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7期
黄庭坚、许筠《毁璧》辞之比较
作者:曹春茹
“少能自珍重,常欲炼形仙去”的黄氏不仅没能实现成仙的理想,不情愿地为人妇,而且受到婆母的残酷对待。黄庭坚悲观地描绘了可怜的妹妹所处的未来世界的境况:“山岑岑兮猿鹤同社,瀑垂天兮雷霆在下。云月为昼兮风雨为夜,得意山川兮不可绘画。寂寥无朋兮去道如咫……”各种硬质意象无不衬托了亡妹在黄泉的寂苦。虽然没有人间的残酷遭际,但置身如此孤苦无依又阴冷晦暗的环境,和亲人没有心灵上的沟通,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幸福。这正是黄庭坚所不能释怀的,因此他迫切希望亡妹能够得到彻底解脱、获得真正的幸福。于是,他在末章呼天唤地,痛惜其殒折,招其魂魄归来。感情真挚、深沉,有不尽情思。这些都使得全辞意境凄凉冷寂,风格悲怆清峭。
黄庭坚一生多处逆境,受儒佛思想浸润弥久,其人生态度倾向于忍耐、平和。妹妹的故去使他不堪承受,于是以“呻吟之声”发之,虽悲愤难当,但出语措辞亦有所克制。即便如此,弥漫全辞的悲哀感仍令人读来黯然。朱熹曾说:“《毁璧》者,……其为女弟而作,盖归而失爱于其姑,死而犹不免于水火,故其词极悲哀,而不暇于为作,乃为贤于他语云。”{12}正是对此作的极佳概括。
才华过人的许兰雪生前也并不幸福:嫁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得不到婆婆的认可,两个儿子夭折。因此,她的死是无牵无挂的,是一种彻底的解脱,她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去了一个自己向往已久的幸福、逍遥的游仙世界。那里华丽芬芳,颇有《楚辞》所描绘的清旷高远的意境:“从列仙兮容与”,“虹为旌兮鸾为驾,觐上天兮御泠泠之长风。酌王母兮瑶池,三光罗列兮在下。”他遥想姐姐的灵魂随风飘扬,而且还能俯视尘寰,与亲人心有感应。许兰雪从小就受到了仙道思想的影响,“其诗文俱出天成,喜作《游仙诗》,语皆清冷,非烟火食之人可到也。”{13}而许筠为其想象的未来世界是与此相应的。至此,许筠心中关于亲人亡故的悲哀味道渐渐冲淡了,一种冷色调的欢喜涌上心头。所以,全辞伤而不恸,风格芳馨悱恻。
许筠一生虽沉浮无常,但是他有着复杂的思想,儒释道天主四教混成,尤笃信佛老,是一位“儒教的叛徒”{14},加之姐姐有“天仙之才”,且已无牵挂而去,因此,许筠才化悲痛为仙想,对姐姐未来世界的描绘多了很多的浪漫成分,以此来打通和延续许兰雪的精神世界,从一个亲人同时更是一个知音的角度来怀念她,或许这种纪念更有意义。
亲情是一种与生俱有、血浓于水的感情,也是一种无法斩断、永远珍贵的感情。黄庭坚、许筠从逝去亲人的遭际出发,结合逝者的个性特征,分别从世俗和仙想的层面来寄托伤悲,因而形成了迥异的风格和意境。实际上,死是一种最彻底的结束,人死后便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一切关于死后的想象和描绘都是对生者的安慰或折磨。从这一角度看,对读者来说,许筠的些许浪漫和乐观就比黄庭坚的一味悲怆更人道也更容易接受。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曹春茹(1974- ),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博士生,研究方向为中朝文学比较。
①⑤ [朝]许筠.惺所覆瓿藁[A].韩国文集丛刊(74)[Z].汉城:民族文化推进会,1981:170. 139.
② 傅宗璇,蒋寅主编. 刘扬忠 分卷主编.中国古代文学通论(宋代卷)[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5:104.
③ 吴海,曾子鲁主编.江西文学史[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5:221.
④ 【朝】安鼎福.顺庵集(17)[A].韩国文集丛刊(230)[Z].汉城:民族文化推进会,1981:141.
⑥⑩{13} [朝]许筠.鹤山樵谈[A].许筠全集[Z].汉城:成均馆大学校 大东文化研究院影印,1981:348.
⑦{14} [韩]李家源.儒教叛徒许筠[M].汉城:延世大学出版部,2000:123. 148.
⑧ 黄宝华.黄庭坚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223.
⑨ [朝]李睟光.芝峰类说(14)[M].[韩]赵钟业.韩国诗话丛编(2)[C].汉城:太学社,1996:390.
{11} [朝]李宜显.陶谷集[A].韩国文集丛刊(181)[Z].汉城:民族文化推进会,1981:455.
{12} 朱熹.楚辞后语(6)[A].楚辞集注[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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