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思想发展历程关键时刻的情感记录

作者:程 锦




  
  文本内心孤独感的审美置换
  
  当我们把《藤野先生》放到作者“遍觅药方,以疗痼疾”的寻求人生救赎和民族救赎的轨迹点上来考察时,便可发现,作者所处的是一个相当尴尬相当艰难相当痛苦的历史角色地位。作者曾把自己规定为“历史的中间物”,是一个承前启后的角色人物——特定历史时期的“中间物”。这个“历史中间物”,既是传统文化的伟大代表者,同时又是这个文化的彻底批判者,既是对他心仪亲近的人的热情挚爱者,同时又是这些人物对他的不能彻底理解者和沟通者。这种角色地位构成了作者为人为文的矛盾性、复杂性、尴尬性。在我看来,作者在撰写本文的时候,他的内心是焦灼的、焦虑的、痛苦的、不安的。这种内心的矛盾如果能外化为具体的文章,便可以使内心的这种矛盾得到化解,从而完成审美置换。这种审美置换不仅仅表达了作者内心的矛盾的缓解,使躁动不安的心理稍稍平静,从另一个角度来俯瞰人生——不是从社会发展的角度,不是从疗救国家、民族的角度,而是从社会道德的角度,从美好人性的角度,从人际和谐的角度来切入,这样一来,文章的艺术魅力就愈加朴素、淳厚、蕴藉和深邃。《藤野先生》的这种从内心到物化的审美置换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一、鲁迅是一个以疗救国家和民族为己任的伟大人物,他寻求救国救民的药方的心情太急迫了。他于一八九六年“走异路,逃异地”而来南京之后,便开始了这个艰难曲折的历程,先是达尔文,后是尼采,都对他产生过重大影响。在他们那里他获取悲剧精神与人格力量,在看来似乎绝望的途路中,他迈着艰难痛苦的步伐,从绝望走向希望。鲁迅之遭遇藤野与他学习达尔文、尼采是一样的。两人在探讨及疗救民众方面是隔膜的,但“热心的希望”却是相同的,在藤野身上的“热心的希望”,给这位东方学子以火花,以光源。鲁迅寻求弃旧图新的途径的心情,几乎达到迫不及待的地步,凡是与他寻找“希望”、“光明”的人和事,便都与之相纠葛,相交融。在“希望”与“光明”的交叉点上显示出作为一个“探索者”(历史中间物)的善于吸收异质为我所用的哲人的气质和不同凡响的深邃眼光。这位苦苦探求“希望”与“光明”的历史的匆匆的过客,执着而痛苦,急迫而无奈,在别人不经意的事情中他便可以看见微茫的希望而表现出自疚自欣自喜的心情并把此纳入大的文化背景之中,显示出人生哲理和生命的追求。《藤野先生》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变形与隐喻。仙台遭遇藤野并物化为纪念文章,其意义不在于为现实世界的真实性、合理性及人物形象的感染力,而在于从常人司空见惯的正常生活秩序中发现一种出人意料的为我所苦苦追求的人生感悟与精神寄寓。看似荒诞实则深邃,凝聚了作家心灵中理性世界的警醒与升华。无论是藤野,间或是“人力车夫”几乎都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物,作者并没有对传主进行外形的美化和对其行为的过分称誉,而是在同“我”的交往及“我”的感受中寄寓着人生的理想。所以说,就事论事或许无法解释这些人和事的意义,而是通过几乎是象征物对“我”的感受,将生活与历史联系起来,将事件与精神沟通起来,将人物与追求结合起来,将生活中的小事与作者的理想协调起来。我们的鲁迅研究中,读到鲁迅与尼采的关系,论者大都小心翼翼地将二者区别开来,有人甚至说鲁迅误解了尼采,但是在论到鲁迅和藤野先生的关系时,却大而化之地将他们统一起来,这是令人惊奇的。究其实,作为一个历史的中间物,一个有着强大使命感的历史的匆匆过客,他在寻觅治国救民的药方时,他所寻觅的药方与他都是有一定距离的。他的急切与痛苦,使得他对任何对象都要在主观体验与客观距离之间进行过滤和挑选,并且是在无有定论无有客观标准也无有参照物的情势下进行的,这样,便不能求其完美或者完全契合。那种以对象的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来划分与鲁迅的关系,或亲或疏,或近或远,都是庸俗社会学或阶级斗争为纲在文学研究中的反映。站在鲁迅的立场上,他对任何对象都是平等的。只要对己有利,——利于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或者说在某一点上和己精神上相通,他都会欣喜,他都会接近。我们把鲁迅遭遇藤野当作他追求真理的轨迹点来理解,或许是最大的美学享受,比单纯歌颂一个人物要丰厚多了。
  二、鲁迅是一个伟大的战士,同时,他又是一个感情十分丰富的具有诗人气质的文人。他对人十分热爱,特别是他对那些善良、勤奋、正直的人有着挚情的爱,这在他同母亲、弟弟、师长、同学、同事的密切交往中可以看出来,他严于责己,宽以待人,他甚至用自己的最大牺牲来换取人间的和谐与友情。但鲁迅毕竟是一个战士,他对人的宽容是有原则的,因之,在我看来,鲁迅对人对事有三个天平:放在历史天平上的公正,放在人情天平上的宽容,放在战斗天平上的严峻。他的严峻表现在他的韧性战斗精神和“痛打落水狗”的不宽恕原则;他的宽容表现在他对亲友和青年的支持、帮助、牺牲、谅解等方面;他的公正表现在他知道哪些应由历史负责,哪些应由个人负责,决不把历史罪过个人化,把个人罪过道德化。当然,如前所述,由于这太具有透视历史和现实的能力,他的思想太具有超前性,他的眼光太具有穿透力,因之在思想上和他矛盾的人物太少了,在透视力度上和他匹敌的人物也太少了。他曾赠瞿秋白一条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这说明鲁迅由于太高的天分和能力,造成他强大的孤独感。但强大的孤独感和他对人丰富的感情,对人的挚爱并不是水炭同器,而是两者悖论并存。他如何来消解与人的思想力度的巨大差异呢?他常用的方法便是用优美的笔触来描摹这些人的肖像,例如,阿长、寿镜吾、藤野,往往是寥寥几笔,他们便睛转灵动,栩栩如生,使人心仪,令人向往;再者便是用白描手法来叙述、描写他们的精神面貌和待人接物事迹,也仅仅是淡淡抒发、描绘,他们便跃然纸上,使人产生深情、挚爱、尊敬和敬仰;还加之无情解剖自己的对比手法的运用,更使被传对象如高山,如大海,如白云,如洁玉。在这方面,《藤野先生》是集大成者,完成这个巍峨的肖像塑造后,作者如释重负。他心理上得到极大安慰,精神上也有了寄托,良心上有所发现,斗争的勇气倍增:“于是点上一枝烟,再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恶痛绝的文字。”
  综上所述,《藤野先生》一文具有巨大的美学魅力,其根源在于鲁迅先生的理想、人格、处世、精神等在文中的深层蕴含,而且是他价值观念、感情取向的展现,还是他释放自己痛苦探索的天地,当这些都物质化之后,他内心的巨大追求中的审美置换完成了,一篇佳作也问世了,一个伟大的心灵探索者也展现了。作如是观,才能更深刻地理解《藤野先生》。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 程 锦(1971-),河南永城市人,文学硕士,河南商丘职业技术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参考文献:
  
  [1] 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2] 汪晖.历史的“中间物”与鲁迅小说的精神特征[J].文学评论,1986年第5期.
  [3] 何思玉.具有未完成性特色的“历史的中间物”[J].鲁迅研究月刊.1995年第9期.
  [4] 钱理群.心灵的探索[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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