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浅谈《奥瑟罗》中对比手法的运用
作者:宋寒冰
摘 要: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的《奥瑟罗》具有不朽的艺术魅力。莎翁在创作中运用了许多成功的艺术表现手法。其中最突出的是对比手法的运用:有人物性格的对比有故事情节的对比;有人物之间的对比也有内心和外表的对比……在对比方法上,既有类比,也有反比。本文分析和探讨了《奥瑟罗》中运用对比手法进行艺术创作的成功经验,对我们认识和理解莎士比亚作品有一定帮助。
莎翁最著名的四大悲剧之一的《奥瑟罗》,以其完整紧凑的情节结构,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和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赢得了几百年来许许多多观众、读者和评论家的赞誉。且不论它整体艺术构思上的主题明确、行动集中、—泻千里、一气呵成,就是在对比手法的运用方面也是出类拔萃、卓尔不群的。《奥瑟罗》剧中有多种多样的对比,有故事情节的对比,有人物性格的对比;有人物之间的对比,也有同一人物内心外表之间的对比和性格发展前后的对比。在对比的方法上,既有类比,也有反比。
1.人物之间的对比
最明显、最突出,反差最大,效果最强烈的是奥瑟罗与依阿古之间的对比。这是善和恶的对比,是正义与邪恶、真诚与伪善、坦诚与阴谋的对比。第一幕第一场,依阿古在和罗德利哥的谈话中吐露了心迹:“我可以跟随他,不过是要利用他达到我自己的目的。……还有一种人,表面上尽管装出一副鞠躬虚心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为他们自己打算,看去好像替主人做事,实际却靠着主人发展自己的势力,等捞足了油水,就可以知道他所尊敬的其实是他本人,像这种人还有几分头脑,我承认我自己属于这一类。……我这样对他陪着小心,既不是为了忠心,也不是为了义务,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装出这一副假脸。……世人所知道的我,并不是实在的我。”
自我表白活画出了一个极端自私自利者的嘴脸。由于有了这样的思想基础和险恶用心,于是便有一系列害人的行动:先是挑唆罗德利哥竭力破坏奥瑟罗与苔丝狄蒙娜的婚姻,继而陷害他视为障碍和仇人的凯西奥,进而设置各种圈套离间奥瑟罗与苔丝狄蒙娜的感情,最后当阴谋败露时不惜杀死罗德利哥和他的妻子爱米莉娅。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进谗言,说谎话,钻空子,设圈套,颠倒黑白,播弄是非,阴谋构陷,杀人灭口,一切恶毒的手段都无所不用其极。这是一个魔鬼的化身,是“恶”的极致。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奥瑟罗的性格。他一身正气、坦荡无私、光明磊落、嫉恶如仇,第一幕中,当苔丝德蒙娜的父亲为反对他们的婚姻前来寻衅报复时,依阿古讨好地劝他躲一躲,奥瑟罗坦然地说:“不,我要让他们看见我,我的人品,我的地位和我的清白的人格可以替我表明一切。”
在议事厅里,当苔丝德蒙娜的父亲勃拉班修指责他用“妖术”拐骗了自己的女儿时,奥瑟罗毫不隐瞒,他坦诚地说:“威严无比,德高望重的各位大人,我的尊贵贤良的主人们,我把这位老人家的女儿带走了,这是完全真实的;我已经和她结了婚,这也是真实的,我的最大的罪状仅止于此,别的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她为我所经历的种种患难而爱我,我为了她对我抱的同情而爱她,这就是我唯一的妖术。”
在塞浦路斯岛上,奥瑟罗严正执法,毅然解除了因酗酒而违反军纪的心爱副将凯西奥的职务;为了除“恶”,防止苔丝德蒙娜“将要陷害更多的男子”,他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爱妻。苔丝德蒙娜临终时,爱米莉娅问她是谁干的罪恶,苔丝德蒙娜回答说:“谁也不是,是我自己。”奥瑟罗说:“她到地狱的火焰里去也不愿说一句真话,杀死她的就是我。”
当真相大白之后,奥瑟罗决定以死悔过,这时他对罗多维科等人说了这样的话:“当你们把这种不幸的事实报告他们的时候,请你们在公文上老老实实照我本来的样子叙述,不要徇情回护,也不要见意构陷……”俨然一位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有着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然而这也正是他的致命弱点。
经过这样的对比刻画,依阿古口蜜腹剑、两面三刀、阴险毒辣的性格昭然若揭,而奥瑟罗真诚直率、坦荡无私、正直憨厚的性格也跃然纸上。经过对比,善恶更加分明,性格更加突出。正像两人肤色一黑一白对比鲜明一样,奥瑟罗的心地要比依阿古的肤色还要清白,而依阿古的心眼却比奥瑟罗的肤色还要黑。此外,奥瑟罗与苔丝德蒙娜,依阿古与苔丝德蒙娜,甚至爱米莉娅与苔丝德蒙娜也都存在着对比关系,限于篇幅,不一一详述。
2.人物本身的对比
莎翁笔下的人物没有简单抽象化的脸谱式的人物,他所塑造的人物性格都是极其丰富和复杂的。
就拿依阿古来说,似乎可以简单地归结为“坏”或“恶”,但事实并不如此简单。他的内心和表面是截然相反的,他公开的行为和背后的一套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方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而这两方面又奇妙地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他是坏,但坏得聪明绝顶,坏得不留痕迹,所谓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是也。
依阿古设法劝酒灌醉了凯西奥,又对蒙太诺说为此人感到惋惜,“我爱凯西奥,要是有办法,我愿尽力帮助他除去这一种恶癖。”当凯西奥因他的陷害而被解职后,依阿古又为凯西奥出主意,让他去向苔丝德蒙娜求情。俨然一位乐于助人,救人于危困的忠实的朋友。明明在害你,而你却还要感激他;骗着卖了你还要让你跟着数钱去。依阿古有这样的才能和本事,难怪凯西奥、奥瑟罗、苔丝德蒙娜都把他视为知己,连和他一起生活的妻子爱米莉娅都未能识破他,头脑简单、一介武夫的奥瑟罗更是对他坚信无疑,言听计从,那么奥瑟罗上当受骗也就顺理成章,不足为怪了。
在诱惑奥瑟罗上钩之后,依阿古煞有介事地对奥瑟罗说起凯西奥:“人们的内心应该跟他们的外表一致,有的人却不是这样,要是他们都脱下假面那就好了。”依阿古的脑子里根本没有“羞耻”二字,口是心非正是他自己;而他却能把假话说得如此流利而动听。当奥瑟罗一再要了解苔丝德蒙娜不贞的情况时,依阿古装着不忍伤奥瑟罗的心:“——可是我不该说这样的活,请您原谅我对您过分的忠心吧。”剧本通过这种表面与内心,口头与实际的对比,使依阿古的形象更加丰富,更加生动逼真。
3.人物性格发展前后的对比
我们以苔丝德蒙娜为例来进行分析。在威尼斯,苔丝德蒙娜是一个为了爱情不惜牺牲—切的勇敢的女性。她毅然冲破了世俗的舆论,冲破了种族的限制,冲破了封建的桎梏和家庭的樊篱,义无反顾地把—切都献给了爱情,在议事厅,父亲摆出封建家长的威严质问她:“谁是你所最应该服从的?”苔丝德蒙娜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我的尊贵的父亲,对您说起来,我深荷您的生养教育之恩,您给我的生命和教养使我明白我应该怎样敬重您;您是我的家长和严君,我直到现在都是您的女儿。可是,这儿是我的丈夫,正像我的母亲对您克尽一个妻子的义务,把您看得比她父亲更重一样,我也应该有权利向这位摩尔人,我的夫主,尽我应尽的名分。”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柔中有刚,不容辩驳。
当议事厅商量奥瑟罗出征对苔丝德蒙娜如何安置时,苔丝德蒙娜真诚而又坚决地说:“我不顾一切跟命运对抗的行动可以代我向世人宣告,我因为爱这摩尔人,所以愿意和他过共同的生活;我的心灵完全为他们高贵的德性所征服,我先认识他那颗心,然后认识他那奇伟的仪表;我已经把我的灵魂和命运一起呈献给他了。所以,各位大人,要是他一个人迢迢出征,把我遗留在和平的后方,过着蜉蝣一般的生活,我将要因为不能朝夕侍奉他,而在镂心刻骨的离怀别绪中度日如年了。让我跟他去吧。”这是何等的坚强勇敢,为了爱而违抗父命,为了爱而放弃贵族家庭的优裕生活,远离祖国,不怕惊涛骇浪跟夫君而去。但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她的性格却变得软弱起来。当受到奥瑟罗无端的猜忌和肆意的污辱时,她却没有丝毫的反抗精神,不懂得去追查谣言的来源去惩办恶人,却只有一番无力的表白:“我对天下跪,要是在思想上,行动上,我曾经有意背弃他的爱情;要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或是我的任何感觉,曾经对别人发生过爱悦;要是我在过去、现在和将来,不是那样始终深深地爱着他,即使他把我弃为敝屣,也不因此而改变我对他的忠诚,要是我果然有那样的过失,愿我终生不能享受快乐的日子!无情可以给人重大的打击,他的无情也许会摧残我的生命,可是永远不能毁坏我的爱情。”
这正是《莎士比亚戏剧研究》一书所分析的:“苔丝德蒙娜则走着相反的方向,由坚强到软弱,由独立到依赖,由反抗到无所作为、无能为力。”但我们不能由此认为,这是人物性格的分裂,这种前后对比,恰恰证明了苔丝德蒙娜爱得高尚,爱得纯洁无私。这段表白正说明了苔丝德蒙娜对奥瑟罗的一往情深,也突出了她纯洁无瑕、柔美深情的形象。由坚强到软弱的前后变化,完全可以用一个“爱”字统一起来。这在当时社会只能如此。正如中国《诗经卫风·氓》一诗所说,对于爱情“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是苔丝德蒙娜性格的悲剧,同时也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此外,作为次要人物的爱米莉娅也有着性格发展前后的对比。先前,受依阿古的蒙蔽,爱米莉娅对他是依赖和服从的,她拾到苔丝德蒙娜的手绢交给依阿古,在客观上起了帮凶的作用,但到最后明白事实真相后,她勇敢地站出来揭发她的丈夫依阿古:“各位先生,让我有一个说话的机会,明里我应该服从他,可是现在却不能服从他。”“事情总会暴露的……闭住我的嘴?不,不,我要像北风一样自由地说话,让天神,世人和魔鬼全都把我嘲骂羞辱,我也要说我的话。”她不顾个人安危,大义灭亲来主持正义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而她的勇敢又反衬了苔丝德蒙娜的软弱。在艺术于法上可谓一箭双雕。
除了人物形象的对比,剧本还有—些其他的对比。譬如几个人物的死各不相同,放在一起是一个很好的类比。苔丝德蒙娜死得最为悲惨凄绝,是非常典型的“把美撕毁了给人看”;奥瑟罗的死虽然光明正大,却也让人感觉到是罪有应得;爱米莉娅死得大义凛然、英勇悲壮;而罗德利哥的死是那么糊里糊涂、窝窝囊囊。
不仅在人物性格方面,在整个悲剧中作者都用了对比手法,使我们处处看到黑白分明的图景,善恶、强弱、美丑,理想与现实,好人与坏人都泾渭分明。情节上,戏剧的前一部分是喜,是爱情的成功,后一部分是悲,是爱的破裂,悲喜参半,前后映照,令人感叹唏嘘。结构上,前松后紧,一弛—张,波澜起伏,高潮迭现。这些对比都使得全剧动人心魄,让人深深感到艺术美的震撼力量。
由此可见,对比手法的运用是《奥瑟罗》成功的要素之一。莎士比亚不愧为运用多种艺术手段的高手。正因如此,他美妙的剧作才焕发出不朽的艺术魅力。
(责任编辑:原 琳)
作者简介:宋寒冰(1986- ),山东大学威海分校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