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第二次握手》新旧版本比较谈

作者:吴晓云




  
  二
  
  爱情是最个人的话语,是个人立场的表达。人类对自由爱情的追求,往往和对不合理社会的反抗联系在一起,体现出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爱情也就成了文学永恒的母题。《第二次握手》能够成为感动一代中国人的书,其对爱情的描写功不可没。爱情,这个人与人关系中最普遍、最持久、最富有色彩和魅力的内容,在整个十七年文学的创作中,显得十分苍白和贫乏,只是在百花时代有过短暂的繁荣。十年动乱则是当代文学史上爱情文学创作最萧条的时期。《第二次握手》在专制时代发出的对人性的呼唤,多少透露出了作为生命和生活主体的“人”的意志,震撼了整整一代中国人的心灵。把这个过往的故事放到今天来抒写,也是有价值的。因为人类永远需要纯真高尚的感情。
  在重写本中,爱情描写仍然是小说的重心。小说以苏冠兰和丁洁琼为中心,延伸出一个复杂的人物关系网,并直接影响到二人的命运及爱情的结局。无论是重写本还是旧版本,爱情都不是一个二人世界的话题,它与时代风云、国家政治紧密相连。苏冠兰就曾对丁洁琼说:“爱情从来不能至上,真正至上的是政治观念、政治利益。”鲁宁对他们的感情纠葛也是用阶级观点来分析的。而两个主人公就在这时代政治的变幻中被动地接受了爱的结局——在共同的爱国情怀中找到爱的新的归宿。用政治情感解决爱情问题,不能不说是一个时代和个人的双重悲剧。但在具体问题的处理上,新版本还是做了很多有价值的改进。
  首先表现在爱情观念的变化。
  旧版的《第二次握手》讲述的是一个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丁洁琼在给苏冠兰的信中表达了她的爱情观:“爱情的结果并不一定是生活上的结合,它也可以是心灵的结合,是精神的一致,是感情的升华。即使将来不能一同生活……”这跟“五四”一代青年的爱情观显然是矛盾的。在“五四”那个高喊“人的解放”的年代,对爱情的追求往往是对个性、对独立性的追求的体现,是对中国传统的封建的婚恋观的反抗,爱的觉醒就意味着现代“人”的意识的觉醒。他们认同的是西方的符合人性的进步的爱情观:爱应该是灵与肉的结合,是热爱生命的自我表现。“正因为是热爱生命,所以,对美的灵魂、美的肉体都会产生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她是以有限的生命去接近无限的美的灵魂历险路程”。在现代艺术氛围中长大,受到欧洲自由思想影响的丁洁琼是不大可能认同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观的。这种爱的方式因种种外界的原因有可能存在,但这种对爱的解释却使受“五四”精神影响的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内蕴被降低了,肤浅化了。张扬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重写本中他删去了这一段叙述,并用了很大的篇幅展现丁洁琼对爱情理想的现实的追求。这样既符合人物的真实,又适应了现代读者的心理预期。
  爱情关系的设计更加复杂,旧版本中写到的其实是个比较老套的三角恋故事,只是因为出现在一个文学的荒漠时期,处于情感饥渴的读者在别无选择之际自然把它视为瑰宝。因此人物设计比较简单,在中心人物丁洁琼被突出的同时,其他人物则被弱化。叶玉菡只是一个相貌平平,有着“近于畸形的献身精神”的旧时代的牺牲品,只是丁洁琼的陪衬。她和奥姆的作用是一样的:有了奥姆,更突出丁洁琼对爱情的忠诚;而有了叶玉菡,则更显出苏冠兰爱的合理。
  但在重写本中,这一切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首先是这场恋爱纠葛的范围扩大了。除了苏冠兰、丁洁琼、叶玉菡和奥姆以外,还添加了赫尔和朱尔同,二人作为叶玉菡的仰慕者,使得恋爱关系显得更加复杂。当然,赫尔和朱尔同的分量是远远不能跟奥姆相比的。这样,既为苏冠兰复杂的心理活动留下了书写的空间,又为他们最后的结合增添了合理性。
  其次,小说对两位女主角的描写也作了改变。
  张扬给读者呈现出了一个优秀的充满了人性光辉的叶玉菡,她和完美无缺的丁洁琼一道为小说增添了无穷的亮色。通过对她们形象的刻画,张扬给我们唱出了一曲对优秀女科学家的颂歌。她们智慧、坚忍、博爱、宽容,既具有西方的科学精神,又有东方的伦理道德;既有传统知识分子感时忧国的济世情怀,又有独立的现代个性。但在个性表现上,两个人又是截然不同的。应该说,张扬对二人性格的描写取决于对她们在爱情中的位置和最后的结局的设定。丁洁琼居于爱情的中心位置,被赋予了女神般完美的形象,她魅力四射,光彩照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赢得了苏冠兰的爱情。而叶玉菡则在一开始就陷入了尴尬:一个不被未婚夫承认的未婚妻,可她又偏偏深爱着对方。于是隐忍和牺牲就成了她无奈的选择。魅力能造就爱情,而理解却能成就婚姻。当丁洁琼因其超人的智慧被阻在了大洋彼岸时,叶玉菡和苏冠兰的结合便成为了必然。读者只能为丁洁琼和苏冠兰那绵长的爱情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这可能正是张扬的设计:美丽而没有结局的爱情更能够震撼人心。遗憾的是故事的结局消解了悲剧的意义。丁洁琼用对祖国的责任与爱来消解个人情感的痛苦,开始了新的人生。这似乎又回到了以大爱战胜小爱的老路。
  
  三
  
  不过,细究起来,重写本似乎没有旧版本那么震撼人心。当然,这与时代、环境、读者群的变化有关。在消费文化、快餐文化盛行的今天,崇高而纯美的爱情已成了奢侈品。全国人民共读一本书的时代也早已过去。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及对他们的看法也在发生着变化。这些因素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重写本的社会关注度。但是,作家所采取的创作手法对其震撼力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
  在重写本中,作者的叙述视角比较单一,基本上采取的是全知全觉的方式,内视角较缺乏,而这正是现代小说典型的基本的方式。现代小说的特点就是通过内视角的采用表现人性的复杂层面和丰富内涵,揭示人类心灵深处的东西。由于内视角的缺乏,小说中科学家们在时代社会变迁和情感纠葛中的错综复杂的心态没有能够得到充分细腻的展示。可以说,小说具有了史诗的规模,但缺乏史诗的深度。尽管这部小说不可能成为中国当代小说的经典,但其知识分子爱情描写的文学史价值却是不可忽视的。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吴晓云(1972- ),重庆师范大学学前教育学院讲师,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当代文学研究。
  
  参考文献:
  [1]杨健:《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下文学》,朝华出版社,1993年版。
  [2]严国荣:《在传统呵护下呼唤新的民族文学流派》,《社会科学战线》,2001.4 。
  [3]韦伯语,转引自赵一凡:《白领•权力精英•新阶级》,《读书》,1987.12。
  [4]张扬:《第二次握手》,中国青年出版社,1979年版。
  [5]周岩:《百年梦幻》,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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