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丁的十字架(1)
      
          我认为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除戈雅之外,我从未见过其他
      任何人可以与苏丁媲美。
      
          萨纳? 奥尔洛伏
      
          “他(巴恩斯)买了我的几十件作品,付了3000美元。”苏丁说。
      
          “我也搞绘画呢,我给你看看我的画吧。”基基讲。
      
          “再说吧,”这位立陶宛人回答说,“我的作品的标价相当于一辆布加蒂Bugatti
      (1881—1947),祖籍意大利,汽车制造商。轿车。如今,我的一幅画售价一万美
      元!”
      
          基基圆睁双眼,目不转睛地瞪着苏丁。他已经远远不是大战臭虫年代的他了。
      当年,他的画室内到处都是臭虫:整个房间无任何一处稍微暖和点的地方。于是,
      那些臭虫都躲进了他的枕头取暖;他经常囊空如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外出时,
      只在裸体外套件大衣;为了打扮自己,只好拿腰带当领带,双臂伸进短裤的裤腿里
      当衬衣。
      
          苏丁比其他任何人受的苦都多。他对当今的生活仍然不满意,他很怀旧,想念
      家乡:现在吃不到孩童时代常吃的食物,经常梦想吃家乡有滋有味的饭菜、鲱鱼、
      沙司酱……
      
          但他变了,变得不是从前的他了,认不出来了。从前他作为移民,整天或者闭
      门不出,或者躲在罗童德最不显眼的角落里学习法语。而如今,他穿着花衬衣,打
      着他过去做梦都想得到的鲜艳领带。他最早与巴恩斯打交道的时候,有一天,美国
      收藏家要求他陪同去旺多姆广场的一家卖真丝领带的高档商场。收藏家一口气买了
      三打领带,这位衣衫褴褛的艺术家羡慕地盯着他,他都没有想到送给他一条。这件
      事让苏丁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凌辱。
      
          从那以后,苏丁一心想着要报复。现在,他不仅有能力去旺多姆广场购买他需
      要的任何东西,而且也可以在他面前挥动那擦过香脂的漂亮双手。手指甲上不再被
      绘画涂料玷污:过去他经常因为生气,扔掉手中的画笔,使用手掌和手指充当画板
      和画笔从事创作。他一头乌黑的头发闪闪发光,因为他请一位穷人家的小姑娘定期
      地为他用香精软膏洗染。他甚至还有一辆汽车和一个司机——达内罗勒供他使用。
      他对基基说,这一切都不属于他本人,而属于靠着巴恩斯和发了财的利奥波德? 斯
      波罗斯基。美国人巴恩斯到约瑟夫- 巴拉街看苏丁的作品。波兰人利奥波德? 斯波
      罗斯基每从他的床下取出一幅画,美国人都用惊讶的口吻喊道:“太棒了!美极了!”
      
          从那以后,利奥波德? 斯波罗斯基就在塞纳河街开了一家画廊,展出郁特里罗、
      德朗、弗拉芒克、基斯林、杜飞和弗里兹的作品。他在安德街还有一座房子,他的
      画家们和女合作伙伴们,例如波莱特? 茹尔丹(她有时为苏丁和基斯林做绘画模特
      儿)都常去那里与他聚会。
      
          苏丁想去地中海边时,就叫达内罗勒来。他躺在汽车后座上睡上一夜,次日就
      在海边了。他不喜欢巴黎,终日躲避着不想见到过去的熟人,不愿意去他过去常去
      的地方,害怕触景生情,回忆起从前悲惨的生活;他批评莫迪利阿尼,其实此人是
      惟一在大战期间支持他的人;他生埃利? 富尔的气,然而正是此人写了第一本有关
      他的书;莫里斯? 萨克斯发表了赞颂他的作品的文章,而他见到此人连招呼也不打
      一下;当酒馆里的顾客认出他,站起来,走到身边同他说话时,他却很不客气,无
      精打采地说:“我不认识你。”
      
          当对方坚持说认识他时,他便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着离开餐桌,扬
      长而去。
      
          苏丁的傲慢使他吃了不少亏,甚至差点让他错过会见卡斯坦夫妇的机会。对他
      来说,卡斯坦夫妇是和巴恩斯同等重要的资助人。
      
          卡斯坦夫妇住在巴黎西南大约150 公里的萨尔特市附近的一座城堡。他们十分
      热爱绘画艺术。马塞兰? 卡斯坦在一家杂志社任编辑部秘书,同时负责该杂志的艺
      术专栏。他经常去蒙巴那斯会见艺术家。
      
          巴恩斯回到巴黎前不久的一天晚上,马塞兰在他妻子玛德琳娜的陪同下去了罗
      童德。苏丁恰好从那里经过。一位画家建议卡斯坦夫妇购买苏丁的一幅画,他说:
      这位俄罗斯人身无分文,连吃饭都十分困难。于是,卡斯坦夫妇叫住苏丁。马塞兰
      要求看看他的画。苏丁同他们定下在第一战役街一家酒馆的后厅见面,但他手里拿
      着两幅画姗姗来迟。卡斯坦夫妇在昏暗中匆匆瞅了一眼,提议次日再来,并给他100
      法郎作为订金。苏丁接过钱来撕得粉碎,扔了,说:“我不是乞丐!你们连看也没
      有看我的作品,就给钱!我不乞讨!”
      
          他发火了。卡斯坦夫妇只好离去。
      
          几个星期之后,苏丁在玛德琳娜附近的一家画廊中展出他的《番茄鸡》,卡斯
      坦夫妇想买这幅画,他们找到苏丁的画商斯波罗斯基。但是他没有权利出卖这幅画,
      因为它属于弗朗西斯? 卡尔科。斯波罗斯基没有说明从前苏丁的画一文不值,他早
      就将这幅画送给而不是卖给了作家卡尔科。
      
          卡斯坦夫妇坚持要买。斯波罗斯基只好去见卡尔科。后者十分客气地把画还给
      他,没有接受这位波兰画商付给他的钱。于是,卡斯坦买下了画。从此之后,他们
      经常来画家的画室,一逗留就长达十个小时,还一幅又一幅地买他的作品。
      
          后来,苏丁经常去卡斯坦夫妇的城堡做客,一住就是数个星期。慷慨资助苏丁
      的这对夫妇对画家倍加宠爱,特别是女主人玛德琳娜,还为画家当绘画模特儿。她
      迷恋此人的韧劲:他身上带有的那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和能量;他为自救而顽强拼搏
      的硬骨头精神;他到处寻找17世纪的油画作品,只要画面有颜料颗粒他就心满意足,
      因为创作时画笔在画布上移动时并不是平行滑动;他跪在地上恳求一个为他当模特
      儿的洗衣女工恢复原有的表情;他花费数小时甚至数天的时间修改作品中的一点儿
      微小的缺陷;创作的时候,他要求周围绝对安静,任何人不得靠近他,不得同他讲
      话;天蒙蒙亮,他就起床要求尽快备好汽车,立即拉他去市场买鱼,而且只买鱼,
      因为他要画鱼;一天早上,他恳求卡斯坦夫妇陪同他到田里去,因为他曾经在那里
      见到过一匹十分漂亮的马。他们见到了那匹老马。它瘦得皮包骨头,浑身泥浆,正
      在街头为一个街头艺人拉车。
      
      
      
          “我想画它!”苏丁高兴地说。
      
          他激动得围着那匹马转来转去。马塞兰? 卡斯坦开始同那些街头艺人谈判。艺
      人们同意到卡斯坦夫妇的城堡逗留一下,条件是必须向他们提供吃喝。艺人们在城
      堡的草坪上安顿下来之后,苏丁带着那匹瘦马远离人群,接着他画出了一幅名作。
      
          苏丁对自己的要求严格得令人难以置信。他从不参加集体画展,担心被淹没在
      其他艺术家之中。无论是他自己的、卡斯坦夫妇的或者他的亲朋好友的任何画,只
      要不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他就毫不吝惜把它撕毁。
      
          据曼? 雷说,苏丁过去一直连做梦都想看看大海。巴恩斯买了他的绘画作品后,
      苏丁兴奋不已,完全陶醉了。他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拉他到了南方,去了东比利
      牛斯省的塞莱特,后来又去了阿尔卑斯省海滨卡涅的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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