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伍尔夫四部小说的叙事分析

作者:刘爱琳




  关键词:叙事 内聚焦 非线形时间 心理坐标时空
  摘 要:现代主义的代表作家伍尔夫从小说的叙事技巧和叙事视角入手,重新审视和解构了经典叙事的一些理论概念,逐步完善了现代意识流小说的一些表现手法。《海浪》等四部小说在结构和叙事组织上的特点最能代表伍尔夫小说的风格。
  
  一直以来,西方传统的叙事理论是以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为传统,这个传统又是以罗各斯中心主义为指导。叙事被认为是因果相连的一串事件,有开头、发展、高潮和结局。叙事是对事件序列的一切再现,对这种再现事件的感知就是“情节”,而“故事”是由读者从“情节”中发现的信息建构的。
  作为现代主义的代表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对传统现实主义小说的叙事模式进行了颠覆,并进行了一系列新的实验和尝试,她以小说的叙事技巧和叙事视角为突破口,逐步完善了现代意识流小说的一些表现手法。笔者认为,最能够体现伍尔夫现代主义小说创作风格的小说有四部,分别是《雅各的房间》《达罗维夫人》《到灯塔去》和《海浪》,本文将以这四部小说为解读对象,归纳总结伍尔夫的意识流小说创作风格。
  伍尔夫尝试进行小说改革实验是和她所处的时代以及对世界的认识密切相关的,在传统现实主义作家的心目中,世界是一个合乎理性秩序和有一整套因果逻辑联系的存在。在理性主义世界观的指导下,西方小说追求的真实是一种确定性的真实,认为只有确定地把握世界,或者把握世界的确定方向,才真正掌握了现实。这就产生了模仿论与客观真实的小说理论。与此相应,以往小说家认为组成人性的东西是理性的,如现实主义作家描写人的心理,往往只注意到人性中显性的、定性的一面,着重描写有意识的内心活动,他们的意识是有次序的、合乎逻辑的、可以被理解的,而忽视了人性中喧哗的、骚动的方面。而二十世纪西方社会的蜕变和理性主义信仰的动摇则摧毁了这种假设,这种对世界认识上的改变必然会使作家们去重新审视和质疑传统文学的规范和模式,并在表现手法上进行新的实验和尝试,现代主义小说家主要从打破传统叙述的因果逻辑链条、线形发展顺序和物理时空坐标三方面入手颠覆由传统的叙事文学所构建的文学世界。这三个方面表现在伍尔夫的小说实验中就体现为叙事视角的变异、对线形时间的消解和以人物的心理时空坐标取代物理时空坐标。
  
  一
  
  叙事理论家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一书中把视角类型归纳为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零聚焦的叙事视角是无限制的,叙述者(作家)处于全知全能的地位,他描绘一切客观事物,分析所有人物的内心感受,说明各种事件的原因和结果,即作家的意图在文本中是“完全在场”的。这种作家的“完全在场”遭到了伍尔夫等许多现代小说批评家的质疑和扬弃,因为这样的叙事视角很容易给读者造成某种程度上的失真,而且这样的叙事视角也会破坏作品的整体性。伍尔夫强调创作的视点应由外部客观转向人的内在精神世界,在《论现代小说》中强调写主观真实:“往深处看,生活好像远非‘如此’,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物在普普通通的一天中的内心活动考察一下吧。心灵接纳了成千上万个印象——琐屑的、奇异的、倏忽即逝的,或者用锋利的钢刀深深地铭刻在心头的印象。它们来自四面八方,就像不计其数的原子在不停地簇射;当这些原子坠落下来,构成了星期一或星期二的生活,其侧重点就和以往有所不同;重要的瞬间不在于此而在于彼。”
  她认为只有这样的叙事视角才能更加接近生活,更能真诚明确地表现生活,这里,伍尔夫强调的真实不是指客观现实而是书中人物对于客观现实的感受和印象。这正是意识流小说重视的那一种无意识的心理真实,也是意识流小说在叙事视角上区别于经典叙事理论的特征之一。
  叙事视角的多重变化是伍尔夫作品里的一个重要特征,伍尔夫的这四部小说已经完全摈弃了传统现实主义小说作家全知全能的叙事视角,取而代之的是作家退出作品叙事中的主导地位,以小说中人物本身的“有限视角”来展开观察和描写,使小说从过去客观的叙述变为现在主观的呈现。她多采用内聚焦的叙事手法,对某一个人物的刻画或对某一件事情的呈现往往是借助于作品中一个或几个人物的感受和意识来实现的,如《雅各的房间》是伍尔夫第一部全面开始现代主义小说创作方法实验的小说,在这部小说中伍尔夫就是采用内聚焦的手法来刻画主人公雅各的,他留在亲人、朋友心目中的各种印象的碎片组成了一个在读者心目中隐约可见,却又十分模糊朦胧的形象,随着不同的人物在作品中的穿梭出现,作品的叙事视角也如同电影镜头般的化出化入,这种从一个个点汇集到面(中心人物雅各)的叙事手法相对于传统的零聚焦的表现手法,更接近于生活的原生态,拉近了小说和生活的距离。而她的另一部小说《达罗维夫人》同样也采用了内聚焦的叙事视角,但在具体的表现技巧上却和《雅各的房间》又有了很大的改变,如果说《雅各的房间》是由点到面的汇集的话,那么《达罗维夫人》则是由面向点的发散,小说是由两条情节线索组成的,一是描写议员理查德• 达罗维的太太达罗维夫人为当天家里即将举行的晚宴做准备并在夜里举行了晚宴;另一条线索是在战争中患上精神谵妄症的复员军人塞普蒂默斯由妻子陪同接受医疗,最后自杀的故事。而从整部作品的内容来看,这两条线索就像串联无数个葡萄的葡萄藤,由人物的种种回忆、联想组成的一条条思绪则是结在这根葡萄藤上的一串串葡萄,这种由面向点发散的写作技巧巧妙地连接了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也在现实和过去之间架起了桥梁。《到灯塔去》则采用了点和面交叉的表现手法,第一部分“窗口”是对一个点的聚焦,这个点就是拉齐姆夫人,作者以拉齐姆夫人身上的母性美和女性美为聚焦点,抓住她和儿子、丈夫及朋友相处时的细心、周到、温柔、体贴来描写,从而营造出一种在她的影响辐射下所产生的温情。第二部分“岁月流逝”则是面的发散,拉齐姆的家庭变故(夫人、长女先后死去,长子也在战争中阵亡)和海边度假别墅在岁月的销蚀和无人问津中逐步衰败交织在一起,营造的是一种“岁月流逝”的氛围和情绪。第三部分“灯塔”则是点和面的交织和会合,战争结束,拉齐姆一家又回到了他们曾经居住的屋子,几个客人也再次相聚在他们家,生活中的人们各自都在继续完成着自己的心愿,画家莉丽完成了十年前就有创作冲动的画作,拉齐姆先生则完成了妻子多年前允诺儿子去看灯塔的心愿,去世的拉齐姆夫人作为一个生活圈中的精神领袖依然对家人和朋友的生活在产生着影响。由此可以看出,伍尔夫在其创作中已经用内聚焦的叙事手法代替了传统作家常用的非聚焦或称之为零聚焦的叙事手法。
  另外,伍尔夫的任何一部小说,都不止一个观察视角,有多少人物,就有多少观察角度,这样就克服了内聚焦这种叙事方式所带来的局限:“内聚焦是一种具有严格视野限制的视角,它必须固定在人物视野之内——无法深入地剖析他人的思想。”如在《达罗维夫人》中,伍尔夫采用多角度的叙述方式,叙述角度的变化十分频繁,小说常从这个人物的意识视角转到另一个人物的意识视角,如第一部分,达罗维夫人在花店买花,突然听到一声汽车轮胎爆炸的声音,故事便从达维夫人的心理叙写转移到塞普蒂默斯的内心描写,接着,仅用一句“咱们走吧,塞普蒂默斯”,叙述的角度又转到了其妻子柳克利西亚的内心世界,最后又巧妙地将视角转回到达罗维夫人的意识上来。由此表现了神智正常的人和精神错乱者对世界的认识、对生活的感受和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叙事视角的多重变化增加了小说的纬度和表达思想的多重性和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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