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情欲的非理性之旅

作者:杨 曼




   关键词:《好色一代男》 非理性 超现实 肉体快乐至善 偶然性
   摘 要:日本元禄时期三大文豪之一的井原西鹤在文学史上的定位以写实主义著称,但是他的处女作《好色一代男》却是非写实的,体现的是非理性主义。主人公世之介身上存在明显的非理性特征:世之介是个超现实的人物,是情欲的化身;不受任何理性束缚的放纵生活体现了肉体快乐至善的原则;传奇般的一生揭示了人生的偶然性。世之介是西鹤对封建理学思想的戏谑,是对“人”的非理性问题的关注,是对欲望的人本主义式的言说。
  
   日本元禄时期三大文豪之一井原西鹤在文学史上的定位以写实主义著称,他的作品代表着日本写实主义的顶峰,因此,日本文学史在提及他的处女作《好色一代男》时均从写实主义的角度,认为主人公世之介是町人(商人、手工业者)的代表人物,他身上体现了町人追求享乐的特征。持这种观点的学者有晖峻康隆①、王启元②、王若茜③等。他们主要从时代背景、世之介的出身分析,认为《好色一代男》真实地反映了町人的生活和理想。但是,这种观点在很多方面却不能自圆其说,例如,世之介除了出身是町人外,通篇小说却很难找到他跟町人对得上号的特征,说他真实地反映町人的理想也就显得很牵强。《好色一代男》虽然在日本的文学史上是一部划时代的作品,是日本浮世草子(一种世俗小说)的开山之作,但目前国内围绕《好色一代男》的专门研究极少。从写实主义先入为主的观点很难揭开井原西鹤写《好色一代男》的意图,这也许是研究《好色一代男》的瓶颈所在。近年来,已有不少日本学者尝试从另一角度去诠释《好色一代男》,比较有代表性的有谷胁理史的世之介超人说④,野间光辰的世之介复合体说⑤。笔者尝试从非理性主义的角度解读《好色一代男》,揭开井原西鹤的创作意识。世之介并不是町人的代表,他的身上存在明显的非理性特征:世之介是个超现实的人物,是情欲的化身,他的身上没有道德、伦理、宗教的束缚,整日沉浸于无穷无尽的情欲追求之中,世之介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恣情放纵、善恶并存。不受任何理性束缚的放纵生活体现了肉体快乐至善的原则;传奇般的一生揭示了人生的偶然性。世之介是西鹤对当时“存天理,去人欲”的封建理学思想的戏谑,是对“人”的非理性问题的关注,是对欲望的人本主义式的言说。
  
  一、世之介的超现实性
  
   《好色一代男》成书的元禄时代⑥,是日本货币经济活跃,文化灿烂的时代。货币经济的确立,使商品经济日趋活跃起来,城市日趋繁荣。全国形成了以大阪、江户、京都为中心的商品经济圈。与商品经济的蓬勃发展相对应的却是武士的日益贫困以及幕府财政危机的加重。对此,幕府一方面提高年贡,增加对农民的剥削,另一方面对城市的町人也加强了压榨。在经济生活中担当着重要作用的町人在封建的等级制度“士农工商”中却是处于最末端。町人个人的价值、尊严得不到承认,虽然富有但享受不到充分的自由和权利,因此,在当时中上层的町人阶层中所产生的文化势必带有很浓的享乐主义色彩,产生了称之为“元禄风”的时代精神。《好色一代男》的主人公世之介出生于一个富裕的町人家庭,一生沉溺于享乐。很多评论者认为世之介是町人的代表人物,作品是写实的、是时代精神的反映,这种结论依据的是世之介的出身和享乐这两点。
   《好色一代男》中让世之介跟町人有点关系就是开篇的第一段交代了世之介的父亲梦介是个有钱町人,但接下的一句西鹤就刻意把梦介从町人中分离出来,“他置赖以生存的家业于不顾而前往京城,昼夜沉迷于女色和男色之道”⑦。世之介长大成人后,有关他不具备町人特质的描写就更多了。“一听到称金银的声音,就觉得无聊”;贪财妓女的外号是“勺”,他却“不解其意”,笨拙地问:“是指她们善于舀取人心吗?”他的朋友,也是“放弃生意,宣布歇业”之人。西鹤是要把世之介作为“人”来表现,所以他有必要把他身上阶层的烙印去掉,世之介本人,甚至连他的父亲、朋友都不具备町人的特征。这些铺垫性描写,跟《好色一代男》序言中提到的创作意识密切相关。
   西鹤的友人西吟在为《好色一代男》作序时,把该书称为“滑稽的,恶作剧式”的小说,西吟在序中写道:“……在一个秋天的夜晚,我前去拜访鹤翁向他讨教‘人心’的问题。鹤翁在夜色中悠闲地躺着说:‘这个问题先贤已多有著述,你既来问我,这就是我的回答。’于是递给我这本滑稽的书。”
   西鹤是要写人心、人性,具体到《好色一代男》中就是对情欲的描写。西鹤写处女作《好色一代男》时41岁,其时他已抛家舍业,剃度出家整整七年了。西鹤虽然出身于富裕的町人家庭,但他从少年时代就热衷于俳谐的创作,以才思横溢、狂放不羁著称于世。《好色一代男》的成功让他的创作由俳谐转向了浮世草子,他后来不仅继续写好色物,也写町人物、武家物,町人作家之称主要来源于他后来写的反映町人百态的町人物。而《好色一代男》主要是写人的本能、欲望,是对当时“存天理、灭人欲”封建理学思想的戏谑。西鹤不仅没有将世之介作为町人形象来描写,甚至还刻意淡化他,让世之介变成一个情欲的化身,从而增加小说的滑稽性和戏谑性。
  
  二、放纵中的快乐至善原则
  
   理性主义认为人的本性就是根据理性原则而过上理性生活,所谓“理性生活”包含有两层意思:一层是按法律规定来实现的理性生活;另一层是按道德观念或意志信念来实现的理性生活。⑧概而言之,理性的生活就是要节制欲望和遵守礼法。服从于理性的权威,事实上就是要做到行善积德。在《好色一代男》中,西鹤却是把世之介放在理性的对立面上。他的生活,是一种非理性的、放纵的生活。世之介身上,没有传统伦理道德的束缚,没有金钱方面的锱铢必较,即使是锒铛入狱也不忘谈情说爱。他是一个没有法律、宗教、道德的欲望的化身,更谈不上行善积德,他视肉体的放纵和快乐为最大的善。
   《好色一代男》的开篇就写道:“稍瞬即逝的樱花,只可供感叹;普照大地的月亮,也难免没于山际。唯独男女间的缠绵快乐无尽。”月雪花是中世纪以前日本文学的游乐对象,体现一种风雅的趣味。《好色一代男》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把传统的游乐对象调换成男女间的情事,传统的审美观念在一开始就摈弃了,将审美的对象从自然物转移至人本身来,展开了世之介非理性的情欲之旅。
   宗教的约束对世之介是无力的。他被父亲驱逐出家门,迫于无奈出家。但在寺院里,他无休无止地和三个美少年厮混,法衣也变成了抹布。“他仔细思索,感到信佛毫无乐趣,来世如何,谁也没看见过,最终还是觉得以往那种既不近鬼神、也不见佛院的人间俗世更好些。于是,他断然放弃信仰,卖掉了珊瑚念珠,琢磨着出去重新享受人生。”
   法律在世之介面前形同儿戏。他勾引良家妇女被剃掉了一边的鬓角,样子怪诞,于是被错当成嫌疑犯投进监狱。在狱中,世之介“用牙签蘸着天花板上的灰尘,多次写情书勾引隔壁的女人”。
   “家”的伦理观念在世之介身上是不存在的。《好色一代男》的“一代”即为没有子孙的意思。世之介虽然也曾经在情欲之旅中有过自己的孩子,但他“把孩子扔在六角堂旁边转身而去”。婚姻对他如过眼烟云,万贯家财也照样没能拴住他放荡的心。“他没有父母、没有儿女,也没有固定的妻室。”在世之介行将去女护岛之际,他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将礼品赠给了太夫们(最高级别的妓女),并祝愿她们能永为名妓”;另一件是把自己剩余的六千两黄金埋于东山深处。“永为名妓”是世之介对妓女的美好祝愿,一般对妓女这个特殊的行业“早日从良”是她们的最好出路,但是西鹤在《好色一代男》最后的压轴篇幅上,却要她们不要掉进婚姻的囚笼中。因为“一旦正式为人妇,就会变得粗俗了。”对婚姻的否定,实际就是西鹤对“家”的伦理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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