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学友(知青年代)
      
        1964年冬,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西北风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生产队不
      得不歇工一天。就是在这个恶劣的天气中,我耐不住对高中同学们的思念,徒步20
      多华里,顶风冒雪去了陶家屯羊草沟大队知识青年点看望我的同学。
      
        羊草沟的知识青年们,是新民市也是沈阳市首批上山下乡的热血青年,大都是
      我们同届的毕业生,也有部分早期毕业的校友。这其中,有的是放弃高考积极投身
      于“三大革命运动”的同学,有的是高考落榜后自愿下乡的,还有极少一部分是社
      会青年。我们班到这里“大有作为”的一共有五名同学,他们是:常广荣、刘长发、
      贾广来、温雅坤、李艳芝。他们的家都在新民市内,生活上都很贫困,毕业后没有
      找到可心的工作,都成了社会上“流浪”的一族。
      
        羊草沟与我家隔着辽河,在我家的西北方向。这里的知识青年点,座落在半山
      腰上,几栋砖石结构的平房围成一个四合院。房屋虽然很土,但在那时的农村得算
      得上宏伟的殿堂了,周围的农舍没有一块砖瓦。
      
        男女知青的宿舍很简陋,同当时高中住宿生的宿舍没有一点区别,清一色的南
      北大炕,一间宿舍要住上二三十名知青,相当于旧社会的大车店。
      
        那天,我刚一出门,脸就被冻得通红,手就像猫咬似的疼痛。本来就很单薄的
      棉袄,风一吹就透心的凉。我没有走弯弯曲曲的大道,就走“直线”,奔辽河对岸
      的山头。“直线”没有路,坎坎坷坷的,雪深没膝,还要小心辽河里的“清沟”。
      “清沟”就是水流湍急水深莫测的地方,那里冬天是不结冰的,大雪天往往被雪覆
      盖了,就成了要命的陷阱。凭着我是辽河边长大的孩子,还是有些经验的,就壮着
      胆子走险路,少些风雪的折磨。
      
        等我出现在同学们面前的时候,霜雪几乎遮住了我整个脸膛,所以他们谁都没
      认出我来。对于我的来到,他们十分惊愕又非常的惊喜,也很“放心”,都长出了
      一口气。道理很简单,我经受了那么沉重的打击,还活着,这可能吗?至少认为我
      会落个半疯半傻。他们拥抱着我,把我推上炕头,围着我嘘寒问暖,生怕我突然在
      他们的包围中蒸发了似的。我也仔细地端详着他们,个子好像高了一些,脸色肯定
      黑了许多,说话的语音变得粗了。
      
        刘长发拉紧我的手:“会元啊,我真担心你会闹出什么事来,若不然,你干脆
      也搬到我们这来算了!”
      
        痛苦归痛苦,失望归失望,思念归思念,关爱归关爱……可是,我曲线升学的
      目的没有实现,怎么会轻生呢?怎么会和他们走在一起呢?我的升学谋略和他们和
      盘托出,毫不隐讳,他们赞成,不再挽留我了。
      
        青年点的伙食还算可以,大饼子秫米饭能够填饱肚皮,白菜土豆上顿接着下顿,
      比高中的伙食多了些油花。看得出,所有知青们那种知足的心情流露得淋漓尽致。
      是的,快要过年了,一群一伙的同学们正在排练自编自导自演的节目,他们没有谁
      “想家”。
      
        我也不会想家,风雪还在下个不停,估计生产队明天还要歇工,加上大家的挽
      留,我住那一夜。
      
        青年点的火炕还是很热乎的,“热”得我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回眸着昨天、
      回味着今天、也回响着明天……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我和同学们告辞了,担心生产队“开工”,急着赶路。
      在我们那,冬天上下班要看汽车的“眼色”行事。汽车,就是沈阳每天两趟到月牙
      河终点站的班车。月牙河终点站离我们生产队队部200 米,早车9 点到达时,就是
      我们上班的时候。那时候家家没有挂钟什么的,就靠汽车计算时间。
      
        同学们执意送我很远,一直送到辽河边,好伤感的,有点像电影《怒潮》的送
      别。《怒潮》是我们高中时代最流行的故事片,那插曲“送君”也很忧伤。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他们祝福我,也嘱咐我,“好好干,别让我们老是为你担
      心……”
      
        这次造访羊草沟青年点,我有一个意外的发现——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看书
      复习的,彻底放弃了再次高考。道理很简单:上边说了,上山下乡不是来镀金的,
      是扎根农村干革命的!所以,他们没有人敢谈论什么升学深造的话题,都一心一意
      认认真真地接受“再教育”,虚心地向贫下中农学习,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我
      所以没有接受刘长发他们建议我到羊草沟,考虑的就是那里的“再教育”氛围不适
      合我“曲线升学”。然而,这个天真烂漫的战略思想,很快就被“无产阶级文化大
      革命”的战斗攻破了。
      
        风风雨雨,寒来暑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潮历经十几个春秋的高潮后,这
      股潮流很快就“倒潮”了。回城,就成了下乡的反弹,贾广来、李艳芝捷足先登。
      常广荣和温雅坤在羊草沟结婚了、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实实在在地扎根在农村。
      但是,他们扎的根不深,是“须根系”的根,经不起这股比下乡还要猛烈的回城浪
      潮的冲击,不久也会成了。回城的时候,常广荣已是羊草沟村的党支部书记了。在
      以后我们聚会的日子里,我和他开玩笑地说:“你是什么党支部的书记啊,扔下几
      千个村民不管了,独自回城享清福,算什么共产党员啊,简直就是国民党逃跑到台
      湾……”
      
        我们班的5 名知青,最后一个回城的是刘长发,直到1984年他才回到离别20年
      的故土,和年迈多病的父母团聚。
      
        “上山下乡”已经成为历史了,对此褒贬不一,更多的人把它叫做灾难,他给
      许多家庭带来了切齿的伤痛……吃亏不小。但我觉得,“吃亏是福”!
      
        农村、农民、农业都是苦环境、苦行业、苦差事,无处不苦。苦可以磨练人,
      让人懂得除了苦任何东西都是难以找到的。现在,有人故意找苦吃,找到了吗?肯
      吃苦吗?倒是那个社会让你有苦可吃,逼着你吃苦,“吃苦是福”的机遇让你享受
      了,值得庆幸!大多数曾经下乡的知青,他们都有出色的工作,都有自己的业绩,
      都是单位的中坚力量。在我们的同学堆里,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令人百思不得其
      解。
      
        同学相聚,人数最多的时候有17人,那时我们都有些老了,山南海北能见面,
      还有这么多的人,可谓实在是不容易了。细数自己的子女的学历,得出一个惊人的
      答案:凡是当年考上大学的同学,他们的孩子都没有上大学的。相反,当年没有考
      上大学的同学,他们的孩子都考上了大学!这仅仅是偶然吗?当然也不是什么命运
      轮回。我只能用他们父母意志的“磨砺”和不泯的希望,成就了他们的下一代来解
      释,反正我是这样的。反正我们是“置死地而后生”的,对自己已经毫不在乎了,
      所以能豁出自己的命去为子女打拼。
      
        我还记得,那次去羊草沟分手的时候,他们5 个人一再地叮嘱我:你和赵鸿德
      是老乡,他和吕维媛又是我们的同学,有机会回来就互相转告一下,大家聚聚。这
      件事我做到了,但时间已经过去33年。
      
      
        --------
        流行小说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