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京(思乡情愫)
      
        多年来我从没搞过什么宴请。三个孩子升高中考上大学、几次乔迁新居、李静
      结婚、发送先父,从来不去劳动他人。许多同事故旧时常打听我孩子什么时候结婚,
      他们好过来祝贺。我也曾表示过,三个孩子“操办”一个就行了,到时候一定恭候
      你们光临。
      
        这次虽然决定宴请,但我坚持规模要小,不会让人误会“他去北京了,临走了
      捞一把”。
      
        乡政府的主要领导我一个都没有请,不给他们找“麻烦”,更不想让他们壮我
      的声威。其他同志尽量压缩,邀请的都是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挚友。
      家在新民市内,我的高中同学早就有约会,必请无疑。各村的干部一个不请,不让
      老百姓骂街。他们都是公款“消费”,实属无奈。我时常下乡到村里蹲点,村干部
      和我的感情都很深厚,给信就到。但是,请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难以计数。乡
      里的干部请他们,甚至市里的干部有事也请,公安、法庭、工商、税务、电力、银
      行……有事更邀请,个人有那么多的钱吗?况且都是为了村里的“公事”才请的?
      这么多的宴请令他们接应不暇又“钱去囊空”。前些年都是自己掏腰包,现在则是
      公款赴宴了。越是公款走人情,请你的人就越多,恶性循环了,病入膏肓了。“幸
      福”了少数人,坑苦了一大帮,群众能不骂街吗?我还能雪上加霜去宴请他们吗?
      当然了,也有些村干部乐此不疲,公家的钱出去了,他自己有事也操办一把,公款
      就变成了私款,中饱私囊,堂而皇之地洗钱。
      
        对于李昊的婚宴,我的妹妹和内弟早就有话,不请说不过去。我也讲礼尚往来
      嘛,只是别人有事我就去,我有事不请。那天,所有该请的客人都到场了,一共8
      桌。8 桌,一般的农民也比这个数要多,就别说那些“公卿将相”巨贾富商们了。
      
        宴席上,我们有指定主持人,大家都是客人,我自己客串一回主持:
      
        感谢各位光临李昊马娜的婚宴,感谢大家为我去北京送行!
      
        就这么简单。
      
        其实原来定了7 桌,有一些要好的村干部听说后也来了,真是无奈,那才是真
      实的情感啊,我很感动。
      
        午后,我们一行6 个人打车去了沈阳李昊那里。这6 个人:我们夫妇、李昊和
      马娜、胡振全和李晓黎。
      
        到沈阳后,李昊马娜的婚礼定在10月17日。李晓黎的婚礼日期虽然还没有确定
      下来,但学校已经给他们房子了。我提议李晓黎的婚礼请学校的有关领导主持,我
      们双方的父母都不参加了。小胡和李晓黎表示赞成,让我们早点去北京安顿调整一
      下身心,这段时间累得要命,身心俱疲,有目共睹。
      
        在沈阳时,我们俩为李昊和马娜的婚礼做了一些准备,做了一切被褥什么的。
      可是,离他们结婚的日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又没有什么事可做,就于9 月26日乘
      12次快车去了北京。
      
        一路上思前想后百感交集。我不曾想就这么快离开了生养我的故土,还有朝夕
      相处的亲友乡邻。也不曾想,临行前沈家派生出那一幕“逼宫”一样的事变,把许
      多的感情变得如水似烟。也不曾想我宴请的客人一个不落地光临,还来了那么多的
      不速之客。李昊曾反对我宴请,说“人走茶凉”,谁还会来。不曾想的事太多了,
      多得如在梦中。
      
        昨日还欢欢喜喜济济一堂,今朝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路上的孤独静寂都随着
      滚滚的车轮在心中翻江倒海,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到了北京,下了火车,最深切的感触就是“失去了一切曾经的拥有”,这剩下
      相濡以沫的两个知天命的孤家寡人。走进儿子的家,除了我们5 口人之外,所到之
      处举目无亲。我也知道我不会适应这种环境,亲朋们也告诫我慢慢地适应,那就慢
      慢地适应吧。
      
        适应,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那就像小时候去很远的地方串门,一夜之
      间就想家……我也曾经想过回来,但可能吗?来干什么来的?唯一能缓解感情折磨
      的就是打电话写信。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一共写了41封“家书”,或倾述离
      别之苦,或致意他们对我的关爱,或向不曾告别的朋友同事表示歉意……
      
        10月14日,李昊的婚期即在,我第一次返回沈阳。夫人因为身体不适没有跟我
      前往,说在17日前再赶回沈阳。
      
        虽然离开老家不到20天,但好像熬过了20年,归心似箭。火车路过新民时,我
      极力地眺望100 里以外的家乡,但昏霾蒙蒙目不所及,只好看看我眼前的母校新民
      高中。
      
        读高中的时候,回家在火车上一过高台山就可以看见姥姥家乡的七星山,我的
      家就在山的西面七八里路。今非昔比了,什么也看不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
      年人不同,是心情的花开败了?还是结果了?不得而知。
      
        10月17日晚,他们的婚礼早就结束了我便乘晚车返回北京。此次一返真不知道
      何时还能回来,和老朋友匆匆见了一面又分开了。
      
        他们的婚礼来了那么多的宾客,多是马娜方面的,没有一个我熟悉的。我只认
      得马娜父亲等少数娘家客人,还是吊唁她母亲时相识的。我最熟悉的就是从新民赶
      来的老同学程德昌还有电视台的老朋友。程德昌是我高中毕业后接触最多的同学,
      前文有很多的叙述。我们都为孩子的喜事而欣喜也都为我们一天天的变老而傻笑。
      他说,人生如朝露,青春年华稍纵即逝啊。我说,人生如流水,逝而不返啊。
      
        “流水人生”,这就是我写《草根家事》的感慨。初稿的时候,就是“流水人
      生”这个题目。后来改了,是因为我的两部小说都与草根为名,一部叫做《草根轶
      事》,一部叫做《草根说事》,所以这部纪实文学就叫《草根家事》了,写我自己
      的家事,以及相关的人和事。
      
        这部纪实文学,正是我在北京很无奈又无聊的时候起笔的,写在原稿纸上,写
      在我记忆最好的时候。
      
        1998年12月初,我在北京得知沈阳市的乡镇正在进行机构改革,我们乡先走了
      一步。没过几天,乡政府就通知我回去办理有关“提前离岗休息”的手续。
      
        这次乡镇政府的机构改革,是按着中央有关简编缩员的精神进行的。据说,乡
      镇党政群的编制要比原来缩减三分之一,还说要通过考试和民主评议来确定谁该下
      岗。也有说,下岗人员按有关政策精神给予一次性“处理”。但是,所谓的有关精
      神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有回到乡里一切才会真相大白。
      
        到沈阳的第二天一早,我便乘车去了乡政府。我乘的班车因道路原因是绕行的,
      由沈阳向北路过老牛圈、郭家沤麻坑、三道岗子,才到罗家房。这一大圈的路途我
      太熟悉了。老牛圈是本乡的地界,我不仅在这住过半年(1994年),而且每天上下
      班都要经过这里。老牛圈以西便是马场,这里有我当过农民时的足迹。夏锄时天气
      炎热,带的水不够喝,就去喝马场里坑泡的水。坑泡里的水脏得很,虫子、腐草,
      甚至牲畜的粪便比比皆是。思想起当年来真的不堪回首,但此时此刻却觉得是一种
      “苦中作乐”品味。
      
        郭家沤麻坑在马场的西南边沿,也是我读书的地方。小学6 年级的时候,唐国
      仁老师曾带领我们到马场的坑坑泡泡那捉青蛙——相当于勤工俭学搞创收吧。每一
      斤鲜活的青蛙卖给供销社得6 角钱,好高的价格。那时候的6 角钱能买12大张白纸,
      每张白纸可以钉一个32开共32页的算草本,一年都用不了。一个学生一天至少能捉
      到5 斤青蛙,可见那经济效益该有多么的可观。那时候不讲保护动物和环境,也没
      有那个必要。供销社收上来的青蛙晒干了,卖给养鸡场做饲料。唐老师太聪明了,
      他一计算,就说“一斤干青蛙比一斤猪肉还贵了”,就说过几天后供销社一定不会
      再收青蛙了,就领着我们“大干”。结果我们发了,供销社赔了。
      
        现在完了,马场所有的坑坑泡泡都干涸了,沈阳市自来水公司把这里作为水源
      地,地下水被吸干了,还有“蛙鸣一片”的景象吗?
      
        班车来到郭家沤麻坑村北的时候,我仿佛依稀看到了我们住在这里时的那片菜
      地,一共有六七条垄吧。地虽然不算太多,可种的蔬菜倒是不少,大葱、黄瓜、土
      豆,种什么长什么。现在已经开水田了,昔日的景象荡然无存,但我家那趟街我看
      见了,草房变成了清一色的砖瓦房,只是不知道原来的住户是谁家了。
      
        从郭家沤麻坑往南走就是通向三道岗子的路,小时候我常走这条路,熟悉得很。
      小学升初中就走这条18里的路,那叫赶考吧。同学们边走边背诵唐诗和各国的首都。
      那时走路也不嫌累,近日乘车却被历史的沉积压抑着,知道过去是不能再从时间的
      底层翻上来了。
      
        一路绕行,整整绕了一个逆时针的大圈,中午时分才到达罗家房。到了饭时,
      我就近进了一家饭店。坐定后,就打电话给乡政府,约李世和过来先了解一下机构
      改革的有关事宜。放下电话,李世和还有许多领导和同事就一起过来看我,“久别
      重逢”了。
      
        面孔还是那么的熟悉,情感还是那么的亲热,只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听他们说,这几天来乡里正忙于应付考试,“府门冷落车马稀”。他们向我提
      供了一个特好的消息——1944年(含1944年)以前出生的免于考试,属于新文件规
      定的“提前离岗休息”一档的人员。我们乡政府符合这一规定的一共有5 人:李长
      彦、郝春学、胡玉才、李绍珍和我。
      
        事业编制的也有几个人执行这个文件,但退休金没有一点保证,多少还没有定
      论。至于他们怎么离岗,有人说按照工龄给予一次性处理,即按工龄计算给予80%
      了断。
      
        问题已经很清楚了,手续业已办完,我不想在这里多呆,因为许多人都在忙于
      考试,人人惶惶不可终日,不做打扰为好。
      
        第二天,民主评议开始了,所有的机关干部共80多人均按时到场。因为有我一
      票,也有人约我投他一票,领导又再三挽留,我参加了这个会。
      
        与其说公平公正公开的民主评议,倒不如说是一次平日里自己的为人和个人情
      感的汇总。评议是按“德勤能绩”四个方面打分的,每个方面又分为优秀、及格、
      不及格三个档次来填写。我没有被评议,也没有要组织委员给我的那张评议别人的
      表格。我想,我还是不参与的好,我不想用我的笔来决定别人的命运,这种民主的
      水分太大。平时很多事都是由领导一锤定音,得罪人的时候上级有采取这种残酷的
      做法极不科学也不人道,是一种极不负责人的官僚主义,是一种“群众整群众”的
      无政府主义的翻版。但也有一些合理性,此时此刻可以对公认不称职者,而平时备
      受领导庇护者大开杀戒了。
      
        评议结果不出所料,亲情关系跃然纸上,“罪有应得”者“寿终正寝”。最高
      分90以上,最低分不到60。得60分的,考试再好也难以过关,何况他根本就不善于
      考试,长于专营啊。
      
        整个机关参加考试的行政人员一共有15人,按评议和考试的总分计算,后3 名
      将下岗。
      
      
        --------
        流行小说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