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纯·真·和谐

作者:韦爱萍




  王昌龄的《闺怨》诗,将人性之纯美与大自然之真美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将大自然的春意和闺中少妇的春心写得纯正,和谐,历来被评为闺怨诗中的珍品。然而,闺中少妇果真只是因“春日”“陌头”“杨柳色”才牵动思情,还是另有他因?以下试图通过诗中意象,结合当时人文环境赏读,或许能得到答案。
  诗名为“闺怨”,诗人一开笔却写道:“闺中少妇不识愁”,和题目所写相反,偏偏先铺排出一个不解世事无忧无虑的青春女儿形象。让读者一下感到茫然:难道是诗人写错了吗?读者先不要急于下结论,先看看这句诗中的几个中心词:“闺中”、“少妇”。“闺中”:给我们交待了这位女子的生活环境:从少女时代到少妇时代,女子受封建道德约束,禁锢在深闺内院之中,生活天地、交往空间极其狭窄,封闭深闺便是她的一生。但能久居闺中,也说明此女子家中经济状况良好,无须受衣食之困扰。再看闺中所居者“少妇”,少妇缘何不识愁?我们从唐代的婚俗看闺中少妇的年龄。从敦煌发现的资料可知:唐代有法可依的婚龄规定,唐太宗时规定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申以婚媾,令其好合”。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女子十五而笄,这是符合唐太宗时的婚龄规定的。而唐玄宗则在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4年)下诏:“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以上听婚嫁。”所以《董永变文》描写的是十五岁的董永娶了天帝之女,正符合唐玄宗规定的年龄。由此可知诗中所言少妇,年龄大概在十五岁到二十岁左右。从现代女性生理和心理学研究成果看,女性一般在十四、五岁以后生理成熟,而心理成熟要受社会、教育、环境、人际关系等因素的影响。一般情况下生理成熟在心理成熟之前,两者是不一致的。人的心理状态会随着年龄、经历而修正或变化。对诗中的少妇而言,在封建时代性禁锢的社会,婚前长年居住封闭的闺房中,和异性的交往从环境、思想、行为都受到严格的限制,对异性的心理认识处于朦胧阶段。婚后与丈夫的生活,虽然对异性已有生理和心理的需求,但女性性意识一方面表现方式是含蓄的,其发展是渐进的,进程较缓慢,感情体验较深,而性的欲望并不迫切,更看重两性的心理接触和感情的交流。另一方面少妇不到二十岁的年龄,生理成熟有余,心理稳定不足,这样使两个少不经事的年轻夫妻,较难在共同生活里,取得情感的和谐。另外,唐代的女性都是鼓励丈夫到边塞去参加军营生活,借此成就事业,谋取官职,赢得荣华富贵。少妇支持丈夫离家去“觅封侯”,也是符合主流社会的追求,是一种趋众心理。因此,可以说此时少妇的心理还只是少女的心智,因而有“不知愁”之说。
  接着,不识愁的闺中少妇,“春日凝妆上翠楼”。因其不识愁,才有春日精心梳妆之后的游玩,才有观赏春景的兴趣,心地的单纯由此可知。“春日”二字点明季节。古代典籍中有很多对春的描述,如:“春,动也,是故鸟兽孕宁,草木华生,万物咸遂” (《尸子》);“春女悲,秋士哀,知物化矣” (《淮南子》);“嫁娶以春何也,春天地交通,物始生,阴阳交接之时也”(《白虎通》);“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礼记月令》)。这些皆点明春天是开启人们的感情之源、心灵之泉的季节,是生命勃发的季节,是春意涌动的季节,也是春情萌生的季节。“不识愁”的少妇借助春天登高之际,品味春色,目送春鸟,沐浴春风,由此感召人性,感受春意,感知青春之勃发。由“凝妆”二字,可以看出她精心的梳妆打扮,在衣容修饰上是很花了一番工夫,“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也可看出这种精心的装扮及远望的机会,对她来讲是很难得的。“翠楼”者,也叫“青楼”,富贵人家居住的精美楼阁,居所外墙多用青色砖瓦装饰。少妇既然有闲情逸致于大好春光里盛妆上翠楼,可见其年纪尚轻,不曾经过生活的波折,更没有温饱之虞。由此可确定其身份:闺中少妇是一位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贵族少妇。
  那么,无忧无虑的少妇,经过一番梳妆打扮,登上翠楼,所见何物?“忽见陌头杨柳色”,透过“忽”字,借助少妇之眼,诗人一下子给我们打开了少妇的心灵之门,将她看到自然春光的那份惊讶、惊奇、惊喜,毫无遮拦地表现在我们眼前,同时也表明她一直深居闺中,对外界、自然变化无从关心,无处关心。诗人在这里取杨柳这个意象,也有深层含义。杨柳作为植物,平和、好静、承受力和生命力较强,富于共生意识、重根意识、重子意识、长寿和偏重生存策略等特性,因而,乐天知命、任劳任怨、心性平和。尤其在早春萌发薪芽时,翠绿莹莹,悦目可心。杨柳的这些生命特征、生命意识与女性的性格特点有一致之处。而且,杨柳还有不为人所注意的特点,其一它有特殊的姿态,即下垂的枝条,柔软中不失韧劲,其形体和女性形体具有一致性。其二它有一种美丽的色彩。少妇在度过了漫漫寒冬之后,站在翠楼上突然看到杨柳的魅力,杨柳富含生命力的嫩绿,以一种焕然一新的亮度,呈现新生命全新的明媚气息,表达春天光彩四射的活力。这种沁人心扉的绿色,无疑会使她眼前一亮,怦然心动,心灵受到震撼,青春的感觉、生命的美感刹那之间回归了。绿色带给人生机、快乐、希望,春天的绿是柔和的,嫩绿与平和美丽的春光十分和谐。少妇从美丽的色彩中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突然感知享受生命本身的美好比“封侯”更重要。少妇的心理就是这样在时间的流逝、对青春生命的体验中慢慢苏醒,在春光的感召下趋向成熟。从以上可知:诗一开始女子的身份虽是少妇,但其心智却是少女,诗最后一句诗恰好表现的是少女的心智向少妇心理的一个突变。
  这样赏读就可知,闺中少妇突发思情,主要是受环境、年龄、生理、心理等因素影响,而“春日”“陌头”“杨柳色”只是引起思妇春心萌动的外在诱因。心底单纯的少妇心理变化形成的动态美,和本真美好的自然景色,在春风摇曳下形成的宛转流动美相和谐,给读者留下了许多美的回味。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韦爱萍(1963-),陕西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