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三梦桥》中“梦”的隐意及其叙事功能
作者:张俊萍 张 蓓
从常理看,同时从叙述者轻描淡写的叙述——“盖生妻别后病咳,秋深益剧”——来看,聂生前妻的病亡与夫妻离别有关。聂生的难题也即叙述者的难题是:男人在喜新厌旧之际,特别是,想在各方面改善而前妻的存在已成障碍时,如何摆脱这么一个贤德妻子?如何使自己理由充分、行事合理,在两性关系中理直气壮?封建时代,男人几乎可以随意休妻。但《大戴礼记》也规定了三种情况下不能休妻:“有所取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⑥显然,在聂生的情况中,他无法随意休妻。《三梦桥》的构思难点在于,既要掩盖男主人公的见异思迁,又要实现他的见异思迁。在自身社会地位提高时,男子难免不生出“陈世美”之想,而在聂生故事中,要抛弃的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妻子,这又有悖孔孟之道、有违士大夫操守,同时在人物设计中,让一位千金小姐甘愿作妾又不合常理,因此,最好的办法是让其妻恰到好处地“消失”,因此用梦故事塑造出一个高高兴兴退出、还能撮合丈夫新婚的贤德仙女,一个男性心目中理想的女性形象。
虽然作家一心想用梦来解释人物的生活,表现男主人公第二次婚姻的神秘奇异。但读者在梦中还看到了男主人公的愿望,以及站在男人立场上的叙述者塑造理想女性的全过程。理想的女人要花容月貌,悦男人之目;要知书达理,悦男人之心;要地位与男人相称;要心性与男人相通;要善容男人的新欢,要乐忍男人的厌旧。女人或活或死或成仙,目的只有一个:要不断满足男人各方面的欲望,保证男人的幸福生活。
王韬是中国近代史上很有影响的改良主义先驱,他学识渊博,曾游学西欧,又编辑报纸,评论时政,主张变法,呼吁改革封建制度。但其改良思想主要是经济上的,在道德方面,他仍主张维护封建伦理道德。在男女关系问题上,他持明显的男权中心立场,《淞隐漫录》中的短篇故事大多有此之嫌⑦,《三梦桥》一文也难脱窠臼,但它在叙事方面的绝招是:叙述者努力把男主人公写成一个被动者——他的行为受到梦的影响,而把他的前妻写成主动者,在梦中对丈夫频频指导,叙述者又始终要读者与这个被动的男主角融为一体,一起参与塑造理想女性的形象。事实上,女性只有顺从男性的控制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而叙述者把故事叙述成:男人在理想女性的指导下得到恒久的幸福。通过三个梦的戏法,作者掩盖了妇女在社会及两性生活中处从属地位这一事实。男人一边为女人立牌坊,一边享受着女人的牺牲;一边费心尽力塑造理想的女性,一边名正言顺满足自己的欲望;男人可在人间享受两性关系的自由,女人则到天上去修炼成仙⑧,这样彼此才能相安无事。女人好坏,是由男人定的,所谓道德是社会强势群体考虑自身利益而采取的一种立场。当然,“女权主义‘主题’不能使一部矫揉造作、脆弱、陈腐的作品变得有价值;而非女权主义,甚至反女权主义‘主题’也不会使一部严肃的作品失去意义,即使是针对妇女的”⑨,《三梦桥》中的反女权主题并未影响小说的价值,因为严肃艺术中最重要的是写作技巧和新颖独到的见解。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张俊萍,江南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上海师大比较文学专业在读博士,主要研究比较文学、中西小说;张蓓,南京财经大学新闻学系讲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
① 王韬:《淞隐漫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文中引文后标明页码的都出自该书。
② 弗洛伊德说:“几乎在每一个我自己的梦中都发现它的来源就在做梦的前一天的经验”。见【奥地利】弗洛伊德著《梦的解析》,丹宁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8年版,第70页。
③ 同上,第168页。
④ 弗洛伊德说:“主张‘梦是预言未来的观念者’,就是利用‘符号释梦法’来对梦进行解释,由其内容、形式加以臆测未来。”见《梦的解析》第14页。所谓“周公解梦”正是用梦来测未来。
⑤ 同上,第31页。
⑥ 见《大戴礼记·第八十篇·本命》。
⑦ 《淞隐漫录》中写男子得贤妻美妾、左拥右抱的故事非常之多,不胜枚举,作者甚至以此为男性婚姻生活的完美状态。
⑧ 写男主人公的前妻死后成仙或原本就是仙子下凡这样的遇仙情节在《淞隐漫录》中很常见,如《卷十二·月仙小传》,从另一角度看,这也是男人神化一段短暂婚姻的普遍做法,当然同时是为自己多妻多妾、见异思迁找到合适的理由。
⑨ 玛丽·伊格尔顿编:《女权主义文学理论》,胡敏、陈彩霞等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3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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