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小邵》:男性镜像映照下的女性他者成长

作者:沈红芳




  但是,小汪的哭应该是混合着失望与悲哀的五味俱全的哭。这种失望与悲哀应该至少有三个指向:首先是指向小邵,这样一个在七队的人心中被拔得很高的一个人物原来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名不副实的平常人而已,所指与能指的突然断裂,必然引起小汪感情上的极大落差,此为其一;其次是指向自己,她本人苦心孤诣地要与小邵相比较,期望最终能够达成最好与最坏的两极,事实上,自己没有成为最好的,而且小邵也不是最坏的,大家、特别是她自己都只不过是某种社会心理支配下的被命运也被自己捉弄的小人物而已,洞悉了这一事实的真相,不由她悲从中来;这其中更重要的是对七队、或大而言之是对社会的失望与悲哀,小汪在此感受到了与社会环境的本源性的不和谐,她被不容分说地抛入到这个零乱的欲动的旋涡中,始终被过分的喧嚣所操纵,正是意识到了自己在社会环境中的客体地位和客属性质,而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怎样的程度上将这些道德指令内化并严重地扭曲了自己的女性自我,“她哭了”。小说最后以小汪的哭突出了七队这一个作为父权社会缩影的小环境的失调的形态。从这个意义上说,小说在叙述到小汪见到小邵时,把“轻蔑地笑了一声”几个字去掉似更佳,因为小汪此时的心情应该是很复杂的,不只是轻蔑一种成分,而且在整篇小说的叙述中,叙述者很少有较为直接议论,这几个字放在这里显得有些突兀。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篇小说可以说是拉康镜像理论的小说版。她通过女知青小汪在成长之初对自己人生价值的设定的失败非常形象地说明了女性在农业文明的父权制文化中根深蒂固的次等他者地位:女性在自身的成长中找不到可以积极认同的女性镜像,但是以男性作为镜像又因为不可逾越的性别鸿沟而不可避免地遭受彻底的失败。小汪的失败在此意义上就成为女性具有普泛意义的失败。小汪通过自己的遭遇深刻地认识到:在语言系统中,作为女性的她者的社会身份已然被建构,两性在价值、地位上已经判然有别。她此前认为自己是一个自主的人的感觉已经一去不返了。因此小汪的哭如同《动物凶猛》中少年“我”的哭一样,都是一种价值系统崩溃后绝望的悲哭。
  马克思说过,“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③正是七队这一个具有浓重的父权制色彩的小社会给小汪的自我塑造和对女性人生真相的认知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她从不知不觉中成长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女性,到最终发现父权制文化对待男女两性的立场上的本质的不同,正是女主人公从对外部世界的无知到获得某种重要的认识,从而开始重要的自我发现以及对生活和社会重新调适的过程,其结果就是为了确立自身的主体性,进而以一种抗拒性的姿态自甘边缘地傲然独立。正是在这一重意义上,我们得以发现女性个体在成长过程中被宏大叙事所遮蔽的边缘性的私人生活境遇给女性的精神带来的强烈冲击,怎样摧毁了她对生活的美好信念。她在男性主体的镜像中映照出的是被扭曲的女性他者形象。
  小说以极其短小的篇幅揭示了有关女性成长的重大命题,那就是,在父权制文化的社会中,女性自我只是一个巨大的空白。即使是在貌似公允的“男女都一样”的时代也不例外。女性主体成长中的空白彰显出的是整个父权制文化中的结构性缺损。从积极认同走向程度不等、姿态不同的性别觉醒和反抗,也因此成为一代女性的成长之路。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沈红芳,河南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与女性文学研究。
  
  ① 李咏吟:《创作解释学》,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② [日]福原泰平:《拉康——镜像阶段》,王小蜂、李濯凡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③ 《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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