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论阎连科小说中的恶魔性

作者:董 颖




   和平往往只是弱者的一厢情愿。强者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攫取更多的利益,旺盛的恶魔性欲望是其源源不绝的动力。因此,具有强烈的欲望和攻击性的人或民族容易生存,而那些爱好和平,却安于现状的人或民族容易被淘汰。而且事实的残酷性有时在于要生存就必须伤害甚至毁灭别人,也就是说必须具有恶魔性,就像《角斗士》里所表现的那样,虽然马西莫斯不想杀人,但是为了生存,为了罗马的共和,他必须杀人,并且要杀很多人。其实我们一直视之为神圣的事物,诸如上帝、神、英雄、救世主、革命、人民、明星、某种理想和主义,往往本身含有一定的恶魔性因素,如果其恶魔性经过了理性过滤,给予一定的理性控制,就可能给予理性的利用;但是如果缺乏理性的控制,缺乏必要的尊重和宽容,那么恶魔性因素就会占据上风,最终害人害己。
   其次,现代人,包括现代作家,随着时代的发展对恶魔性的认识渐渐深入,作为当代作家的阎连科有着同时代人共有的一些认识和心态,同时也更敏锐而深刻地认识到恶魔性对当代人的麻痹和戕害,在其小说中充分描写它就不足为怪了,其启示意义丰厚而深远。
   对于恶魔性,在历史上主要有两种态度,一种自然是完全的否定,如中世纪基督教所做的那样,另一种则是肯定,或者虽有否定但是更倾向于肯定,如现代哲学下的文学与艺术,卡夫卡、妥斯陀耶夫斯基、乔伊斯、鲁迅等人都有恶魔性倾向。现代艺术就是要以人的自身内心深处的“恶魔性”来抗衡整个世界的荒诞,因为艺术不应再仅仅预言拯救的真理或给人以安慰和希望,艺术必须表现生命的痛苦、社会的不人道和野蛮以及现实的丑恶。现代艺术之所以表现出恶魔性,是因为现代人深刻地感受到了世界的恶魔性,感受到了痛苦和绝望。人们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世界的真实面目,也第一次看清了人性的阴暗。于是,上帝死了,人也死了,世界病了,艺术也病态化了,于是,丑被公然抬进美学的殿堂。优秀的觉醒了的知识分子以恶魔性的方式对抗这个恶魔性的世界,他们要将原来温情脉脉的面纱给揭掉,露出事物那狰狞而真实的面目,于是神的光辉下的崇高被消解了,真实的丑陋代替了虚假的美丽。从某种意义而言,现代性创作基本上是一种恶魔性创作,作家的内心一般充斥的是悲愤、痛苦和难言的抑郁,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沸腾的是恶魔的怒吼,在自我调侃的语气里隐藏的是绝望,所以现代主义的作品在整体风格上具有地狱般的阴沉气息。在中国当代,余华的创作就具有鲜明的恶魔性特征,这位血管里流着冰渣子的作家,写了一系列本应该在恶魔的地狱世界里才该有的血腥、恶毒和残暴。余华本人的心理也具有恶魔性特征。现代作家都是心灵曾经受过创伤的人,心中一直郁积难以宣泄的愤恨和绝望,在这一点上,余华、阎连科、张炜等等优秀的当代作家几乎是相通的。也正因为这样,这些作家笔下也自然流淌着恶魔性因素。所以,恶魔性现象,绝对不是仅仅限于阎连科的小说。恶魔性现象,是整个现当代文学的一个普遍现象,是作家反抗黑暗世界的一个必然结果。之所以之前的作家或艺术家很难表现出恶魔性,那是因为之前的艺术家要么并没有认识到世界的真实面目,要么抱着美好的愿望来改造世界,要么拥有足够的自信来改变世界,可是到了现代,知识分子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救世主,不但不是救世主,而且还是一个软弱无力的群体,世界依然如故,于是,失落和绝望产生了,于是恶魔性产生了。20世纪之前的作品往往会站在神的立场上发言,现在便常常只能沦落到或自觉选择恶魔的立场抗争了。这种绝望的反抗,是歇斯底里,是悲壮的,就如《野草》《坚硬如水》《古船》《一九八六年》等等一系列优秀作品所表现的那样。我们也能看到作家本身也是痛苦的,常常陷入一种绝望的境地,小说只是他们发泄的一个渠道罢了。“许多时候,你会明显地感觉力不从心,心不从力;另一方面,又看到自己所写的东西迟早都会成为垃圾,不要说百年之后,就是十年之后,都变得一文不值。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又不得不继续去写,这就会使人非常无奈,像在月亮里砍树,像西西弗神话中不断往山上滚动的石头。”④
   由以上论述可见:恶魔性现象是人类历史、现实世界和现代艺术领域中普遍存在的,而现代艺术中恶魔性的觉醒恰恰是因为人们开始认识到世界本身的恶魔性,并企图进一步认识、控制人性,让人类生活更宽松、明智和幸福。
   一切都表明,阎连科小说的恶魔性现象,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个案,而是大海中一朵比较显眼的浪花罢了。恶魔性现象是一个人类历史上普遍的现象,也是在现实中必须引人注目、且不断认识和控制的一种现象。人类若重视恶魔性的复杂性和危害性就能减少灾难和痛苦而更好地生活。阎连科小说中恶魔性的意义也在于此。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董颖,新乡学院中文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① 阎连科:《坚硬如水》,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1月版,第172页-第173页。
  ②③ 爱德华·O·威尔逊:《论人性》,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年8月版,第104页,第105页。
  ④ 阎连科、梁鸿:《巫婆的红筷子》,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版,第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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