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十年代初在粤西地区一个近海的地方有个村子，叫做白水观村。白水观村的 人口稀少，不够二百人，主要是由余家、石家、李家、张家和蔡家组成。解放前， 白水观村曾经住过人，但因为欧家在村里捣乱，村人无法呆下去，就各自搬走了。 解放后，由余家和蔡家出面联系，各自又搬了回来。 　　白水观村后靠大海，前面是一片白茫茫的沙地，据风水先生说，白水观村是乞 丐之坟，不适合居住，但白水观村的人不相信邪学，依然在村里定居了下来。 　　据老人说，白水观村以前是一片荒地，自从开村后，才有了生机。村民开荒耕 种，将泥沙地变成大路，将荒坡野岭变成良田，转眼间，村前村后，麦田片片，林 地万亩。 　　在白水观村有一户姓余的人家，从父辈余春瑶到子辈余益良至孙辈余观保、余 观宗、余观轩，三代为农，只要依靠三亩薄田维护生计。 　　到了七十年代末，大孙子余观保经媒婆介绍，娶了外村大户人家的姑娘黄桂兰 为妻。 　　黄桂兰心地善良，聪明漂亮，深得黄家人的喜爱。可惜她在家务农，从未进过 学堂，以致她吃了没文化的大亏。幸好她孝敬父母，吃苦耐劳，弥补了没有文化的 缺点。 　　黄桂兰体态轻盈，眉清目秀，耳大额宽，声音甜美。据算命先生推算黄桂兰乃 富贵之命。但她并不相信命，她说做吃做吃，只有做才有吃，没做就没得吃。 　　黄桂兰十九岁那年经媒婆介绍认识了白水观村的青年余观保。余观保中等身材， 肌肤黝黑，初中毕业后就跟着别人学海，年纪轻轻的就学了一身潜水的好功夫。 　　刚开始，黄桂兰并不赞同这桩婚事——她好好的一朵花并不想插在牛粪上。余 观保每次到黄家看她，她都借故避开他。 　　黄桂兰的父亲——黄泽谋是个心地善良、重情守信之人，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对热情如火的余观保有任何的看法，他多次劝说黄桂兰，但黄桂兰就是不想接受余 观保。 　　没办法，黄泽谋只好叫来黄桂兰的姑姑——黄泽妹劝说黄桂兰。黄桂兰被迫于 父亲的严厉，最后才同意嫁给与她同年的余观保。 　　余观保家庭贫困，黄泽谋看中余观保的是他忠厚老实以及有一技傍身。黄桂兰 嫁到余家时，除了黄家给的一个手镯，余家并没有送给她什么值钱的东西。 　　余家的贫穷，让人心寒，一座不算大的瓦房住了一家三代，除了余观保能出海 捕鱼维持生计，弟弟妹妹还在读书，经济来源主要依靠父亲余巨良以及母亲蒋玉华 开荒耕种。 　　黄桂兰看在眼里，但她从未有过半声怨言。嫁到余家的第三天她就跟着余巨良 和蒋玉华下田耕种。祖父余春瑶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他劝说黄桂兰年纪轻轻不要 太过劳累，黄桂兰感激祖父的疼爱，更加卖力地为余家忙上忙下，忙里忙外。 　　第二年春天，黄桂兰有了身孕，看着黄桂兰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祖父余春瑶 笑得合不拢口，他要求黄桂兰马上停止劳作，安心养胎，让他七十多岁的老人能早 日抱上曾孙子。黄桂兰听了祖父的劝，停止了外面的繁重劳作，但家里轻松的活计，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 　　家贫，黄桂兰在怀孕期间，从来没有吃过余家人为她买过的补品，就连饭菜也 像平时一样，能吃饱饭已算不错了，甚至，有时候黄桂兰还被逼吃咸鱼、萝卜干。 有一次，黄桂兰的姑姑——黄泽妹到余家来探望黄挂兰，她揭开锅看到的是咸鱼、 萝卜干，就对蒋玉华说：“怀孕之人怎么能吃咸鱼、萝卜干呢？这不是害苦了我孙 女吗？” 　　蒋玉华很不高兴，她说：“我们都是吃咸鱼、萝卜干，她不吃能吃什么？家穷 我没办法。” 　　面对蒋玉华的叨难，无礼，姑姑很是心痛，她把从家里抱来的两只公鸡丢下后， 就匆匆地走了。黄桂兰一声不出地忍了下来，她不想刚嫁到余家就和婆婆吵架。 　　黄泽妹回到黄家后，把黄桂兰在怀孕期间吃咸鱼、萝卜干的事向哥哥黄泽谋说 了。黄泽谋二话没说，就给了黄泽妹一百元和拾了一箩筐鸡蛋，叫黄泽妹陪黄桂兰 的母亲到余家来看望黄桂兰。 　　母女碰面，抱头大哭，黄桂兰不敢轻易地把自己的委屈向母亲和姑姑倾诉，待 母亲和姑姑走后，她才悄无声息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一九七八年农历七月十九日，黄桂兰产下了一个男婴。 　　男婴出生那天，电闪雷呜，倾盆大雨。产院里的树木被折断了一大半。黄桂兰 紧紧地抱着幼儿，失望痛哭，她断想幼儿长大后会吃很多苦头。为了幼儿一生幸福， 她双膝跪在产院的床上，祈求天公地母保佑幼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然后，她给 幼儿取名：余立庭——喻为吉祥之意。 　　幼儿身体瘦弱，眉清目秀，一双圆睁睁的眼睛，甚是惹人喜爱。黄桂兰抱着幼 儿，喜极而泣，有了爱情的结晶，就算在余家受到再多的委屈和苦难，她都心甘情 愿。 　　黄桂兰为余家添了一位男丁，余家人喜形于色，心花怒放。祖父余春瑶抱着婴 儿爱不释手，经常买些糖果饼干来哄婴儿开心。 　　岁月流逝，转眼间到了余立庭呀呀学语的时候。小立庭天生聪慧，无论母亲黄 桂兰和曾祖父余春瑶教他什么，他都能很快学会，曾祖父余春瑶哈哈大笑，称赞小 立庭聪明伶俐，是个不简单的小家伙。 　　虽然小立庭聪明伶俐，但未曾搏得奶奶蒋玉华的欢心，每次黄桂兰有事外出， 要求蒋玉华看顾小立庭时，蒋玉华都违心拒绝，甚至还会说：“月不亮哪有星亮。” 每次黄桂兰听到蒋玉华的这般话，她都感到心寒，但她不敢发火，自小贤慧，孝敬 父母的黄桂兰，不敢对蒋玉华有任何异议。 　　很快，小立庭三岁那年的冬天，祖父余春瑶得了一场大病。他容颜憔悴，气喘 吁吁地躺在床上，握着黄桂兰的手，说道：“兰啊，我快要走了。家里穷，你嫁到 余家来，余家对不起你。孩子还小，往后你要多操心。立庭自小聪明，天资过人， 无论如何你也要培养他成才，否则，我在地下也不放心。” 　　黄桂兰含着热泪，说道：“春瑶公，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照顾好这个家，并且 全力以赴地把小孩培养成才的！” 　　余春瑶连连点头，他气若游些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地走了。” 　　余春瑶走后，余家人把他安葬在村前的池塘边。据风水先生说，余春瑶的坟地 是块白鹤地，余家将会人丁财旺，贵子贤孙。 　　余春瑶过世不久，余巨良就成了余家最高的长辈，他和蒋玉华商论把余观保分 了出去。 　　余观保是长子，他分了一座有三个房间的瓦房，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黄桂兰没有任何怨言，她只能靠自己的的双手去开拓生活，她相信只要努力， 生活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余观保自小就跟着别人出海捕鱼，耕田种地，他不习惯。于是他和黄桂兰商量， 他主外，黄桂兰主内。黄桂兰理解丈夫，于是她毫无怨言地包揽了家庭事务，好让 丈夫安心出海。 　　黄桂兰的吃苦耐劳，白水观村人是有目共睹的。每天凌晨六点钟，她就起床做 饭，然后就带着小立庭挑着萝筐上林地耙叶去了。 　　夏天的林地，鸟语花香，到处是绿色的世界。黄桂兰把小立庭放在地上，由他 自由玩耍，自己便靶起叶来。这时，小立庭不哭不闹，坐在地上看着母亲劳作。有 时候他玩腻了，黄桂兰就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陪他玩，并且唱雷州歌给他听。每 当听着母亲唱的雷州歌，他就哈哈大笑，他也跟着母亲哩哩啦啦地，手舞足蹈。 　　到了中午，黄桂兰把落叶装满了两箩筐后，她就在山上喂小立庭吃饭，吃完饭 后，就带着他回家卖叶去了。 　　黄桂兰勤俭持家，一个小小的家庭在她的打理下，日子便慢慢地好了起来，她 不仅能带好小孩，还能上山粑叶，维持生计，渐渐地，以前的穷日子离她越来越远 了。 　　虽然黄桂兰勤俭持家，心地善良，但有时候，她还得不到丈夫余观保的关心， 甚至他还会骂她，打她。黄桂兰有时候也想过离开余观保，但她考虑到小立庭还小， 没有母爱的孩子常受人气，以致她才打消了离开余家的念头。 　　有一次，黄桂兰带着小立庭上山粑叶，回到油蒸卖叶的时候，小立庭的姑姑— —余观春抱着小孩玩，一不小心，把小立庭摔进了水中，黄桂兰慌忙跳进水中捞人， 幸好及时打捞，小立庭才免了一场灾难。 　　黄桂兰爱子心切，当时口无遮拦地骂了余观春几句。余观春不服气，就哭着回 家告诉了母亲——蒋玉华。蒋玉华发了火，便添油加醋地告诉了余观保。 　　余观保一回到家，二话无说就扇了黄桂兰一记耳光，黄桂兰不解，忙问他发生 了什么事？ 　　余观保怒气冲冲地道：“你的孩子是宝，别人的女儿就是草，任由你打骂吗？ 我告诉你，你以后可要对我家人客气一点，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黄桂兰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面对是非不分、暴跳如雷的丈夫，她流下 了痛悔的眼泪，一气之下，她带着小立庭回了黄家。 　　看见女儿愁眉苦脸地回到黄家，黄泽谋便问发生了什么事？黄桂兰不敢直说， 待父亲逼得紧了，才把实情告诉了黄泽谋。黄泽谋是个通情达理的父亲，他没有发 怒，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夫妻之间偶尔吵架是正常的，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 要大事小事就向外家跑，这样是不好的。下午，我送你回去，我劝劝观保，以后他 就不敢再打你了。” 　　下午，黄泽谋骑着自行车把黄桂兰送回了余家，他没有去打扰余巨良和蒋玉华， 他只和余观保谈了一下夫妻之间应该和睦之类的话，就回家去了。 　　黄泽谋走后不久，白水观村老村长八十多岁的父亲蔡春喜就用拐杖探路来到了 黄桂兰的家。蔡春喜中午失明，依靠拐杖探路。自从老伴走后，他一个人住在老房 子里，生活起居全靠自己料理。 　　蔡春喜生了三男两女，儿孙满堂，可是没有一个子女愿意养他，只是除了每月 各人的支付的低微的生活费，任何事情都没人过问了。 　　黄桂兰孝敬老人，看着双眼失明的蔡春喜生活艰难，就经常帮着他干些力所能 及的事。蔡春喜心怀感激，平时也会帮着黄桂兰做些事情，当他听到余观保无礼打 了黄桂兰时，他便怒气冲冲地赶来余家教训余观保。 　　蔡春喜一摸进黄桂兰的家，就向余观保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观保，你这个没 良心的家伙，桂兰是多好的一个女人，你却经常打她，你居心何在？“ 　　余观保自知理不，偷偷地溜出去了，免得蔡春喜唠叼个没完没了。黄桂兰见好 就收，只要不影响到夫妻感情她就不再计较余观保的过去，于是她息事宁人，把蔡 春喜劝回去了。 　　不久，黄桂兰就怀了第二胎。 　　在怀胎期间，余观保很少回家，每次回来一放下海洋带回来的鱼以及看了一下 蒋玉华就走了，他从不关心黄桂兰的心情和身体。黄桂兰每次说他，他都生气，时 不时还会动手打人。黄桂兰含着泪，忍着孤独和痛苦，她不敢告诉黄家人她所受的 委屈，她只能一点一点地感化余观保，她希望他能回头，她希望他能把家当成避风 港，而不是出气筒。 　　第二季阳春三月，黄桂兰生下了第二个男孩——余立强。 　　小立强身板宽厚，手灵脚快，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爱吃饭，爱抢哥哥余立 庭的东西吃。自从生了第二胎，黄桂兰似乎把所有的母爱都放在小立强的身上，对 小立庭管教少了很多。可是小立庭很听话，他从不偷偷地跑出去玩，他每天都跟着 母亲，帮母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有一次，黄桂兰要到古井去打水，黄桂兰把小立强放在摇篮车里，让坐在厨房 的火堆边烤火的小立庭看。临走前，黄桂兰再三嘱咐小立庭不要玩火。一定要看好 弟弟，小立庭点头答应了，她才挑起水桶到离家上千米的水井去挑水。 　　还未等到黄桂兰把水桶挑回家，她就看见自家的厨房冒着浓浓的大烟。黄桂兰 害怕了，忙连水桶都不要就撤腿往家里跑。 　　一回到家，黄桂兰就看见小立庭玩火柴草堆了着了火，火烧得正旺，浓烟把两 个小孩搞哭了，一手抱着立庭，一手抱着立强往外冲。因为害怕，她一边豪啕大哭， 一边呼喊救火。大火越烧越急，火苗越来越高，把屋顶都烧着了，村人听到黄桂兰 的呼喊声，忙从四面八方赶来，大家看着越烧越旺的火势，忙分头行动起来，有人 挑水来淋水，人多力量大，不到三分钟就把大火扑灭了。 　　大火虽然被扑灭了，但黄桂兰还没有从恐吓中醒过来，她紧紧地抱着嗷嗷大哭 的两个小孩，流下了两行滚热的泪水。 　　大火被灭后，蔡春喜才用拐杖摸索着来到黄桂兰的家，他听明白起火的原因后， 就开始责怪黄桂兰粗心大意，最后，他要求黄桂兰去找人来帮忙把屋顶补回来。 　　黄桂兰找了一大帮亲戚，不到两面天就把屋子补好了。第三天余观保从海洋回 来，他看见焕燃一新的屋顶，便问了发生了什么事，黄桂兰忙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听着妻子的诉说，余观保既不打她也不骂她，只是淡淡地说：“以后要注意，不要 离开小孩太长时间就行了。” 　　黄桂兰紧紧地抱着他，仿佛从结婚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感觉到他们两颗心贴得 最近。 　　小立强两岁那年，余观保的姑姑——尾姑从县城回到白水观村。她看着身板宽 厚，手灵脚快的小立强就爱不释手。当时，她己结婚了数年，但还没有生到男孩， 于是她和黄桂兰商量把小立强送给她。 　　黄桂兰不肯，她说：“孩子是我的心头之肉，我生我养，无论要吃多少的苦头 ；无论要受多少磨难，我也要亲自把他养大，决不会送给别人。” 　　尾姑说：“我住在县城，比在农村更适合孩子发展。并且我是真心地教养他， 他有出息了，既能帮补你，也能帮补我，何乐而不为呢？” 　　“不行，孩子和我分开，我就算吃龙肝都不香，孩子在我身边，我每天都能看 到他，就算吃苦受难，我也心甘情愿。” 　　尾姑左劝右劝，黄桂兰都不肯把小立强送给她，最后尾姑抱着小立强玩了一下， 然后就回去了。 　　孩子是黄桂兰的心头之肉，她是不会轻易把孩子送给别人的，孩子在她的身边， 每天都幸福地生活着，她比抱着金银珠宝睡还快乐。一天一天地长大，她的心里可 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小立强长得可真快，六岁不够，就长了很高的个头，为了让孩子从小就爱劳动， 于是，黄桂兰吩咐小立庭跟着奶奶蒋玉华去放牛。 　　小立庭个子虽矮，人可特别聪明，很快他就学会了拉牛、拴牛、叫牛、赶牛等。 　　小立庭不但学会了放牛，也学会了拾柴，每次，蒋玉华带着他去放牛时，他不 但能放好牛，还拾了一大捆干柴给挑回来。 　　母手下犊的时候，生了一头小黄牛，余巨良和蒋玉华高量把那头小黄牛送给小 立庭，权当做为分给余观保的一份财产以及做为小立庭的劳动报酬。 　　刚开始时，小立庭就牵着那头小黄牛跟着蒋玉华去放，时间不久之后，蒋玉华 就让小立庭自己去放了，他不仅要放自己的那头小黄牛，就连蒋玉华的五头黄牛， 他也要放。 　　虽然，一下子就增多了五头牛，但小立庭并不觉得为难，他很早就起床吃完饭 后，就赶着六头大小黄牛跟着村人到林地去了。 　　小立庭个个矮小，在林地放牛时，经常受到同村的“孩子王”欺户。 　　在“孩子王”当中，年轻最大，个子最矮的就是石狗仔了。石狗仔个个矮小， 面容难看，以致他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娶老婆。每次放牛时，石狗仔都把小立庭的牛 拴起来，或者把小立庭的牛赶散，害得小立庭到处找牛。有时候，石狗仔还骂小立 庭，甚至还逼小立庭当“老黄牛”供他骑，骑完后，他又演起“武松打虎”的戏来， 把小立庭打得头破血流，小立庭不敢回家告诉黄桂兰，石狗仔说如果小立庭告诉了 黄桂兰，他就把小立庭宰了。小立庭很怕，只好骗黄桂兰，说自己放牛时不小心摔 伤了。黄桂兰以为小立庭是跟别人打架被打伤的，便用绳子把他双手绑起来，她边 打边问：以后是否还敢打架？小立庭边哭边摇头，黄桂兰实在不舍得打下去了，才 把他放了下来。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下一页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