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姆生平及思想(2)
      
          爱的乌托邦批判的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面对如此恶劣而无孔不入的社会环境,
      如何拯救人类呢?除了禅坐以外,弗罗姆提出,必须超越对患者做消极的治疗和拯
      救,把重点放在培育人的创造性的爱上。
      
          在《爱的艺术》中,弗罗姆说:“任何关于爱的理论,必须以人的理论,人类
      生存的理论为起点。”在前面已数次作过介绍,弗罗姆正是从他关于人性的理论出
      发,来阐述“爱”所具有的重大意义。人——所有时代和所有文化之中的人——永
      远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和同一个方案,即:如何克服这种疏离感,如何实现与他人
      融合,如何超越个体的生命,如何找到同一。原始时代居于洞穴中的先民、照料羊
      群的游牧民族、埃及的自耕农、腓尼基的商人、罗马的士兵、中世纪的僧侣、日本
      的武士、现代的职员和工厂雇员都有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相同的,因为它从同一
      个根源上涌现。这个根源就是人类的生存处境,就是人类所必然陷入的个人化与孤
      独感。这对矛盾。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有各种各样,但是最理想、最完满的解决方
      法“在于人与人之间的结合,在于人同他人的融合,在于爱”。
      
          弗罗姆把爱作为人的生命中一种积极主动的力量,认为只有这种力量才能突破
      他与同胞隔离的墙。他还说:“爱不是强加于人的一种职责,而是人本身的力量,
      正是有了这种力量,他才能与世界发生联系,使这个世界真正成为人的世界。他对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这段话赞不绝口:“我们现在假定
      人就是人,而人跟世界的关系是一种合乎人的本性的关系,那么,你就只能用爱来
      交换爱,只能用信任交换信任,等等。”当然,爱本身也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
      他强调,他这里所说的爱是“创造性的爱”,所谓“创造性的爱”指这种爱是一个
      人的潜力充分得到发展的结果。这种爱存有对生命的关怀和尊重的情感体验。它是
      创造性的,是活生生的生命流露,是一种人类至高无上的艺术。
      
          那么,究竟怎样去培育人的这种创造性的爱呢﹖究竟怎样指导人们去进行爱的
      实践呢﹖弗罗姆从以下几个方面作了充分论述:
      
          要把培育创造性的爱同培育创造性性格结合起来。弗罗姆说:“毫无疑问,爱
      的能力是依爱者的性格发展而定。一个人如果要具有爱的能力,先决条件是他已经
      达到了以创造性为主的性格发展方向。”他再三强调创造性性格的重要性,“性格”
      在他那里指的是“人在同化与社会化的过程中,所形成的一种引导个人能力之发展
      的较固定形式”。“性格”肩负着生物学上重要的功能,有了他人的行为才不致完
      全被本能的形式所支配。人的“性格”有各种类型,最理想的是“创造性性格”。
      “创造性性格”具有两种意义:其一是性格学上的,指的是“一个人的潜能,得到
      充分的发展,其特征是自主地使用其能力,而不是依赖别人来控制自己的一切”;
      其二是伦理学上的,指的是“人类德行发展的目标”。一个人具有了“创造性性格
      表明他的人格发展是健全的(参见《自为的人》)。”创造性性格具有“创造性的
      爱”这种特殊的能力。有了这种能力,具有这种性格结构的人就可以穿过人与人之
      间的隔阂而寻得自由感,以解决个人生存上所遇到的困难与矛盾。“创造性性格”
      与“创造性的爱”是统一的,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和保证,后者是前者的体现和功用。
      
          要充分调动人的主动性,在人的积极活动中,增强爱的能力。弗罗姆说:“爱
      是主动活动,而不是被动的倾向:它是‘自足’(standing)而不是‘追
      索’(falling  for)。以最通常的说法,爱的主动性可以用这样的陈
      述描述出来,爱首要的意义是给予(giving),而非接受(receivi
      ng)。”所谓“给予”并非放弃、被剥夺或牺牲,而是一种能力的最高表现。在
      “给予”中,个人体验到力量、富饶和能力。这种充盈高涨的生命力使人喜悦,它
      之所以比接受更令人喜悦,就是因为它表现出我们的活力和对生命的肯定。“给予”
      表现于情爱中就是把关怀、尊重、负责给予出去。在母爱中,母亲则给予婴儿乳汁、
      照顾、体贴等等。一个人若没有某些东西,而不能给予出去,他就有贫穷的感觉,
      并从而产生囤积、剥削、控制他人的欲望。弗罗姆说,爱的这一特性就决定了它只
      有通过人的主动的实践活动才能培育出来。它并非理智的思维所能领略,而是从实
      践和体验中才能获得它的真意。 
      
          确立理想的道德规范,确保爱的培育和实施。弗罗姆认为:创造性的爱的培育
      和实施,需要有一定的道德规范加以指导。这些道德规范将向人们指明,人为了实
      现自己的基本人性该怎样培育爱,又该怎样去实践爱。精神分析学家应该为确定这
      些理想的道德规范做出自己的贡献。他认为,他所指出的“人本主义伦理学”就包
      含着许多理想的道德规范。“人本主义伦理学”把对人性的剖析加入伦理学领域,
      揭示了人性与道德之间的内在联系,从人性上来解释道德的本质,把对人性的认识
      看成是确定道德规范的惟一标准。“人本主义伦理学”从这些基本立场出发,提出
      了一系列所谓理想的道德规范,“自爱”就是其中之一。引导人们正确地处理爱人
      与自爱的关系,在爱人与爱己的统一中,达到完美的创造性的爱。弗罗姆指出,爱
      是一种与人发生关联的方式,它既不是主动地吞并别人,也不是被动地屈服或与人
      共生结合,而是在保持自己的完整性和个性的条件下,与别人发生结合。爱的这一
      特性决定了必须把爱人与爱己结合起来。他把这种将爱人与爱己统一起来的爱称之
      为“真正的爱”,有时又称之为“自爱”。他说:“人本主义伦理学的最高价值不
      是无我,也不是自私,而是自爱。”他坚决反对那种把爱人与爱己对立起来,割裂
      开来的观点。他批判了这样两种倾向:一种倾向认为,想要达到与他人的统一,你
      就得爱人,忘掉自己,达到无我境界;另一种倾向认为,如果你想保存自己,那你
      就不要顾及别人,一切都以个人的欲求和满足为标准。他认为前一种倾向似乎体现
      了人与人之间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的本性,却也使人失去了自我与个性,后一种倾
      向则是一种极端自私的利己主义原则。这两种倾向都不是真正的“人类之爱”。真
      正的“人类之爱”应是集爱人与爱己于一身。他特别强调自爱,因为它是对别人的
      爱的条件,爱自己不外是爱人本身,通过爱自己,人就学会了如何爱人类。他认为,
      贯彻这一“自爱原则”不仅可以调和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而且可以使人达到真正完
      美的爱的境界。
      
      
      
          培育爱就必须对现行社会制度进行根本改造。弗罗姆指出:“如果爱是成熟的、
      创造性的性格所具有的一种能力,那么,一个人的爱之能力要依他所生活于其中的
      文化所给予一般人的影响而定。如果我们谈论现代西方文化中的爱,我们的意思是
      要去追问,西方的文明社会结构以及由此结构产生的精神是否有助于爱的发展。”
      他认为,现代西方的社会结构显然是不利于创造性爱的发展,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一
      方面是建立在政治自由原则上,另一方面则是以市场为一切经济的标准,一切有用
      的东西和有用的人力以及技术都变作货物而互相交易。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资本
      主义社会是一个满足人们欲望的巨大填塞物,是一只大苹果,是一只大酒瓶,是一
      个大乳房,而生活于这个社会之中的人则是吸吮者,他们永远贪求、永远渴望,而
      又永远失望。人们心中永远准备着交换和接受,永远要求着新鲜刺激的东西,然后
      把它消耗掉,所有的东西,不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都变成了交换和消耗的对象。
      与社会的这一特征相适应,现代人的爱也成了交换品,无论是兄弟爱、母爱还是情
      爱,都渗透着商品交换的原则。这些爱,同创造性的爱风马牛不相及。弗罗姆认为,
      在这种情况下,如不改变西方的文明社会结构,那么提高人们创造性的爱的能力只
      能是痴心妄想。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关于培育创造性的爱的原理、关于爱的理论,是他整
      个学说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某种意义上,弗罗姆关于爱的理论是其整体理论
      的一个浓缩。他的批判思想是振聋发聩、发人深省的,但其疗救的药方却具有强烈
      的空想气息。恩格斯当年批判费尔巴哈说:“这样一来,他的哲学中的最后一点革
      命性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句老调子:彼此相爱吧,不分性别,不分等级地互相
      拥抱吧,——大家一团和气地痛饮吧!”好像正好是他的判词。
      
          但弗罗姆本人并不这样看。爱对他代表一种理想,一种希望,爱孕育着社会革
      命的苗头和人性解放的条件。人的解放是自人类文明以来孜孜以求的最终目标,爱
      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手段。弗罗姆深受布洛赫(Ernst.Bloch  18
      85-1977)的影响。布洛赫认为,人被恐惧、烦恼及希望等激情所规定,但
      为人所特有的是希望。人的本质就是希望,任何目前的状况都不是人类想成为的样
      子,人是某种走向超越他本身的东西。因此,哲学的任务就是唤起人们对未来的追
      求。弗罗姆很推崇这种思想,他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也有乌托邦的性质。乌托邦不
      是空虚的幻想,而是一种积极的憧憬和理性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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