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诗性生存的执著歌者
作者:夏文先
三、形而上层面的超越
哲学家斯贝尔斯认为,艺术的真正使命不在于满足大众一时的好奇心与娱乐目的,而在于通过它,使人认识真正的人性本相,使人通过艺术倾听到超越存在的声音。可能是基于同样的认识,无论是从文学的观念层面,还是从文学的实践层面,毕飞宇及其小说带给我们的就是他对世界、人生和人性本相的独特把握和在形而上意义上的精神超越。在与汪政的一次对谈中毕飞宇就这样明确表示:“追问意义是一个普世的行为,并不是作家所独有。可是,如果你是一个作家,我觉得你对这一点应该有更加清醒的认识,更加自觉的努力。这个不需要理由。这就是你的工作,你的职业。”作为一个密切关注现实、敢于直面人生的作家来说,“意义”是绕不过去的“火焰山”,若对其悬置或放弃,只会导致作品深度的消解,作家主体精神的丧失,现实批判精神的弱化,甚至会产生媚俗的倾向。毕飞宇对“意义”的迷恋,对哲学趣味的执拗,不只停留在观念层面,而是自觉地贯穿于创作的始终,从而也使他的作品充满了形而上的意味。如他的处女作《孤岛》可称之为“历史哲学”或“政治哲学”小说,所传达的哲理意蕴就是,在中华民族乃至人类文明的进程中人们对暴力的迷恋和对权力的膜拜;在《楚水》的背后透露出的“文化哲学”意味,是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景仰及对其逐步衰落颓败的感伤;《叙事》和《马家父子》是“语言哲学”小说,其中充满了对语言的意义的拷问。如《叙事》中人物的巨大的空虚和惶惑,不只表现为对身体的占有,而是来自自身语言的丧失,来自异族语言的入侵;《马家父子》中两代人的冲突,从本质上看,其表现出来的就是语言的冲突,老马的悲剧就在于他原拥有的是一套“弱势的语言体系”。
在此,毕飞宇也让我们看到,语言里头不仅仅有大的宿命,而且还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这个世界就是被语言统治着的。
在通读毕飞宇的中前期小说时,我们总会有这样的感觉,“叙述人”会不时地跳出“故事”之外,直接表达自己对于世界、人生、历史和时间等的形而上思考,在他的文本中我们会不时遇到类似这样的“思想火花”:“宇宙中,真正的、合理的生命其不可逆的唯一形式只有一个:时间。时间,作为空间的互逆表现,是一种绝对的存在和绝对的真——而历史,只不过是时间的一节大便,历史所提供的空间,则被时间逻辑界定为这节大便的厕所”(《孤岛》);“历史全是石头,历史最常见的表情是石头与石头之间的互补性裂痕……历史可不在乎后人遗憾什么,它要断就断”(《卖胡琴的乡下人》);“历史的叙述方法一直是这样,先提供一种方向,而后补充,矛盾百出造就了历史的瑰丽,更给定了补充的无限可能”(《充满瓷器的时代》);“信仰沦丧者一旦找不到堕落的最后条件与借口,命运安排他成为信仰的最后卫士”(《因与果在风中》);“游戏实在就是现世人生,它设置了那么多‘偶然’,游戏的最迷人之处就在于它更像生活,永远没有什么必然”(《那个夏天那个秋季》)。诸如此类的诗学和哲学语言在他中前期小说文本中大量地进入“叙述人”的笔下,有时候常常脱离小说本事,而在文本中毫无顾忌地“裸奔”。虽说这样的文字对于深化作品的主旨具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但叙述者过多的抒情和议论冲动多少影响了小说的整体美感。然而有一点我们看得十分清楚,那就是毕飞宇并没有沉浸在“叙述者”的故事之中,而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冷静地跳出“故事”之外念念不忘对“故事”中的人事进行“形而上”的思考。他就是想让我们看到,在历史的道貌岸然、现实的假模假式繁文缛节背后,潜藏和包容的都是自私、卑鄙、虚伪、欲望和罪恶。藉此,我们也就可以把握毕飞宇小说创作的根本目的和基本倾向,那就是对历史表象与现实存在的超越,对人生、人性和生命本相的形而上把握,对人类诗性生存的深切呼唤和执著追求。
不论是历史还是现在,“人,诗意地栖居”只能是每个人内心的一种渴望,它就像秋夜里的那轮圆月,高高地悬挂在我们的头上,我们只能触摸到它的满把清光,而不能像传说中的嫦娥,真正实现飞天的梦想。人类的诗性生存只能无限地接近,却永远难以抵达。几十年前,鲁迅为旧中国开具的药方,并不能根治华小栓们的“痨病”,阿Q的“精神胜利法”不是一直被他的后人继承,并成为一种新的生存法则和应对生活的策略吗?不论是在现实生活里,还是在艺术创作中,执著的追求是否又会造成追求的异化呢?这也是笔者在行文最后所担心和忧虑的。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夏文先(1967-),安徽寿县人,安徽工贸职业技术学院讲师,南京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教学与研究。
参考文献:
[1] 吴义勤:《一个人•一出戏•一部小说——评毕飞宇的中篇新作<青衣>》.南方文坛,2001(1).
[2] 贺仲明:《中国心象;20世纪末作家文化心态考察》.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
[3] 雷达:《当前文学创作症候分析.光明日报》,2006.7.5
[4] 汪政、毕飞宇:《语言的宿命》.南方文坛,2002(4).
[5] 吴义勤:《感性的形而上主义者——毕飞宇论》.当代作家评论.20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