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毛的上司(金凯事件)
      
        他就是正乡长,张永信。
      
        张永信和冯书记几乎是同时来到罗家房乡的,他很年轻,个头与肤色和冯书记
      一摸一样。冯书记走后,张永信任党委书记,没有几天就出车祸了。这个昙花一现
      的一把手虽然年轻,但不能算有作为,或者没等他有作为,他就出了车祸。
      
        80年代的乡政府没有工作车,大小领导和同志们下乡都是骑自行车,像郭书记
      那样的“农会干部”,干脆安步当车。冯书记到任不久,领导的交通工具有了质的
      飞跃,人力的变成了机械的,乡里有了一辆摩托,幸福牌的,绿色车体。那时候会
      骑摩托的也没有几个人,张书记也是新学的。一次,他带我去下乡,就险些撞到树
      上。没有几天,他与一台小托在李家村道口相撞了,颅骨塌陷,生命垂危。
      
        就在他大难不死的时候,冯书记走了,由他继任。县里考虑他的病情和身体状
      况,被调到司法局任副局长。
      
        他和我的感情不错,说起来我们算是校友,是他主动和我说的,不然我怎么会
      知道。
      
        1961年我考上了新民高中,他也考上了这个学校,这不是校友吗?那我怎么不
      认识他?我问他是怎么回事,才知道原来如此。
      
        那时的新民高中既有高中班又有初中班,他是初中班的新生,我当然不认识他
      了,我和他不在一个学区。他所以提起校友这件事,是想找到他当年真正的同窗学
      友邹和昌、赵文泉两个人。这两个人和我都是一个村的,1961年我们是一起去新民
      高中报道的,能不熟悉吗,张书记他们很快就接头了。
      
        我和张书记的感情不错,实际就是我对他的印象不错,一个领导能想着他的同
      学很不容易了,何况他们都没有他“出类拔萃”啊。
      
        他住院的时候,很多人都去看望他,也包括我。九死一生,见到谁他都泪眼汪
      汪地感慨。我去看他没有花一分钱,也没有鲜花和其他什么礼物送给他,但我们的
      手握得很紧,久久不愿分开。因为我们还有另外一种交情,我们同时是一对情侣的
      介绍人,我是男方的,他是女方的。这期间,他对我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是认定“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友之道,气味相投何必用金钱做交易?此外,
      从我内心的原则出发,我最讨厌给领导送礼,甚至“嫉恶如仇”。
      
        刚刚开始搞责任制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我十分作呕的事情,至今难以从我的
      记忆中抹去。有一次,冯书记、张书记、还有我,一起去新安堡村(那时叫大队)
      搞调查。回来的时候,大队的书记弄来好多鲤鱼,分成两份,当着我的面,分别送
      给冯书记和张书记各一份……
      
        是的,他们是领导,我是一般同志,我不会理会等级与“待遇”的区别,习惯
      了。但我觉得很是尴尬,势力眼怎么会这样肆无忌惮?如此公开交易,行为如此龌
      龊,实在是令人作呕!
      
        那个书记姓王,和我是小学的同学同桌,却没有一点同学的情感。在公社,我
      们是一个单位的“临时工”,都在农科站,却没有“同志最知心”的友情。王书记
      是在精简的时候被精简了,回家务农。后来靠“关系”做了书记,再后来又回到了
      农科站,最后,农科站解体了,他的官运也烟消灰飞,靠送礼却把自己送回了家。
      
        人啊人,为什么总钟情于这一种套路于世?换一种活法,难道就是绝路吗?人
      活着是要有所依靠,当成拐杖也好,但迟早是要扔掉的。拄一辈子拐杖,你能走多
      远?
      
        是的,拐杖也是形形色色,钱财可以买来拐杖,通过送礼买到的,然而这种拐
      杖能用几时啊,还得靠自己走路,走人生的路。
      
        更为谬误的是,文凭,文凭竟然也成了拐杖,那就是悲哀啦。
      
        张书记走后,史书记驾到。不久,赵乡长调入,吴乡长退居二线……乡政府如
      毛的领导就像走马灯似的山水轮流转,真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史书记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老家是辽河西东蛇山子的。他是纯牌的大学生,
      和我是同龄人。看言谈,人很朴实。可你听他部署工作或者做什么报告,则很少有
      激动人心的词汇,甚至连逻辑也可以省略,激情还会有吗?只有衣着打扮很讲究,
      也考究,且入时,好多人只能从这里体味到一名大学生的风采和特征。
      
        那时候的大学生,你一年也看不到一个,就像解放初你很难在公路上看到一辆
      汽车一样的稀罕,叫人仰视。
      
        大概是没有文化的人对大学生有着过高的期待值吧,所以他的表现与形象令大
      家很是失望。因为他从来没有给过谁什么启发、教益、知识、鼓舞、激励……
      
        他所以能当上党委书记,就是因为他有文凭,赶上了“尊重知识,提拔‘知识
      ’”的时尚、潮流。于是乎,文凭就成了搀扶他走上政坛的拐杖,所以他越走越是
      步履蹒跚,趔趔趄趄地彳亍前行着。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一桩缠头的事让他摊上了,形势犹如“行船又遇顶
      头风”。
      
        什么事件?“金凯事件”!
      
        金凯其人其事——
      
        金凯,出身贫寒,解放前苦读过几年“私塾”,刚解放有幸在军校深造。朝鲜
      战争爆发后,赴朝参战,从军高射炮部队。因击落友军苏联的飞机,险些命丧他乡。
      抗美援朝结束后,因过失在身,退伍后当了一名教师,在新民三中(新民市公主屯)
      任教。1957年反右斗争中被划为右派,也怪当年误打飞机“旧病复发”,身心受尽
      折磨。当年,他举家从公主屯搬回老家罗家房乡曹家村落户。平反昭雪后,他在曹
      家中学“官复原职”,不久就离休了。
      
        其妻,闻氏桂琴,小他六七岁,夫妻都是曹家村虾米沟子屯人,闻氏系金凯的
      第二任妻子。第一任妻子系辽河北法库县人,在他入朝前结婚,没留下一男半女,
      后抑郁而死。缘何抑郁?有缘无情,命运悲惨,说来话长!
      
        金凯比家父小4 岁,他们是老同志,我叫他叔叔,1993年前后我们一天得见上
      几面。因为曹家村有个“保安器材厂”,我下海当这个厂子的厂长,他的家就在我
      办公室的后面,相距10米而已。那时候闻氏刚去世不久,金凯甚是思念,精神恍惚,
      有些不能自持,常常自言自语,如诉如泣好不可怜啊。
      
        有时候我去他家里与他谈心,时间长了,他无话不说,我让他尽情地释然。
      
        对着墙上两位妻子的照片,他陷入了沉思,继而又滔滔不绝。我问他,原来的
      大婶和你结婚那么长的时间了,怎么没给你生个孩子啊?他打个哀声说,他们根本
      就没有在一起睡过覚!
      
        “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结婚了吗?”我疑惑。
      
        他说他和她结婚的那天晚上,娘家人没有回法库,和他住在一个炕上,没有机
      会到一起。第二天,娘家人回法库了,他扔下媳妇也去部队了。媳妇一直在等他回
      来,但一直杳无音讯。等得到他唯一的一封来信时,等他二年的媳妇叫人看过信,
      当即晕倒在地,苦泪涟涟。信中说:我在朝鲜朝不保夕,你改嫁吧!
      
        媳妇不识字,是求别人看的信。哭过后,她觉得还不踏实,就拿着信回娘家让
      她的舅舅看,才确信没有一点希望了。舅舅来金家讨说法,失望而去,媳妇彻底地
      绝望了,没有多长时间,抑郁而亡。
      
        金凯坦白,因为那时他们家很穷,这门婚事就由父母作主了,好歹有个媳妇爹
      妈也就安心了。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情感,而她却痴情痴心。她死后他才明白,他对
      不起她,所以那张照片他始终珍藏。
      
        闻姑娘见金凯从朝鲜战场上回来了,对帅气威武的金凯的第一句话就是:“叔,
      我有句话想和你说说。”
      
        金凯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吗?闻氏是妇女会的干部,亭亭玉立,风姿翩翩,还
      有那大大方方的笑……金凯如愿以偿。不久,他们打破伦理辈分上的束缚,结婚了。
      
        闻氏不仅美貌更是贤惠,在他苦难的时候自始至终与他相濡以沫。墙上闻氏的
      照片是50岁的人了,依然如花似玉,风韵不减当年。
      
        他和她没过上几年舒心的日子,就带着年轻时美好的憧憬离开了人世,怎能不
      让茕茕孑立的金凯心力交瘁啊,他整天用失魂落魄来打发对往昔的追思。
      
        往昔,在他记忆中有一件事至死不会忘记,那就是沈阳日报的一篇报道,是新
      民的一位通讯员写的。大意是:落实党的政策,体贴关怀老干部,政府为离休老教
      师金凯建新房!
      
        哪来的新房啊?他和闻氏依然住在破旧不堪的茅草房里,两个儿子的婚事已经
      耗尽他平反后所有的“补偿”。对此,本来就“没缝下蛆”的金凯,结结实实地抓
      住了把柄,拿着报纸就去县教育局要房,“你们说话不能不算数!”
      
        这篇不负责任的报道,绝对不是缝儿,而是大大的漏洞,金凯可以钻进去。
      
        金凯为人口碑不是很好,没有谁能和他有共同的语言,也没有谁敢出言不逊得
      罪他。在他自己看来,摘帽的右派就是免死的功臣,他天不怕地不怕,决心向县政
      府讨个说法,就不断地上访,也得到有关部门和媒体的支持。
      
        金凯事件,闹得县乡两级政府鸡犬不宁,难得安生,史书记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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