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论汪曾祺小说中的吴越文化意蕴

作者:竺建新




  
  又如《岁寒三友》有对“放焰火”的详细描绘:
  
  有人早早吃了晚饭,就扛了板凳来等着了。各种卖小吃的都来了。卖牛肉高粱酒的,卖回卤豆腐干的,卖五香花生米、芝麻灌香肠的,卖煮荸荠的,还有卖河鲜——卖紫皮鲜菱角和新剥鸡头米的……人们寻亲访友,说长道短,来来往往,亲亲热热。阴城的草都被踏倒了。人们的鞋底也叫秋草的浓汁磨得滑溜溜的。
  
  而《故里三陈•陈四》更是一篇风俗小说。全篇不足四千字,却有三千字写迎神会赛的民俗风情,写出了一种原始的、古朴的“欢乐”情调。挑茶担子、花担子的,舞狮子、“站高肩”、踩高跷、跳判的,写得十分热闹,而小说的主人公陈四的故事却十分简单,写他挨打,大病,卖灯……三百多字而已。
  汪曾祺作品中还置入了一些当地的民歌俗谣,大大增添了民俗风情的艺术效果。风俗是质朴的,人的情感的宣泄和欲望的扩张都能顺其自然。汪曾祺让浓郁的吴越风情、地方风俗增加了人物的生命气息。风俗质朴的本质直指着人性的质朴、自然,这也意味着人性的“天人合一”。
  汪曾祺还在小说中多处写到吴越文化区域的吃食。如在《茶干》中的描写:
  
  万顺家的酱菜样式很齐全:萝卜头、十香菜、酱红根、糖醋蒜……什么都有。最好吃的是甜酱甘露和麒麟菜。甘露,本地叫做“螺螺菜”,极细嫩。麒麟菜是海菜,分很多叉,样子有点像画上的麒麟的角,半透明,嚼起来脆脆的。孩子买了甘露和麒麟菜,常常一边走,一边吃。
  
  这凸现了吴越文化的食文化。在汪曾祺的小说中,婚丧礼仪、居所陈设、饮食服饰等等民俗现象随处可见。当然,这绝不是为写风俗而写风俗。在他的作品中,这些土风习俗、陈年遗风,都展现了吴越文化意蕴。
  
  二、人性自由
  
  吴越文化洋溢着“崇尚柔慧、厚于洋味”的人文关怀。诗性的吴越文化少功利性,多自由精神。汪曾祺深受影响。而且在汪曾祺的生存时代和生存空间中,受外界的各种束缚多,这让他感觉人性的压抑。正因为如此,故乡人的人性自由,是他所渴望的一种人生理想。这种人性的自由,是生命自身的和谐。这在小说《受戒》和《大淖记事》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受戒》中的荸荠庵虽然是佛门圣地,却没有一点清规戒律。小说把和尚庙叫“荸荠庵”也很有深意。“荸荠”在现实世界中是充满泥土气息的,也就是很世俗的,这与佛教圣地的神圣和庄严形成强烈的反差,暗示小说对佛教生活的解构。而且,小说把“庙”说成“庵”,庙里僧众也承认这种称谓,这也是对佛教圣地的嘲讽。在当地,一个人出家当和尚,并不是出于宗教信仰,而是将它当作谋生的职业。不仅出家目的是世俗的,而且寺庙的生活方式也是世俗的。寺庙住持不叫方丈而叫“当家的”,和尚可以唱情歌,可以找情人,可以不受清规的约束。和尚的各种“禁忌”被淡化。和尚可以娶妻生子、杀猪喝酒赌钱,无异于凡夫俗子。和尚们不受世俗的繁文缛节的束缚,也不必清心寡欲逃避社会,而是向生活敞开生命的怀抱,过得十分率性任情、自由放达。这种对佛教“泯灭人性”的否定和放弃,消解了佛教的神圣和庄严,合乎人的自然本性,表现出一种生命的自然状态。《大淖记事》中,生活在大淖的女人们跟男人们一样干活,一样挣钱,一样靠自己的肩膀吃饭。她们不依赖于男人,非常独立和自信。她们也没有惯常的女性的扭捏和羞涩,也像男人一样赤脚穿草鞋,嘴里也不忌生冷,也用男人骂人的话骂人。自然的人性在大淖得到充分的展现。传统的伦理和偏见在这里被冲淡,女人们生活得没有“规矩”,婚嫁很少明媒正娶,姑娘可以自己找人,可以未婚生子。可谓活得随心随性。汪曾祺以诗意的审美眼光去发现和挖掘人性美。他对现实的矛盾实现诗意化的超越。他注重的是写意,在审美上是和谐、宁静和单纯的。从这里我们也完全可以看出他受到吴越文化中崇尚自然人性,少礼教制度束缚的观念的影响。
  综上所述,吴越文化的诗性文化和自由精神,激发了汪曾祺的创作潜能,他的作品呈现出浓郁的吴越文化风情。这使得他的作品具有强烈的诗性特征。这一切使他成为在新时期文学创作中独树一帜的作家。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竺建新,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在职硕士,杭州师范学院人文学院讲师。
  
  ① [俄]普列汉诺夫:《论艺术——没有地址的信》[M].三联书店,1973年版,第47页。
  ② 梁启超 :中国地理大论[A].饮冰室文23卷集(第四册)[M].转引自张万仪《鲁迅与吴越文化》,西南民族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总第28卷。
  ③ 《汪曾祺文集•散文卷》,[M].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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