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现代小说政治象征功能浅论

作者:石立干




  摘 要:象征是文学特有的一种表现手法,在现代文学史上,不少作家借助象征诗艺搭建起艺术的大厦,意蕴指向“象外之义”的追寻,本文单就现代文学中政治型象征的“家”、“夜”、“路”三种情况谈谈它的功能。
  关键词:现代小说 政治象征功能
  所谓象征就是以某种外在的感性事物的特点表现某种抽象普遍的意义,某种抽象普遍的意义就是原型,那种表现它的事物就是原型的象征。某种外在的事物之所以能够表现某种原型,就是因为外在事物与原型有某种结构形式的同构性。美国阿诺德•豪塞尔在《艺术史的哲学》一书中指出:“一个象征是一个间接的表现形象, 它不用事物的名字来称呼事物,也避免对它作直接的描绘,为的是将其伪装起来,或者在一个更显著的方式中把它揭示出来。也许更有甚者,在同一对象中它既伪装又揭示。一个象征就是把一个适合不同场合的对象特征化。”在现代文学史上, 现代作家对象征诗艺的吸纳,可以说是现代小说创作的普遍现象,鲁迅、王统照、沈从文、张爱玲等一大批小说家都借助象征诗艺搭建起艺术的大厦,小说意蕴指向“象外之义”的追寻。现代小说与象征诗意的联合,其艺术表现既不同于写实主义注重平实场景的展示,也不同于浪漫主义对想象与狂欢式抒情的追求,现代小说象征表达走向含蓄的暗示和多角度意蕴的指涉。从象征功能形态看,借助象征这一艺术,现代小说大致呈现三种类型:即文化哲理型象征,现实政治型象征与心理情绪型象征。本文撇开其他两种象征形态,单就现实政治型象征谈谈它的功能。
  中国现代小说的象征更多地表现为通过自然客观物象表达出对现实的关怀,言说现实政治,言说时事风云,象征价值取向指涉现实意义的陈述,指涉革命话语的传达。小说以象征手法对现实发言,不在于求得自身艺术个性的完备,而在于取得对现实表达的形象化效果。通过象征,使陌生的、难以言喻的事物向已知的具体的物象同化,从而强化人的感受能力和表达能力,使所要表现的内容更加直观,更具感性,同时也更加深刻和具有更多的意蕴。现实政治型象征在价值取向上主要指涉三条路向:一是通过“家”的寓言来喻含对封建体制及封建思想的否定,表现出现代小说对封建文化的批判性;二是以“夜”为主要意象来象征社会的黑暗与冷酷,指陈人生状况及阶级压迫的现实;再一个就是以“路”意象系列来隐喻人生探索、革命探索的过程和足迹,表现出中国社会革命的艰难历程。
  一、“家”的存在是生命最基本形式,作为一个特定的生存空间,是个体身体与灵魂的栖居地。“家”在中国社会结构中的重要性以及人们所具有的浓厚的家庭观念是不言而喻的,“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的古训,表明“家”的地位的重要和它在社会大系统中的功能。其实“家”本应该是人生停靠的绿岛,是人性善爱的黑夜灯火,是匆忙身影休憩的港湾,不过由于中国传统“家”的构成中扭结着强大的封建因子,于是伴随着“五四”文化革命的曙光,在现代小说中,“家”的概念被重新理解,“家”的意象有了新的意蕴,在文化批判的背景下,“家”作为家族制度和封建礼教的象征物,作为封建社会的缩影而被否定和批判。巴金的《家》通过整体结构形象的塑造,尤其是高老太爷的死与觉慧的出走,从行为层面来象征封建家族制度和封建礼教的彻底崩溃。总的说来,现代小说“家"主要从两个方面的描写支撑起“家”的象征艺术的构架。一是把“家”作为一个牢笼的象征,突出其黑暗性和吃人性,像鲁迅的《狂人日记》;其次通过人物的死亡或人物离家出走的叙述描写来暗示“家”的统治秩序的解体,从而象征一个家庭的毁坏。高老太爷、蒋捷三等家族最高长辈的亡故,觉慧等小字辈的离家出走,就像屋宇的柱梁断折了,再也无法支撑起“家”的屋脊。作者在表现家庭的内部冲突和解体时,不仅仅是一种外在的情节叙事,重要的是在于把“家”或家族的衰落视为一种制度的崩溃,一种文化精神衰落的象征。
  对“家”主题的选择与对“家”象征的营造,可以说贯穿现代小说创作三十年。从“五四”时期重在表现父子冲突,家庭冲突的“家”中矛盾,如冰心的《斯人独憔悴》等,到二十年代中后期侧重表现从家庭到社会的创作视角的转换,描写跨出家门后青年的精神历程与人生足迹的“家”外生活,如鲁迅的《伤逝》、茅盾的《虹》等,“家”作为一个象征载体,寄寓着作家们对封建制度的反思,对民族国家的反思。因为中国文化中家与国具有同构性,所谓“天下一家,中国一人”(《礼记•礼运》),小家之主为父,大家之主为君。“家”组织着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结构和价值取向,因而可以说,中国社会制度史即是“家”族制度史。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家族统治的兴衰史。
  二、在中国现代小说中“夜”也是反复出现的意象,许多作家都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夜”的青睐,像鲁迅的《狂人日记》《药》《长明灯》等,都涉及到对“夜”的描写。更有许多小说直接以“夜”命名,如叶绍钧的《夜》、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寒夜》、丁玲的《夜》等等,“夜”在小说家笔下反复言说,已不是一般的时间背景与物象描写的对象,而是蓄含着象征的意旨。
  “夜”是指天黑到天亮的这一段时间,从性质上来说,有宁静与黑暗两个象征。现代小说中对“夜”的描写主要侧重在其“黑暗”的特征一面。通过这客观物象的描摹,指向现实社会的“黑暗”世界的象征。叶圣陶的短篇小说《夜》实际描写的是革命者在反革命政变后被杀害后的现实,“夜”是白色恐怖的象征。巴金的《寒夜》给人的启迪感悟也不仅在于曾树生、汪文宣的家庭悲剧,更在于通过题目象征,让人联想到那一时代“寒夜”般的整体状况。……以“夜”象征现实,是因为社会的黑暗与“夜”的物理特征有着“通约性”,以“夜”的具体黑暗指向现实社会抽象的“黑暗”,从而在艺术上体现出形象和含蓄的特点。中国当时的社会,尤其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异常黑暗的现实孕育了“夜”的象征文学的产生,以“夜”命名的小说大都写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从另一方面说明现代小说象征指向现实世界的路向。
  “夜”是时间概念,它具有动态感,它要经过黑夜向黎明天亮运转,具有明暗交替的过渡性特征,因而现代作家在描写黑暗时更寄托着希望的隐喻,小说家描写“夜”的黑暗,同时更希望黑暗早点过去,因为天总是要亮的,“夜”也即将过去,茅盾的《子夜》就有黑夜逝去是黎明的象征意蕴;同时在小说结尾很多作家满怀浪漫希望“天亮”,芦焚《谷之夜》在小说结尾写到:“我巴望着天亮”;丁玲在《夜》中描写了“夜”的最终的消逝:“天渐渐的亮了。”不管是希望天亮也好,还是真的描写了天已亮也好,萦绕着作家思维意识中的是对象征诗艺的关注,是对“夜”象征的另一个世界的摹写。
  三、“路”是每个人都熟悉和所要经历的,它是往来通行的地方。不过“路”在传统文化中,是人们所熟知的联想物,路的意象常常被用以象征隐喻某些抽象的观念,作为思想和行动的方向。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名句,更是世代相传,被人们用来作为人生之路探寻的象征。“寻路”这一意象已深深地镂刻于人们的心理深处,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现代中国是一个动荡不安多次处于十字关口的时代,人们、尤其是先觉者也往往面临选择“路”的彷徨,思想之路,人生之路,革命之路,生活之路,多次的道路选择,使作家们在其作品中逐渐形成了一个创作的母题。以“路”为题的就有许多作品,姚雪垠的《生死路》,宋之的《出路》等等,对“路”的象征艺术世界的营构,成为现代小说令人醒目的景观。大致而言,“路”的象征在作品和作家意识中的出现,是与作家的探寻意识相关的。现代小说中具体表现为“路”与作家对中国社会前途,革命道路,人生价值等问题的思考相关联。鲁迅在小说《故乡》《伤逝》中对于“路”的精辟议论,而且他的整个《彷徨》乃至全部文学活动,都可以说塑造了一个不屈不挠的寻路者的高大形象。他自己就是一个不怕路途遥远,上下求索的精神战士。
  现代作家对象征的追求是一种高度理性化的艺术思维的结晶。作家相对集中于“家”、“夜”、“路”三种日常社会生活自然环境中常见的象征物的描写,就是对中国现代社会革命整个过程的形象化展开。应该说现代小说中现实政治型象征,紧扣着时代发展脉搏,以现实的革命意义作为小说象征的价值取向,构成了现代小说中具有特色的象征类型。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石立干,河南焦作师专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兼及现当代文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