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子夜》与租界文化

作者:李永东




  其次,吴荪甫追求刺激,富于冒险精神,体现了租界人的生活品性。租界化的上海仿佛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租界人随着速度的轮子高效率地飞蹿腾挪着;租界化的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租界人习惯于义无反顾地投入充满风险和机遇的疯狂角斗中;租界化的上海是欲望的深壑,租界人膨胀的利比多在本我的纵容下疯狂地寻求对象化。吴荪甫的生活节奏,仿佛他的那辆雪铁笼汽车,以“一九三零年新记录的速率”飞驰,他在一天时间里,不但把吴老太爷的丧事火速处理了,而且向账房莫干丞交待了解决丝厂工人闹事的具体办法,和杜竹斋谋划了参与赵伯韬的多头公司的详细方案以及算计朱吟秋的策略,和唐云山、孙吉人、王和甫初步商议了他们的“大计划”。“荪甫的野心是大的。他又富于冒险精神,硬干的胆力”。他的“双桥王国”计划和“益中公司”的“伟大憧憬”,都显示出发展民族工业的巨大胆量魄力和“热狂梦想”。在提拔屠维岳、处理工潮、参与公债投机等事件上,体现了吴荪甫的冒险精神和疯狂气质。当吴荪甫心情苦闷时,他要求的是“狂暴的速度与力的刺激”。在性行为上,吴荪甫也显得暴戾和放纵,他把佣人王妈当作发泄的对象;他抵抗不住刘玉英的色情引诱,他也访问著名的“秘密艳窟”;他在和徐曼丽的集体调情中走向亢奋。吴荪甫形象,笼罩在速度、投机、算计、冒险、野心、狂热和淫荡等语词编织出来的租界语意场中。
  《子夜》还表现了租界文化语境中,金钱原则对伦理原则的支配和情爱关系的漂浮放任。在租界重商主义的传统下,金钱原则是至上的原则,对金钱的攫取欲望撕破了传统伦理关系温情脉脉的面纱。和吴荪甫交情颇深的经纪人韩孟翔、经济学家李玉亭;得过吴荪甫的好处并沾亲带故的刘玉英;以及承蒙吴荪甫照顾的亲戚曾家驹和马景山;都是见利忘义之徒,在利益原则和伦理原则相冲突时,不顾情义,捞取便宜。连至亲杜竹斋,也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吴荪甫,使得吴荪甫在公债市场栽了大跟头,他自己却因此大捞了一把。更有甚者,冯云卿为了在公债投机中翻身,不惜以牺牲年轻貌美的独生女儿的幸福为代价,怂恿女儿把香艳的身体奉献给赵伯韬享用,趁便探听赵伯韬在公债市场中的玩法。租界文化语境下的伦理观念如此鄙俗,情爱关系也缺乏深度和坚守。不必说徐曼丽、刘玉英和冯眉卿这些有欲无情的女性,就是尊贵的林佩珊小姐和文雅诗人范博文,也缺乏对爱情的虔诚和执著。林佩珊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爱人,她觉得“每个人都可爱,又都不可爱”,她想,要是和杜新箨结婚“一定心里还要想念别人”。而范博文虽然喜欢林佩珊,但知道吴荪甫的态度后,就立刻退缩了。他们不过视爱情为游戏尔,爱情的严肃和神圣在游戏中荡然无存。男女青年随意胡闹的自在和写意,制造了一种开放的情欲语境,诱惑着进入上海的新人。吴老太爷从乡下带到上海的“玉女”四小姐蕙芳,一到上海就变了。先是春心萌动,在花开无人怜的情形下,实行自我幽闭,在藏香的袅袅青烟中默诵吴老太爷遗留下来的《太上感应篇》。但是,蕙芳被租界环境挑起的狂热欲望已无法制抑,都市的喧闹使之不能平心静气,不能回到最初的单纯无邪。最后,张素素带她去了红男绿女逍遥的丽娃丽妲村,她开始加入都市摩登男女的行列中。
  总的来说,左翼文学的巨著《子夜》,“偏重都市生活的描写”(茅盾:《子夜·后记》),它叙述的一九三零年上海故事,是在租界文化语境中展开的,小说展示的人物结构模式、人物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以及都市场景,都蕴含着丰富的租界文化信息。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李永东(1973- ),湖南郴州人,文学博士,西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20世纪中国文学整体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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