及锅碗瓢盆等餐具。船工之间轮流做饭。 当饭做好时，就被端到船尾的甲板上去。随之，丁当作响的碗筷就会一起伸过来。 船工就是在这种极有限的地方就餐。饭后，他们还没忘记把用过的餐具用水洗净。 所谓" 水" ，也就是船帮下的河水。然后，再把所有餐具摆放台子上晾干，以备下 次再用。只休息片刻，他们就开始了新的工作。太阳落山了，客轮也开始抛锚了。 这里，任何船只都必须有选择性的抛锚。因为抛锚地没选好，就会落入强盗的伏击 圈。所以说，停船休息并不是件使人安心的事。又到吃饭的时候了。不同的是，这 次饭后可以得到一个彻底的休息的机会。他们轻松地边吸烟，边聊着。不知不觉困 倦袭扰了十分疲惫的船工，该睡觉了！要知道，明天，天还不亮，客船就要启锚航 行。所以，抓紧时间睡觉休息是最重要的。不过，您可能会问：他们在哪儿睡？就 是这样原地不动地睡吗？答案很简单：把船甲板卸下来两三块，货仓里就露出了一 个不大的空间。之后，六名船工像沙丁鱼般地依次钻进去……最后，甲板上只剩下 一个人了，就是船长，由于疲劳，他也哈欠连天。但是，为了认真细致地静听、观 察周围的动静，他还是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困觉。又过去一段时间，他感觉不会有什 么事情了，才一头钻到属于自己的小屋里。所谓" 自己的小屋" ，也就是位于船头 的船长房间，其面积不过是几个巴掌大。很快，小屋里就发出了嗡嗡的鼾睡声。 夜里，虽然凉风习习，令人爽心，但是若吹到熟睡的身体上，也会生病的。为 此，在船仓席地而睡的船工索性就拉上甲板，把自己反扣在船内。不过这斗室的面 积挤睡着三个人，不一会儿的工夫，这里就变得臭气熏天了。即便这样，仓内的船 工仍在十分畅快地酣睡着。对欧洲人来说，处在这种几乎使人窒息的环境中过夜毋 宁说是在慢性自杀。 即使是这样，该种客轮的船工还会认为自己已经算是生活在好环境中了。因为， 绝大多数船工的生活环境和工作条件会是更加艰难的。在我沿着扬子江考察的日子 里，也的确看到了比以上更加极端艰难地劳动、生活的船户贫民。夜里，当我们乘 坐的客轮抛锚休息时，那些低矮窄小又破烂不堪的渔船也会随之抛锚停靠在我们客 轮周围。单从外表上看，这种船与其他船的结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十分窄小，恐 怕仅有三米来长。船的中央是草席子编成的窝棚。两头，即船头与船尾分别为船舵 与船桨。有的船，其船头部分也搭成个窝棚。不论哪种窝棚，其作用都算是船上的 起居室。有一条船由于离我很近，所以，看得就十分详尽。这条船上生活着一家三 代人：老年夫妇、他们的儿子与媳妇及一对孙儿。就是这样连转身都十分困难的陋 船，住着六口人就够十分拥挤的了，主人竟然还在船上养着一只猪！那个年龄还很 小的孙子，其小腿上被绑着一条粗绳子。可能主人怕他顽皮时不小心会掉到水里而 想出的办法吧。与其他的水上人家一样，眼前的这户家庭好像与陆地及其他陌生船 只没有任何联系。据说，二十五岁的时候，男主人把一个年轻姑娘领到了自己的船 上。其实，这个姑娘也来自水上人家。因为，没有哪个陆地上的姑娘愿意嫁到船上 来。结婚后一对老夫妇一直在船上生活。后来他们有了一对儿女。女儿被他们嫁到 了另外一条船上，而儿子接班担当了船长，并也已结婚，还育有两个儿子。儿子经 常对他们说：再不用老人干活了，以后由他们年轻夫妇养活全家。老人想，有机会 的话，一定要到陆地上住一住。但是，就怕一住到那里就再也回不来了。拥挤和寂 寞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不快。虽然在船上生活有很多不便，比如要经常弯腰、蜷腿等， 但他们不介意，也不沮丧，反而充满愉悦。当我向他们任何一人提问时，发现他们 每个人都十分积极踊跃且轻松愉快地回答问题。当然，女人们开始是有些腼腆的， 但是，很快她们就转变过来，也非常大胆地回答各种问题。离我们不远还有一条船 是空的。虽然经长时期观察也不见一个人影，于是我不解地问：那里是怎么回事。 对方回答：几个小时前，船主的妻子因病死亡。后船主也因悲痛成疾就一同死去了。 中国人能根据船主的不同要求和航行的不同水域，手工制造出不同类型的工艺 精湛的船只来。尤其是能制造出适合行驶在扬子江多急流险滩水域的特殊类型的船 只。而要制造这样的船只，其用料是极为讲究的。它一定要富有弹性的曲木。用这 种木料制造出的船，不但能急速越过急流险滩，而且还能灵敏地摆舵转向，化险为 夷。此外，这种船还配有一对其尺寸如同船身一样长的双桨。这对双桨能运用自如 地摆动船身按需要的角度行进。 只有过了扬子江的危险水域，才能使一度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也只有这时， 才能感悟到人与自然的深层涵义。回味一下那紧张的时刻，不但是我们，就是那些 常年累月奋斗在急流险滩的船工也是表情严峻的。船长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船头 那惊涛骇浪，而双手又紧握住船舵。船身被汹涌的大浪推向礁石，尽管礁石与船体 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但是距离间被船体与礁石挤碎的浪花形成喷洒的粉沫抛向天空。 此时船长却稳如泰山，没有丝毫的慌张。就在船身被浪涛推向礁石的瞬间，我们这 些乘客的心都要蹦出来了。但是，突然，在船长的指令下船头一下子偏离开了近在 咫尺的礁石，飞驰而过。几秒钟后，我们已经远远地把可怕的礁石甩在了后面。危 险过去了。人们一下子雀跃欢呼起来。船长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取出旱烟， 猛劲地抽了几口。但是从他那仍显不安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危险远不止这一次。果 然，继续往前行驶时，虽然河道变宽了，但是开始蜿蜒曲折起来，不仅如此，从河 心泛起的浪花看，那底下一定隐藏着不少暗礁。一段不长的路程，我们的船足足走 了一个小时。之后，河道便又一下顺畅起来。我们的船只顺流而下，急速飞驰着。 不觉两边屹立的高山一片碧绿。竹林与草丛在我们眼前掠过。看着眼前的美景，我 们一个个感慨万千。此时，那惊慌失措的神情早已抛向九霄云外了。 可是，这美好的心态仅保持了一会儿。客轮穿过了竹林，又进入了危险区。船 工们也进入了紧张状态，船长的表情又变得严峻起来。这次，当我们还没来得及玩 味眼前的危险景象时，我们的船就已被推入到了死亡的边缘：只见成堆成堆的石块 挡住了我们船的去路。不仅如此，船下又被暗礁所缠绕。以前就听说扬子江的暗礁 是出了名的多。这次是真正领教了。冷眼一看，船外满是石壁，似乎是无路可走了。 石壁上摔打的浪花冲得很高、很远，终于溅到了船客的脸上。真的无路可走了？我 们耳语着，内心一阵阵颤抖。可是，当我们的船继续往前移动时，堆垒的石壁中间 竟然闪出了一道缝隙。这么一条窄窄的缝隙，我们能挤过去吗？就在我们内心犹豫 时，船已经驶到了石壁脚下。水手们接到了船长的指令，他们整齐划一地摇起了双 桨。船身在渐渐地贴着石壁前行。最关键的部位到了：只见高高的峭壁上，浪涛像 断层的瀑布从天而降，砸落在船头上；船下那最后一排暗礁正在做着垂死挣扎…… 但是，最终，我们的船走过来了！回首望去，那阵势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之后，我们的船又往前走了三天，而全程返回时竟走了一个月。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