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金庸的武侠小说观

作者:徐 渊




  关键词:武侠小说 本体观 创作观 鉴赏观
  摘 要:金庸有自己清醒的关于武侠小说的本体观、创作观和鉴赏观。其本体观主要体现在武侠小说是一种形式传统化、功能娱乐化、本质情感化的文学类型,与其他小说类型是平等的;创作观主要是以人物为核心并写出人物的性格、情节跌宕起伏且与人物性格相适应、设定历史背景以求真实感、武功源于想象已增神奇性以及力求不断创新;鉴赏观主要表现于不以类型论成败,应以娱乐性、情感性、人物塑造、人生思考以及传播正确的价值观念为评价标准。金庸能全面提升武侠小说品格,成为武侠小说创作第一人,得益于这样的认识及其在创作中的成功实践。
  
  金庸小说自被施以经典命名以来,以金庸小说为对象的研究成果已颇丰,内容亦涉及很多方面,且比较深入。但是,至目前,对金庸本人的关于武侠小说的认识却研究不足。所以如此,与金庸本人从未系统地论述自己的武侠小说观有莫大关系。然而,对于武侠小说,金庸是有自己清醒而自觉的认识的。虽然这些认识只散见于小说的后记、再版序言,以及一些访谈录中,但从中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金庸关于武侠小说的本体观、创作观和鉴赏观。金庸小说所以能成为武侠小说集大成者,与此有关。梳理出它们,不仅对研究金庸小说本身有极大的意义,而且有助于武侠小说的理论建设。
  
  一、本体观
  
  对于武侠小说这一文类本身,金庸主要有以下一些认识:
  1.作为文学的一种形式,武侠小说与其他文学形式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优劣、雅俗之分。金庸在早年接受采访时就强调,“……不管是武侠小说,爱情小说,侦探小说或什么小说,只要是好的小说就是好的小说,它是用什么形式来表现那完全没有关系。武侠小说写得好的,有文学意义的,就是好的小说,其他任何小说也如此。毕竟,武侠小说中的武侠,只是它的形式而已”。而在2002年的新版《金庸作品集》序言中,金庸则再次明确表态说:“武侠小说只是表现人情的一种特定形式。作曲家或演奏家要表现一种情绪,用钢琴、小提琴、交响乐或歌唱的形式都可以,画家可以选择油画、水彩、水墨或版画的形式。问题不在采取什么形式,而是表现的手法好不好,能不能和读者、听者、观赏者的心灵相沟通,能不能使他的心产生共鸣。”可见,在金庸看来,武侠小说作为一种文学类型,和其他各种文学类型,尤其是和其他小说类型相比,是完全平等的,没有高低、好坏之分。也因此,金庸对所谓的“雅”“俗”观念并不赞同。他说:“俗和雅是没有界限的,任何作品,艺术作品一定要俗。一定要给人民大众接受,这是毛主席的意见,这一点我同意。他主张文艺一定要为工农兵服务,你说因为工农兵接受就俗了,只有文人学者,大学教授同意,这就雅了,我不赞成这个讲法。”
  2.表现情感既是文学的本质,也是武侠小说的本质。对于文学的本质问题,金庸在早期小说《神雕侠侣》后记中就曾有过回答。他说:“我个人觉得,在小说中,人的性格和感情,比社会意义具有更大的重要性”,因为,无论社会如何变迁,时代如何发展,“父母子女兄弟间的亲情、纯真的友谊、正义感、仁善、乐于助人,为社会献身等等感情与品德,相信今后还是长期为人们所赞美,这似乎不是任何政治理论、经济制度、社会改革、宗教信仰所能代替的”。而在成名之后的多次受访中,金庸始终坚持此说,且更加直截了当。例如,“以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文学主要是表达人的感情。文学不是用来讲道理的,如果能够深刻而生动地表现出人的感情,那就是好的文学。”文学的本质如此,作为文学形式之一种的武侠小说,与其他文学形式相比虽然有种种不同之处,如“武侠小说基本上就是描写冲突的,像两种力量的冲突,两种观念的冲突,或是命运与人之间的冲突”,武侠小说“主要是幻想的,一般人的生活不会这么紧张和惊险”,但在表现和揭示人类的情感这一根本点上,武侠小说与其他文学形式不应有什么不同。所以,对金庸而言,写武侠小说就是要能揭示出人的情感,而且“希望写得真实、写得深刻,把一般人都不太注意到的情感都发掘出来、表现出来”。
  3.武侠小说从内容到形式都是中国化的、传统化的。金庸认为,“武侠小说是中国小说的一种形式,是西洋小说里面没有的一种形式”。它受读者欢迎的原因主要在于,“一方面形式跟中国的古典章回小说类似,第二它写的是中国社会,更重要的,它的价值观念,在传统上能让中国人接受。是非善恶的观念,中国人几千年来的基本想法没有很大改变”。虽然“自五四以来,知识分子似乎出现了一种观念,以为外国的形式才是小说,中国的形式不是小说”,使现代文艺小说“跟中国古典文学反而比较有距离,虽然用的是中文,写的是中国社会,但是它的技巧、思想、用语、习惯,倒是相当西化”,也因此造成“用中国传统方式来写小说的人,就比较不受整个中国文化界的重视,甚至受到歧视”,但由于“武侠小说大都是描写中国人的社会,中国的人物”,“继承中国古典小说的长期传统……更加重视正义,气节,舍己为人,锄强扶弱,民族精神,中国传统的观念”,“具有传统的小说形式,内容也是传统的,它的道德观与一般人的道德观也趋于一致”,所以“中国人自然有亲切感”,“自然不知不觉会较易接受”。“这种现象值得每一个人去正视它”,“我们应当充实它,并且加深它的价值”。
  4.娱乐性是武侠小说最为重要的功能。娱乐性是金庸在武侠小说本体认识上又一始终坚持的观念。他一直强调:“武侠小说本身在传统上一直都是娱乐性的”,“武侠小说是真正的群众小说”,即使在现代,“我个人以为,武侠小说仍旧是消遣性的娱乐作品”,“武侠小说的趣味性是很重要的,否则读者就不看,它的目的也达不到了”。进而,不只是武侠小说,就是所谓纯文学小说,也应当注重娱乐性,因为“小说离开了娱乐性就不好看了,没有味道,我认为这是一种创作的失败。现在有一种文学风气,不重视读者的感受,不重视故事,老是要从小说的内容里寻找思想,寻找意义,这就变成‘文以载道’了,这不是文学”。“小说一定要好看,因为小说最重要的还是好看。”当然,重娱乐不能唯娱乐,“如果一部小说单只是好看,读者看过之后就忘记了,那也没什么意思。如果在人物刻画方面除了好看之外,还能够令读者难忘和感动,印象深刻而鲜明的话,那就是更进一步了。毕竟,小说还是在于反映人生的”。
  金庸关于武侠小说本体的认识,无论是对于武侠小说文类本身还是对于金庸的武侠小说创作,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类型平等既意味着武侠小说文学地位的还原,也意味着金庸对武侠小说的无比坚定信念,更意味着金庸因此而怀有一种严谨、认真的创作态度,从而致力于武侠小说创作上的种种探索;以表现情感为武侠小说乃至文学的根本,并以此作为自己创作武侠小说的理念,且力求表现深刻、真实,从而达到借虚幻的江湖世界表现真实的人心、人性、人情、人生的目的,这样的定位既在理论上与纯文学相一致,使类型平等之说显得更坚实,又在实践中因其真正做到了这一点而使金庸小说能够与纯文学作品比肩;武侠小说是中国传统的小说形式,并因其中国化、传统化而深受中国读者喜爱,这既表明了金庸对这一客观现象的清醒认识,同时也表明他于20世纪中后期创作武侠小说并非只是出于偶然的机缘,也并非只是为了提升所办报纸的发行量,而是为了继承和光大本土文学传统,这在全面西化的20世纪中国文坛尤显可贵;充分肯定武侠小说的娱乐性,进而强调小说本身的娱乐性,突出读者的阅读活动首先应该是娱乐活动,在此基础上再赋予其一定的内涵从而感动读者,非常符合于文学本身的精神与功能,这不仅更加坚定了金庸创作武侠小说的信念,而且也使他在创作中更自觉、更充分地调动和运用娱乐元素。金庸关于武侠小说本体之如此立说,无疑是比较客观、合理的,也因此形成了金庸不同于一般武侠小说作家的创作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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