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
      
          最后一位放荡不羁的艺术家自由人。用他那双流血的手推开金制的门。有血有
      肉的帕森不屑进行选择。主宰生命,由自己安排死亡。
      
          安德烈? 萨尔蒙
      
          爱情之舟在日常生活中被撞毁。
      
          马雅可夫斯基
      
          帕森患了严重的肝硬化,其原因与吕西? 克罗格有关,也与他自身心绪欠佳有
      关。在多年的绘画创作中,他逐渐地丧失了创作的自由。他本来一直喜欢流畅的线
      条和随意的水彩画,但他必须作油画,因为它可以卖出好价钱。小贝尔南向他提议
      签署一份甚至连德朗和毕加索都渴望得到的高价合同,他没有签,因为他不想成为
      “绘画界的男鸨”。
      
          赚钱做什么呢?他要让吕西? 克罗格有地方住,让埃尔米娜? 戴维有衣穿,让
      他画室中的十来个模特儿有饭吃,还必须养活人们送到他这里来的一些年仅13岁的
      小姑娘。他让她们做他的绘画模特儿,他付给她们钱,但他不画她们。每人摆三次
      姿势,拿了钱,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但她们接着还来,继续养活她们对帕森来说逐渐变得困难起来。他开始像躲避
      恶魔般地躲避她们。他从一家旅馆到另一家旅馆,寻找酒和女子稀少的旅馆,寻找
      无人能发现的他的画室。
      
          吕西为他在蒙巴那斯的边缘地带的万屋门找到一个小小的私人公寓——山茶花
      别墅。他被安置在那里。他希望吕西也到那里同他一起生活。他也回克里西大街,
      在那里溜达,在那里创作。由于吕西常迟到,后来干脆决定不再来见他,但他却无
      论如何也无法忘记她,于是他就常给她写一些令人撕心裂肺的信件。她责怪帕森过
      度饮酒,疏于工作,夜间游荡回来时常常满脸鲜血,而他每次都说:“你坏,你这
      人真是太坏了。”
      
          1930年5 月的一个晚上,她对他说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完了。帕森见他们之间的
      关系再无挽回的可能,提出要把在万屋门公寓中他的衣物和几幅画取回来。她回答
      说:
      
          “好吧,但必须在七点之前取走。”
      
          “晚上七点?”
      
          “不,早上七点。”
      
          帕森请他的朋友帕帕洛夫来帮助他。他们在蒙巴那斯墓地的围墙外等了整整一
      夜,拦了两辆出租车,拉他们去了万屋门。
      
          帕森回到克里西大街他们的原住处,吕西也回去了。他们两位既无法在一起生
      活,又无法果断地分手,就这样拖了十年。
      
          1930年6 月1 日,帕森在画室的桌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了几行字。然后,从他的
      画作中选了一幅,穿上他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海蓝色制服。它和他的靴子和瓜皮帽
      一样,哪怕已经破旧不堪,蒙马特尔和蒙巴那斯的人也一眼就能认出来。为什么要
      换呢?换给谁看呢?
      
          他下楼去见他的医生——特赞克大夫。自从特让克大夫任他的医生以来,从来
      没有收他的钱。为了表示感谢,他送一幅画给大夫。
      
          如同从1905年以来他经常做的那样,他跨过塞纳河,去了瓦万大街。他对那条
      街的每个门洞、每条长凳和每棵树都了如指掌。他推开古堡酒吧的旋转门进去。和
      通常一样,服务生博布站在吧台后。帕森要了一杯白兰地,然后将他从前的欠款全
      部付清。
      
          “帕森先生,您结账啊?”
      
          “是的。”
      
          帕森用了这一天的整个晚上和夜间告别巴黎。凌晨,他在皮卡尔广场遇见作家
      皮埃尔? 马克? 奥尔朗从一家酒吧出来。帕森对他说:
      
          “请您过来,咱们喝上最后一杯吧!”
      
          但十分疲倦的马克? 奥尔朗没有留步,走远了。
      
          帕森自己独自喝了最后一杯后,回到家,锁上门。朝霞已经映红了蒙马特尔和
      它周围的山丘,帕森的百叶窗紧闭,他不想看到外面的任何东西。
      
          他在地上放了两个垫子,垫子两边各放一个盆。在一张柏林展览会请柬的背面,
      他给吕西写下以下诀别词:
      
          吕西,请不要责怪我选择现在的道路。谢谢你给我的东西。你太好了。为了你
      能够幸福,我必须走了!
      
          永别了!永别了!
      
          他进了浴室,拿起剃须刀的刀片,割断了左手腕上的动脉血管。接着回到画室,
      重新读了一遍他当天早上写的遗嘱:他将银行的全部存款和所有的绘画作品遗赠给
      埃尔米娜? 戴维和吕西? 克罗格。
      
          他用右手食指蘸上从左手腕上淌出的鲜血,在壁橱门上写下“永别了吕西!”
      几个大字。
      
      
      
          他重新拿起刀片,割断右手腕上的动脉血管。他静静地躺在垫子上,两只手臂
      分别放在垫子两侧的盆里。
      
          他等着。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他孩童时代的一幅图景:一个上吊自杀的男子。
      
          他重新站起来,走到厨房,从一个抽屉里找到一根绳子,打了一个活结后,套
      在脖子上。他又回到画室,目光到处寻找,最后选择了门把手。他走过去,将绳子
      的一头系在上面,另一头抓在手中,让自己的身体沉下去、沉下去……
      
          当6 月5 日吕西发现他时,她和开锁的人同时尖叫起来。接着就是埃尔米娜? 
      戴维的号哭,警察局长对现场的验证和进行笔录,朋友们送花……有关帕森自杀身
      亡的消息公布之后,全巴黎都在为失去他而无限惋惜。举行葬礼的那天,人们哭泣、
      叹息,画家们为他挥笔作画,诗人们为他创作悼念诗篇。在蒙巴那斯墓地的三块墓
      碑上,留下了生活在三个时代的三位伟大艺术家的名字:
      
          纪尧姆? 阿波利奈尔。
      
          阿姆多? 莫迪利阿尼。
      
          朱勒? 帕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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