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闻到玫瑰花香般地感知思想”

作者:黄涛梅




  关键词:象征主义诗学 感应 通感 客观对应物 非个性化
  摘 要:象征主义诗学在西方文论史上占有一席重要的地位,它提出了一系列著名的诗学观,对当时和以后世界诗歌的发展,起到了很好的引导作用,尤其是“感应”“通感”“象征的森林”“客观对应物”“非个性化”等观点,对诗歌的创作和欣赏都具有指导意义。
  
  象征主义诗歌是世界诗歌史上的一个辉煌灿烂的时期,它经历了十九世纪中后期的前期象征主义和二十世纪初期的后期象征主义两个阶段,取得了丰硕的文学业绩,产生了波德莱尔、韩波、魏尔伦、马拉美,以及后期的威廉•叶芝、T• S•艾略特、保尔•瓦雷里、莱纳•里尔克等著名诗人,留下了许多珠玉之作。究其成功的原因,是与他们有一整套科学、完整,实用性、操作性都极强的诗学有关。象征主义诗学是经过几代人的完善、发展而成的,它博大精深,我们只能就其中最主要的几点,加以分析、论述,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在那美丽的丛林里”①
  
  在象征主义者看来,世界由两个层次组成,一是生灭无常、变动不居的物质世界;一是不生不灭、永恒的精神世界、本体世界。这两个层次在时间上共存,在空间上相互渗透,而且这种相互渗透是广延的、普遍存在的。这种关于世界的两个层次的看法来源于叔本华。按叔本华的观点,第一性的不是现象世界(物质、空间、时间、因果),而是构成物质的永恒形式以及理念的根本意志,即本体世界。象征主义者接受了叔本华的观点,认为现象世界不是诗歌所应表达的,因为它是不真实的,充满着虚幻和痛苦,黑暗无常,所以他们主张表现内心的“最高真实”。他们所说的“最高真实”往往是诗人的神秘感受、瞬间印象、飘忽的梦幻、难以捉摸的情思或高度抽象的观念,它是一个与物质世界隔绝的自足的“另一个世界”,即本体世界,它才是真实的,才有真、善、美。
  同时,他们认为这两个世界是相互渗透的,所以,自然界的万物之间,自然与人之间,人的各种感官之间,以及各种艺术形式之间,都有着内在的隐秘的相互联系,即感应。感应使世界成为一个整体,也使通感和艺术的象征成为可能。正如波德莱尔说的:“一切,形式、运动、数、颜色、芳香,在精神上如同在自然上,都是有意味的,相互的,交流的,应和的。”②万事万物都是象征的,即互相之间都可以呼应,彼此成为象征物。这样就使在传统诗学中仅作为一般表现手法和修辞方法的“象征”成为一种全新的观察事物、表达情思的方法,客观物象失去了它在传统诗学中的价值和地位,“整个可看得见的宇宙,不过是个形象和符号的金库”③,不过是诗人情感的“客观对应物”,是一座“象征的森林”。
  波德莱尔是象征主义诗歌的奠基者,他创作了许多著名的象征主义诗歌,同时也提出了许多很有建树的象征主义诗学观,十四行诗《感应》就是一首形象地论述上面提到的象征主义诗学观的诗歌:“自然是一座神殿,那里有活的柱子/不时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语音;/行人经过该处,穿过象征的森林,/森林露出亲切的眼光对人注视。/仿佛远远传来一些悠长的回音,/互相混成幽昧而深邃的统一体,/像黑夜又像光明一样茫无边际,/芳香、色彩、音响全在互相感应。∥有些芳香新鲜得像儿童肌肤一样,/柔和得又像双簧管,绿油油像牧场,/——另外一些,腐朽、丰富、得意洋洋,∥具有一种无限物的扩展力量,/仿佛琥珀、麝香、安息油和乳香,/在歌唱着精神和感官的热狂。”④这首诗被称为“象征派的宪章”,它描绘了人类徜徉于与生存环境颇为相似的“象征森林”的情景。在第一节,诗人描绘出一个鲜活的、具有生命力的大自然,它与人息息相通,互相呼唤、感召。在第二和第三节,他提出了两种相互关联的“感应”形式:水平感应和垂直感应。水平感应主要指各种感觉之间的感应。诗人从这个感应物向那个游动,以沟通不同感觉之间的联系,即通常说的“通感”。第二节的三行是表现通感的名句,芳香的嗅觉,分别与儿童肌肤的触觉、双簧管的柔和的听觉、绿油油牧场的视觉相沟通。垂直感应,指由物质客体以及引起的感觉层面到抽象观念和个人情愫层面的运动。所谓垂直,指感应物处在不同层次或不同平面上,诗人从表层感应物向深层下潜,以沟通浅层感觉与内在精神、情感的联系。借诗人的话说,即“仿佛琥珀、麝香、安息油和乳香/在歌唱着精神和感官的热狂”,从对琥珀的视、麝香的嗅、安息油的触等感觉,到可以意会的乳香的虚味,再到灵魂深处飘渺的精神意义,逐层下潜,最后把这一切融为一体,直到无限玄虚的世界。
  法国象征主义诗人阿瑟•兰波出色地完成了波德莱尔和魏尔伦提出而没有具体化的任务,使象征主义成为可以理解并操作的诗歌流派,他的《彩色14行诗》就被奉为实践波德莱尔“感应”论的典范与奠基石:“黑A、白E、红I、绿U、蓝O、母音们, /我几天也说不完你们神秘的出身:/A是围绕着恶臭的垃圾嗡嗡叫的/苍蝇身上黑绒绒的紧身衣;∥E是蒸汽和帐篷的洁白,高傲的冰峰,/白色的光线,伞形花微微地颤动;/I是咳出的鲜红的血,怒火中烧/或深自忏悔时美丽双唇的笑;……”⑤在这首诗中兰波企图给声调染上色,又使色彩带上音乐,实现色彩、音乐、声调三者的转换,沟通普通视觉、听觉,使形、色、味、响、动等因素融合起来,增强象征性。这就是著名的音、色、声相通论。此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可谓是对波德莱尔感应理论的形象阐释。
  
  二、“在艺术形式中表现情绪的唯一方式是找到客观对应物”⑥
  
  象征主义者把诗歌看作思辨认识的工具,强调表现个人的理念和感情,但不允许直接去描述它们,而是以外界存在的某种具体事物当作标记或符号,去暗示这些理念和感情是什么,正如让•莫里阿斯在《象征主义宣言》中所说的,象征主义力图“给理念裹上一层可感知的形式”⑦。他们的这种观点,是受到了十九世纪中叶流行的唯心主义哲学的影响,康德、叔本华等哲学家认为,可以通过表面达到先验的现实;感性世界只是精神世界的反映;人要力图通过不同感觉的材料,抓住连接精神与物质的秘密关系,这种关系给人以了解世界的钥匙。诗歌就是要在感性世界中,寻找出精神世界的“客观对应物”,“通过可见之物,通过无生命的自然传递最短暂、最复杂、最道德的感觉”⑧。诗人无非是一个翻译者、辨认者,即从世间万事万物中发现象征关系、寻找象征物,即“客观对应物”。
  “客观对应物”(Objective Correlative)是T•S•艾略特提出的,他认为:“在艺术形式中表现情绪的唯一方式是找到‘客观对应物’;换句话说就是找到一组事物、一种情况或一系列的事件来作为某种特定感情的公式;从而只要提到它们……就会马上引起这种感情。” 也就是说他认为诗歌创作不可像浪漫主义诗人那样直抒胸臆,袒露直陈,而应诉诸于一系列象征物(包括意象、场景、事件、典故、引语等),将主观抒情变为客观象征,从而创作出情思深广、韵味浓郁、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境界,形象地表达诗人的思想感情,用有形赋无形,让我们像“闻到玫瑰花香般地感知思想”⑩。
  寻找“客观对应物”说到底就是以外界存在的某种具体事物当作标记或符号,表现隐含哲学思想的具体内容,具有很强的概括性和表现力。象征符号符合艺术审美的具象特征,它使抽象意蕴同具体形象相融合,赋予形象以超越自身意义的更为丰富的思想内涵。这样它就往往具有暗示性,需要通过联想体验形象所传达的含义,调动读者的多种感官从各个角度去捕捉形象的意义。至于如何进行暗示,在马拉美看来,精神状态不能直接陈述,而应“一点一滴地去复活一件东西,从而展示出一种精神状态,或者选择一件东西,通过一连串疑难的解答去揭示其中的精神状态”[11],这也就是艾略特所极力倡导的寻找“客观对应物”,使诗人的思想、情感、观念具象化,而具象化的思想、观念、情感则应该保持其复杂性、模糊性与朦胧性,犹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能够反复涵咏而兴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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