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琦君小说《七月的哀伤》的叙事艺术
作者:具春林
叙事方式的灵活切换,丰富人物的情感
叙述的重要策略就是叙述视角的恰当选择以及叙述方式的巧妙运用。小说以直接引语叙述出来的人物对话构成了小说基本框架与主体内容,虽然只叙述一件事情,线索单一,但因叙述方式的灵活切换,使小说意蕴丰茂起来。具体表现如下:
首先,在直接引语叙述中绾结场景叙述。
小说中对话主要是“我”和玉姨及云弟的对话。在小说的第二部分,我和玉姨守夜看护病中的云弟的对话中,加入关于阿娘的描写:
我们听见她敲着拐杖,一步步上楼回自己房里睡觉了。她年纪不满五十,走路却总拿着根拐杖,咯咯咯地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她随便走到哪儿,都是一个人,拐杖的声音那么单调,她的影子也是那么孤独。
在小说的第四部分,云弟的丧事一节,加入关于阿娘的描写:
阿娘沉重的身躯落在一张大竹椅里,她看去是如此悲伤、困顿,再没有那副唯我独尊的倔强神情了……如今这些痛苦好像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她看起来像不胜负荷,伛偻得要倒下去了。她握拐杖的手在颤抖,泪水从她肌肉松弛的脸颊滚下来……
小说中阿娘是表现主题的一个重要人物,也是情节发展的重要人物。这两处细腻的外貌描写,笔墨指向了人物心理复杂的深处。表现了作者复杂的感情:“我”对这样一个年轻时夺走其母亲的幸福,而后因丈夫的故去而早暮的女人,情感是非常复杂的。既有切肤之痛,又有悲悯、理解和无限感慨。
其次,在直接引语叙述中插叙了往昔生活的回忆。
在看护云弟一段中,“我”和玉姨对话,插入父亲和玉姨情感生活的一件事:因为和别的男人说话,被阿娘告发而被痛打。但玉姨却说:
“我不恨他,他那么拧我打我,我反倒忽然喜欢起他来,不像平常那么怕他了。我想他不准我跟旁的男人说话,一定是喜欢我的。那一夜晚,我伏在他胸前哭到天亮”,“从那以后,他从没有再那么凶狠……的对过我。他拿眼睛看我的时候总是那么温和、慈爱,和看着云云时是一样的。那里面好像多了点什么,也像少了点什么,使我安心,也使我觉得虚晃晃的。后来,我也就惯了,尤其是当着二太太,他用那种眼睛看我时,我好像有了保护,有了依靠似的,很放心。”
这段插叙,道出男权意识下,一个弱女子对爱情的模糊认识。她年纪轻轻做了大户人家的填房,丈夫虽然饱读诗书但是因到垂暮之年,猜忌蛮横。所谓的“爱”,实际上杂糅了老人的慈爱呵护,但是她反倒满足,幸福。玉姨对爱情的不解以及对爱情的水准的要求,表达了作者对这一人物形象深切的同情。
在第三部分,“我”和玉姨送弟弟去城里看病途中,船行缓慢,弟弟病重,在焦急中“我”想起小时候,和母亲坐船逃水的情景:
也是这般的风雨交加,漆黑一片。母亲紧紧搂着我说:“靠紧妈,不要怕,菩萨会保佑我们的。”母亲遇到患难,或吃苦受罪时总是说菩萨会保佑我们的。她一生把命运交给菩萨,到死都毫无怨言,而且她逝世时是那么平静安详,吩咐玉姨多多念佛,如今玉姨又在念佛,我顿时感到生死边缘的那一份出奇的宁静,与冥冥中神灵的主宰。我也仿佛听到了母亲的低唤,不由捏紧云弟的手颤声地说:“不要怕,大妈会保佑你的。”
这段插叙,刻画了一个为人宽厚、和善的贤妻良母形象,以及作者的尚禅宗的情绪。
此外,在直接引语叙述中变换叙事角度,丰满了人物形象。
小说主要是通过弟弟生病、医治无效、病故安葬一事,描写了一个封建大家庭中三个女人的悲惨命运。三个女人性格不同,但命运殊途同归。对三个女性,小说巧妙切换叙述的角度,时而正面描写,时而侧面描写,完成情节的拓展,丰满人物形象。
对阿娘这一人物,作者进行了侧面描写:
“她(阿娘)也没什么对我不好,自从你爸爸死后,她倒是从不用猫逮耗子似的眼光看我了。她只是时时在说话里透露一种意思,我一听到她那样的口气,就止不住心酸。”
她(玉姨)迟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她要我回娘家,不必在你们家守下去了。她还叫五叔婆问过我,给我三十亩田,五两金子,叫我回娘家,好好再嫁个人,说我没男没女年纪轻轻的,何苦在这里守寡。
“我(玉姨)也很担心,我总想,如果他死了,我就投井。因为二太太一定更不会容我。倒没有想到她反倒比以前对我好了。”
通过侧面描写,阿娘这一人物形象丰满了,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委婉地传达出来,不幸的婚姻生活使她变得乖张,但是当她看到年纪轻轻的玉姨不幸的遭遇,又油然生同情,人物的心理变化,使人物形象的意义更加绵长。
对母亲主要用了侧面描写:
“我想起第一天到你家的情形,大太太把我从绿篷小轿里扶出来,紧紧捏着我的手,我也紧紧捏着她的手,就像她是我的长辈,我的亲人,她一定会对我很好的。” “我妈对谁都和气,特别对你,你一进门,她就喜欢你了。她说,可怜好好的女孩子,给人做偏房,还不是为了家里日子不好过。她告诉我你比我只大五岁,虽说辈分不同,却像是姊妹,叫我要格外好好对你。
有人说“琦君为母亲落墨的地方是最值得赏读的笔墨”。琦君早期的小说有比较明显的写实色彩,小说中的母亲的原形即作者的母亲。母亲是盈溢佛心的人,即便是对给自己造成伤害的女人,也能以慈悲之心设身处地想对方的难处,友善待人。作者对“母亲”落墨不多,却耐人寻味。对母亲的赞誉,是包含血泪的理解与爱。
叙事方式的灵活切换,使小说繁简相宜,疏密有致,人物形象富有鲜明的个性特征。
《七月的哀伤》,篇幅不长,但是阅读之后,总有欲罢不能的感觉,众多人物都历历在眼前,挥之不去,余韵缭绕,这当源于作者非凡的叙述功力。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 具春林,黑龙江牡丹江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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