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生命的自由境界与人生的现实关怀
作者:吕逸新
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和《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我们可以发现苏词与辛词在表现自我体验方面的一般特点。从内容上说,苏轼以旷达的情怀突破现实的桎梏,消解现实生活与理想生命状态之间的界限,创造出一个更能体现人之本真生命的艺术世界。苏轼将现实上升到宇宙本体的高度,进入到了生命情感的深处,把自己的情感完全融入宇宙生命的韵律之中,从而达到主体心灵的无限与宇宙的无限豁然贯通,浑融契合,使人与天地万物存在的意义被澄明,体现了生命的智慧与深情。真正做到了直面现实“一蓑烟雨任平生”;回首往事“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处变不惊,坦然行世,“此心安处是吾乡”(《定风波》)。苏词的超功利境界就表现在苏轼常常将个体的生活感受升华凝结为某种普遍性的人生领悟及对人生境况的某种解蔽与敞亮。因此,苏词表达的既是自己的生命体验也是人们共同的生命体验,这使得苏词往往蕴涵着较强的哲理性,很容易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辛弃疾从自己功利性的人生观出发,始终偏执于收复失地重整山河的理想和道德激情,他对现实的过分执著使他无法激发出超越现实的情怀,把视线从社会价值关怀转向对个体生命的终极关怀,也无法像苏轼那样在人与宇宙自然共生共感中,创造诗化人生,寻求超越世俗的生命精神,把现实中难以承受的苦难化为“生命中可以承受之轻”。因此,辛弃疾的词着重抒发自己“南共北,正分裂”(《贺新郎》)的怒号,“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贺新郎》)的壮志,“谁共我,醉明月”(《贺新郎》)的孤独,“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癬英雄泪”(《水龙吟》)的感伤等复杂的人生体验。辛词虽然没有苏轼词旷达的宇宙情怀、深邃的人生哲理和广泛的情感共鸣,但其词所凸显的人生况味也足以感动无数后人的心灵。
从形式上说,苏轼是将人生有诗意的东西呈现出来给人看;辛弃疾是将人生本无诗意的东西诗化了给人看。苏轼无论在对痛苦的体验中,还是在对快乐的感知中,均能将个人的生命体验与自然万物打成一片,从而获得生命的超越,从一个无意义的世界超升到有意义的世界。苏词中旷达的情怀、美好的祝愿、超越的精神、脱俗的生命情调等本身就是美的,苏轼将这些原本就富有诗意的生命体验形式化了,从而使自己诗意的生命体验获得了普遍的可传达性。
辛弃疾一生执著于自己的报国理想,但他在践行理想的过程中经受了太多的磨难,期望与失望、热情与激愤、悲凉与自慰时时伴随着他,当内心的悲愤和痛苦无法抑制的时候,辛弃疾就把自己奔腾跳跃的强劲生命,无坚不摧的英雄气概,壮志成空的莫大悲哀与对投降派的猛烈抨击,对腐败政治的无情揭露等并无诗意却刻骨铭心的人生体验编织在词里,借助词这种艺术形式传达出来,这实质上是将人生最无诗意的东西诗化了。对辛弃疾来说现实是最残酷的活动形式,这种形式所引起的任何情感本身都丝毫没有诗意,因此,当辛弃疾因这种活动形式而导致的激愤、悲凉化为情感形式并借词的境界呈现给人看时,其境界的功利色彩也就凸显出来了。
从以上比较中我们可以看出,苏词是生命体验的产物,生命世界的象征,生存方式的诗化。词是苏轼的精神家园,不仅可以寄寓心灵,而且可以安顿生命,呈现的是超功利境界。苏词是苏轼个人的生命体验,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人类的共同体验。苏词超越了世俗功利,只向着感觉、体验和生命存在言说,风格旷达自然飘逸。辛词是人生体验的产物,激荡多变的情绪载体。辛词是辛弃疾心灵的暂住之所,也是他追求理想过程中复杂人生体验的写照,呈现的主要是功利境界。辛弃疾借词寄托理想,排遣愁思,宣泄受压抑的激情,以极强的力度震撼着读者的心灵,奏响了宋词的最强音。同时由于辛弃疾过分执著于现实关怀,辛词常常向着理想、激情、忧患、愤慨和悲哀言说,风格豪放悲壮。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吕逸新,山东巨野人,文学硕士,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文艺美学、古典文学的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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