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家(夜行百里)
      
        服装厂倒闭了,欠下一大堆工人的工资,就以成衣按市场零售价顶替,不管你
      什么适用不适用的。工人只好手拿一大堆服装到集市上去销售,成了服装厂尽心尽
      力的义务销售员。我家得到的是10来条清一色的蓝色裤子,没有一条适合家里人穿
      用的,卖又卖不出去,只得将就穿了。父母、我们和兄弟妹妹出出进进全是一个颜
      色一种制式,犹如某行业的行服了。自己都觉得好笑,还得向不知情的人做个解释,
      否则就有偷盗之嫌。
      
        没下岗前,她在服装厂负责质量检查和组织生产,队服装生产和管理及工艺流
      程谙熟,工作上也很投入。现在突然间刹车,有点茫然失措无所事事,更觉得无路
      可走,整天呆在家里忧心忡忡。
      
        那一天,忽然有一家私营服装厂的老板登门来聘请她做厂长,塞翁失马后果然
      有了意外的福分。
      
        老板是邻村的,我们认识,他姓宋名佐英,是解放前这里名绅宋钦侯的孙子,
      排位老三,人称宋老三。
      
        宋氏服装厂鼎盛之际有几十号人从业,乡内外很有些名气。由于缺乏管理人员,
      效益一直不是很好。公社的服装厂一解体,倒是成全了他和她,就近的技术工人也
      纷纷投到他的麾下,宋老三的企业正蓄势待发。
      
        她重操旧业,负责企业的生产和产品质量。宋老三出手大方,给她每个月150
      元的工资,是原来企业的一倍。
      
        宋老三大有其祖父的遗风。他手里有了钱,不思企业的管理与发展,整天和一
      帮食客泡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猜拳行令,以示仗义,好像自己就是孟尝君。
      
        宋老三最大的特点除了嗜酒,就是嗜书,都如命。他看了很多的书,古今中外
      无所不及,他看书就像小孩看连环画那样入迷,你抢都抢不下来。有时候他怕别人
      打扰他看书,竟然爬上房顶看书,一看就是半天,不许别人打扰他。等他看饿了下
      得房来时,所有生产上的事已经耽搁多时了。该他表态的事,你找不到他;去沈阳
      本该一天办好的事,他三天也办不完。酒喝足了才想去办事,头又涨腿又软。就这
      样,大好的时光和机会白白地流失,一次次地一闪而过。不到二年,好端端的企业
      被他自己泡黄了。欠下工人的工资很少有人去向他讨要,要不来还得惹一肚子的气,
      只好自认倒霉。
      
        宋老三总算在破产之后给大儿子办完了婚事,老两口子领着女儿和小儿子背井
      离乡去了新城子区居住。所以这样,一来可以躲债,二也是为一家人谋个生路。这
      会他倒是勤快了,起早贪黑地卖起了血豆腐,无奈浪子回头为时晚矣。不久,他得
      了重病不治身亡客死他乡。听到他的噩耗后,我和孩子的妈妈去看望抚慰他的遗孀。
      她泣不成声,后悔当初没有听我的劝告。
      
        当初,宋老三把生产和质量管理交给了孩子的妈妈,而销售和财务已对外联络
      交给了一个下乡的知识青年。这个人心计甚多,又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来二去,所
      有的企业机密,全都被她了如指掌并为己所用。此时的宋老三成了一具枯死的躯壳,
      她却借机壮大了自己,进而取而代之。也就是说,这个企业没有死去,而是换了一
      个姓名,依然走宋老三原来疏通好了的渠道。
      
        宋老三为人豪放豁达更是血性,缺少的是身体力行和任人唯贤。他之死令人怜
      悯又使人叹息。我们空有辅佐之心同情之意,只是难以越俎代庖,也是鞭长不及马
      腹。
      
        孩子妈妈再次失业不那么处心积虑了,久经的磨砺使她对就业下岗的轮回已成
      为司空见惯。几年间,她去过大韩家窝铺的吴家、燕飞里的刘家,为他人作嫁衣裳,
      倒也没有清闲过。她像个游击队员,神没鬼出的,左邻右舍还以为她在公社的服装
      厂上班,钱一定没少挣。
      
        1985年,罗家房乡私营企业纷纷停下了脚步开始喘息。这些企业都是靠原来公
      社趟出来的路子走老关系的。改革开放一活跃,这些关系的链条松动得不能链接在
      一起了,私营企业局成了无水之源,一天天地枯竭了。
      
        这时,大孩子已经考上了新民省重点高中,其他两个孩子也正沿着这条路向前
      冲刺。于是,钱又一次对我们警钟长鸣于耳际。
      
        3 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更需要钱。我一个月180 元的工资怎么能
      经得起他们的“你争我夺”?我们终于走上了一条异想天开的来钱道——养鹅!
      
        1985年盛夏暴雨连绵,辽河的洪水已淹没了所有的河滩地,水还继续地上涨。
      既然决定养鹅,就不能再犹豫了,天塌地陷都不会改变,害怕洪水吗?
      
        那天上午9 点,辽河又出现一次大的洪峰,我没有理会,带上一些钱独自骑车
      直奔铁岭。我不知道去铁岭的近路,即使有近路也被洪水阻隔了,只好走大路。走
      大路要经过新城子和清水台,然后90°大转弯再向北直行,也就是走哈大公路。这
      条路只听说过但没走过,就边走边问路。中午过后,总算来到了铁岭,单程150 华
      里,还不算在铁岭市内绕来绕去的路程。
      
        到铁岭买鹅?是的,那里有纯种的昌图豁鹅。铁岭的畜牧研究所是昌图豁鹅的
      提纯繁殖基地。要是在铁岭买不到的话,我就去昌图,狠心了。
      
        还好,经人指点我找到了畜牧研究所,到那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研究所在
      山上,本来一路疲惫不堪却又要上山,两条腿酸得直打颤。到那才得知,今年最后
      一批鹅雏还没有孵化出来,但我毕竟赶上了末班车,忘记了劳累。按研究所的规定,
      当下我交了预付订金,心里踏实多了,没白跑一趟。
      
        本该在铁岭住一个晚上好好地休息一下,一想起辽河发水我还是回去了,立即
      返回。
      
        回来的路上自己告诉自己,累了就慢些骑。可一上自行车则心不由己了,恨不
      得一步到家。出了铁岭市区,才觉得饥肠辘辘,只好停下来在路边的小吃部用电便
      餐。吃过饭,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想起离家至少还有130 多里路,没有休息就又
      路了。
      
        这会则是身不由己了,想快骑也不行了,两条腿比木头还硬,往下一使劲脚和
      腿还有膝盖无处不酸疼。好不容易过了新城子来到了六王屯,天已经黑了下来。
      
        二妹妹就住在六王屯,我没到六王屯的时候就打算在她家住一宿,实在走不动
      了。可到了那,我的主意又改变了,转念一想家里大人孩子一定惦记我,涨这么大
      的水她们能放心吗?掏出烟,抽了一支继续赶路。
      
        过了六王屯,途中有个叫八间房的村子离石佛寺20多里路杳无人烟,一片荒凉。
      为了预防不测,我下车捡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带上,万一有劫匪也够他招架的。
      
        黑夜和那路一样的宁静,只有自行车和路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死一样
      的寂静。天上的星星眨着眼,哆哆嗦嗦的,不是的躲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灌木
      丛古里古怪的,看不清枝叶后面隐藏着什么,全是一个个凸凸凹凹似人非人的轮廓
      ……我不敢想象太多,只是集中目力和听力朝前走。忽地一个小转弯出现,隐隐约
      约看见了稀稀疏疏的灯光,啊,眼前就是沙岗子了,就是石佛寺东边的沙岗子村,
      忐忑的心不觉落了地。小时后到姥姥家来玩,就曾经和大舅一起赶着大车来卖香瓜,
      晚上那里演电影,有买卖做。
      
        真巧了,今天沙岗子也在放电影,可我没有心思去欣赏它,便在人群中挤了出
      去。
      
        过了石佛寺、马门子,就到了本乡境内的山西孟家,啊,离家不到10里路了。
      这时,堡子里只能偶尔见到一丝从窗帘的缝隙中露出的灯光来,一忽闪又灭了,大
      概是上厕所的人开着了,完事又关了。或许是小孩子哭了,大人找些什么东西哄他,
      孩子睡了,灯就关了。
      
        夜深人静,自行车“刷刷”的响声显得很大。我不爱听这种很是单调的声响,
      总以为身后有很多骑自行车的人在追赶我。偶尔下来听听是怎么回事,再骑上继续
      赶路,也看看那几块石头是不是丢了,就放在车子的后货架上,很容易颠跶丢的。
      不爱听“刷刷”的声音,我就哼唱一些歌曲来掩盖车轮声。
      
        家边上的几个堡子我都很熟悉,唱歌也不会招来麻烦,都知道我是穷光蛋。这
      样反倒安全,不会吧我误会成有钱的,这也是我经常下乡蹲点的地方,连小孩都认
      识我。
      
        一阵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家了,已经是接近半夜了。进了家门,只觉得眼前
      一阵眩晕,太累了。草草吃了点东西,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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