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2期


身份、距离与情感渴求

作者:姚建新




  小说的第二次转折出现在这个玩笑式的约定毫无预兆的突然中断。小艾与田满之间这种借助假定性身份所形成的情感表达与防护,由于乔韦的介入而被打破。单相思的乔韦与田满有过一次谈话,自此之后,田满突然不再联系小艾。这个谈话作为隐藏的情节,在小说中没有具体呈现,但是这种写作手法给予读者更多的想象空间,但凡有着爱情经历的人可以很容易地推断出小艾与田满之间存在刚刚萌动的爱情,假如仅仅是单纯的同学关系,他们彼此之间会更加坦然,自然也不会停止正常交往。恰是这种难言的情感状态,让这种坦然不再存在,而模糊的爱情迹象也在彼此中断联系之后开始隐约显现。小说结束之前,误会解除,妹妹的身世也揭示出来,故事到此似乎有了一个完满结局,但是相拥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所表现出的激动和如释重负,那些在越界与防护之间摇摆的言行,在这个终点上得以聚合。但是,作者显然不想兜底,不想急于给这个故事一个明朗而皆大欢喜的结局,因此,小艾的父亲适时出现了,此刻两人内心难以言明的状态,被小艾父亲的严厉制止给打破了,小艾以强调“母子”关系的喊叫来澄清此时父亲作为旁观者的误会,小说在此戛然而止。比较有趣的是这样一种结束方式所传递的双重信息,表层是小艾的申明与强调,其所对应的是他们自己承认的那个假定身份和关系,然而在两人潜意识中不肯承认或者没有明确意识到的则是那种爱的萌芽,对应着内心深处暗自流动的情感溪流,这样两个层面的对峙和相互渗透,使得故事变得饱满和富有意味。
  这篇小说最为动人之处正是那种感情心理的难以言明的状态。毕飞宇所捕捉到的这种状态,恰好体现了小说这种艺术形式的魅力,他传达了情感与思维的模糊状态,也就是呈现了人自身情感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从而避免了非此即彼的简单化的逻辑判断。在假定的亲情关系之下的爱情潜流,是对僵化的社会规则的一种嘲弄,也更显现出少年情怀的纯真。在小说情节的设置上,这种明与暗、戏谑与伤感的比重处理是比较恰切的,作家相对克制的叙述方式,使得小说展开得充分而自然。
  
  三、人物心理活动的延展与作者操纵问题
  
  毕飞宇以隐藏的方式推进小说,使得小说更加丰富。但是人物心理活动的合理性在最后的结尾之处似乎出现了断裂。尽管是第三人称叙述,但是叙述的落脚点始终是在小艾这里,因此小艾的内心独白也借由叙述表露出来。当小艾与田满拥抱在一起时,作家尽可以暗示她内心的模糊不清的情感,但是用“小艾的心里涌起一股浩大的愿望,就想把儿子的脑袋拥在自己的怀里,就想让自己的胸脯贴近自己的孩子”解说这样的心理,显然不具有说服力。读者到这个时候都已然明白了小艾的真实情感,作家只要描述那一刻的情景即可,不需要再作任何解释,使小说在一种给读者带来遐想的余韵中结束即可,但是作者还是意犹未尽地操纵小艾继续扮演“母亲”的角色,他不断借叙述人之口来表达小艾此刻的想法,显然脱离了人物的年龄情境,一厢情愿地让小艾在假扮角色过程中深陷角色,赋予这个少女不可能具有的中年女性的心理特点。事实上,尽管这一代人面对情感有些脆弱,然而很多时候他们比以前的几代更加自我和无所顾忌,父母的压制其实无法真正阻止他们的感情渴求。更何况,以他们的年龄和经验,是不可能“弄假成真”成为“母子”的。也许在作家的构思当中,认为让爱情突破假设的身份限定表露出来会落入一种写作窠臼,因此极力要把情节扳回到预定的轨道上,让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发生,或者就让人物的意识与潜意识产生某种“错位”,以便造成另一种意外。但是这种生硬的处理方式,使得人物心理显得难以令人信服。小说这样一个突兀的结尾,其实是暴露了当代小说写作普遍存在的敏感有余而沉淀不足的缺陷。作家们着迷于情节的设定,急于讲述一个故事,却没有足够的耐心来让人物的情感逐步合理地生长。作为贴近现实的小说,这样的粗糙成为一种令人惋惜的硬伤,起初那种还算具有耐心的叙述,很快被作家急于插入戏剧性转折的愿望给打断,生硬地操纵人物心理和行动的结果,必然是简化了人物感情的复杂性和难以言明之处。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姚建新,东北财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参考文献:
  [1] 吴义勤主编:《中国短篇小说经典2007》,山东文艺出版社,2008年1月版。
  [2] [美]莫里斯·迪克斯坦:《途中的镜子——文学与现实世界》,刘玉宇译,上海三联书店,2008年4月版。
  [3] [英]阿兰·德波顿:《身份的焦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3月版。
  [4] 董小英:《叙述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1月版。
  [5] [日]今道友信:《关于爱和美的哲学思考》,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8月版。
  [6] 吴义勤:《告别虚伪的形式》,山东文艺出版社,2004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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