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复杂的人物 丰富的内涵

作者:刘广涛




  关键词:《色·戒》 青春 人物 主题
  摘 要:张爱玲小说《色·戒》中的女主人公王佳芝是一个相貌出色、才华出众的女大学生,又是一个“不彻底”的青春杀手,具有平凡的小人物的特点。作为一个文学形象,王佳芝有其丰富复杂的青春、人性与叙事学意义。《色·戒》以王佳芝为典型写出了青春生命的非理性特点,揭示了青春阶段某种意乱情迷的状态以及青春同周围世界的矛盾冲突。青春是多情的,而世界是残酷的;青春是幼稚的,而世界是老辣的,这正是青春的脆弱之处,也正是人生的苍凉所在。王佳芝的悲剧结局,给世人特别是青年人留下深刻的“色”与“戒”的思索。
  
  1978年4月11日,张爱玲的小说《色·戒》在《中国时报》的人间副刊发表。后来张爱玲在皇冠出版的《续集》自序中说,《色·戒》是在1953年开始构思的。张爱玲为写作《色·戒》这样一部短篇,竟耗费了整整25年的时光,这在张爱玲传奇式的创作生涯中是不多见的;另一方面,短篇小说《色·戒》扑朔迷离的主题呈现出丰富的多义性,使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下面笔者尝试通过对作品故事情节以及主人公形象进行分析,进而探讨《色·戒》主题思想的丰富内涵。
  
  《色·戒》情节概要
  
  日伪时期,广州沦陷,岭南大学迁至香港。热血青年们心血来潮,决定设下圈套谋刺来到香港的汉奸易先生,最终选定让话剧社的骨干分子王佳芝施展美人计。不料想易先生突然返回上海,暗杀计划随之流产。珍珠港事件后,学校又迁回上海,王佳芝却留在了香港,因为她不愿再面对过往。两年后,同学们却再度向她发出召唤,让她到上海完成未竟的暗杀事业。小说《色·戒》的情节展开在王佳芝来到上海后,以“麦太太”的伪装身份出现在易太太及其“闺密”们的牌局上。王佳芝要在今晚假借“修耳钉”的名目把易先生骗到暗杀地点:珠宝店。她惴惴不安,借故离开,在南京路上的咖啡馆等候易先生。在焦虑的等待期间,从前的种种复杂心绪掠上心头。王佳芝想起与易先生的种种暧昧情景,以及这两年的经历,内心五味杂陈、徘徊不定。易先生终于来了,他尽管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却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跟自己暗度陈仓两年之久的“小情人”会是刺客的布局。去珠宝店的一路上,王佳芝都在思忖易先生是不是真的爱过自己,想的全是小女人那些患得患失的心思。珠宝店外,刺客隐身。王佳芝内心无比焦虑。在易先生低头为她挑选戒指的一刹那,王佳芝从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于是在紧要关头示意易先生快走。大汉奸心领神会,趁机溜走。
  小说《色·戒》的结局是,南京路很快被封锁,某个参与谋杀行动的热血青年被捕,马上招供。不到晚上十点,除了一条漏网之鱼,暗杀团成员全被处决,包括王佳芝。易先生回到家,太太们还在打麻将,吵吵嚷嚷要让他请客吃饭。易先生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着王佳芝。易先生觉得,这个女人真是“爱”他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可他必须杀她。在太太们的笑声中,易先生静静地走出房门。
  简言之,小说《色·戒》的情节可以概括为,一位风华绰约的大学生女杀手,初次执行暗杀任务时,在关键时刻因为一念之差竟然放走了追踪两年之久的“猎物”,致使整个暗杀计划功败垂成,包括女杀手在内的大学生暗杀团,全部被落网而逃的大汉奸易先生处决。
  
  《色·戒》人物简析
  
  小说《色·戒》中的人物不多,除女杀手王佳芝、大汉奸易先生外,还有王佳芝的同学邝裕民、梁闰生等。王佳芝是其中最主要的人物形象,当然也是小说中张爱玲着墨最多、用情最深的一个人物。那么,王佳芝是一个怎样的形象呢?张爱玲又是如何表现这一形象的呢?
  小说中的王佳芝是一个相貌出色、才华出众的女大学生,她有一副爱国热肠而又爱好话剧艺术;另一方面,她又是一个“不太冷”、“不彻底”、“太犹豫”的女杀手。在小说或电影电视剧中,杀手大都是以英雄姿态出现而最后总死于非命的角色,有慷慨悲歌的杀手,有热心助人的杀手,然而似乎更多的是冷面无情的杀手。而张爱玲笔下的王佳芝却是一个“不合格”的杀手。其“不合格”,首先在于——
  
  这个杀手“不太冷”
  
  小说中的王佳芝并非职业杀手,这个业余杀手的“不太冷”,其一是因为这个杀手“太青春”。青春是一种由不成熟到成熟的过渡状态,本身充满了矛盾、荒唐和非理性的内容,尝试和体验是这个年龄段生理、心理和行为上的特点,而心猿意马、意乱情迷等不由自主的情感状态,也是趟过“青春小河”的人们能够理解和宽容的。王佳芝为了一个崇高的使命,与同学梁闰生初尝禁果,之后又与易先生有过云雨之欢。这种“性”和“情”对王佳芝这位纯情少女而言都是第一次,无论多么荒唐、多么无理,都会在其青春生命中留下难忘的记忆印痕的。在诱杀易先生的一路上,王佳芝都在思忖易先生是不是真的爱过自己,作品中有如下心理刻画:“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因为没恋爱过,不知道怎么样就算是爱上了。”在珠宝店里,当易先生低头为她挑选戒指的一刹那,王佳芝从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爱”,于是在紧要关头放走了易先生。这并非王佳芝政治立场的坚定与否的问题,而正是青春的意乱情迷和潜意识状态下的不知所措。在常态社会宽松环境中,青春通常是在不断的“犯错与纠错”过程中走向成熟的;而在非常态的严酷环境中,加之特殊重任在肩,甚至不允许青春犯错,一旦犯错,便要付出沉重代价,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是也,从而显示出“青春成长”残酷而血腥的一面。业余杀手王佳芝的“不太冷”,其二是因为这个杀手关键时刻产生了“恻隐之心”。东汉思想家王充《论衡·本性》曰:“恻隐不忍,仁之气也。”恻隐之心和不忍之心的萌生,是缘于内心深处的“仁之气也”。这里的“仁之气”也即同情、怜悯之心,无等差的博爱之心。王佳芝关键时刻的“恻隐之心”遂使青春那“温柔的一瞬”酿成不可追悔的过失。张爱玲有言:“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王佳芝并非“懂得”易先生,这个纯情的少女是因为“慈悲”,所以“手软”。这样,王佳芝作为一个杀手虽不合格,但她的“恻隐之心”和“慈悲的手软”却给人留下深深的思考。张爱玲大胆表现王佳芝这位“青春女杀手”那“温柔的一瞬”,着实写出了青春的某种本色与人性深处复杂的一面。
  其次,王佳芝作为杀手“不合格”,是由于——
  
  这个杀手“不彻底”
  
  《色·戒》中的王佳芝固然非常优秀而又勇敢,但她毕竟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换言之,王佳芝并非英雄或者说张爱玲并未把她当成英雄来写;把王佳芝当成英雄来写固然可以,但那是另外的作家版本,而不是张爱玲的了。张爱玲一贯的风格是“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张爱玲的悲剧观构建在人的生存意义上,她肯定的是既非“英雄”也非“完人”的“软弱的凡人”的生活价值。因此早在1944年5月那篇回应傅雷的辩论文章中,她就说:“极端病态和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容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这些年来,人类到底也这么生活了下来,可见疯狂是疯狂,还是有分寸的。所以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他们不是英雄,他们可是这时代的广大的负荷者。因为他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我以为这样写是更真实的……而且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张爱玲一贯认为,凡人比英雄更长久也更有内涵,因为大部分人是凡人。小人物往往不彻底,如张爱玲笔下的小人物大都“不彻底”。对张爱玲而言,王佳芝首先是女人,她唯情感是尊、唯情感是大,这是女人的特点,也是女人的悲剧。在王佳芝的心中,“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但在易先生的心中却认为:“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杀手的命运,就是悄悄地来到,又悄悄地死去。王佳芝的死并不悲壮,但却苍凉。分明是敌我之间严峻的你死我活的矛盾冲突,张爱玲将故事点化为男女之间的心理较量,并写出了王佳芝作为凡人的一面,或者说写出了英雄烈士平凡的一面,由此透视人性的复杂和人生的多个侧面。王佳芝这个人物的特色正是在“不彻底”中显示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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