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8期
回旋在无望的宿命之下的颠覆文本
作者:李永新
余华的循环圈指向的是人类的命运模式。人类到底面临怎样的命运?是人与人之间无意义的环环相报?是人生一次又一次毫无结果的漫游?是福贵式的不断失去亲人?是许三观式的不断失血?它们都在告诉我们——人类是不可解脱的人生怪圈中的一环,不管怎么努力,都逃不脱命运的摆布。
评论家戴锦华早已指出,余华的世界是闭锁的,那是一个劫数难逃、死期已至的闭锁,是死亡不断播散,往返撞击的同心圆,是毫无希望的宿命性生存。同样的宿命与困境,余华笔下的人物与西方生存哲学的精神态度是不同的。萨特认识到存在之偶然性和多余性反而主张积极地介入;加缪认识到人生的荒诞,进而张扬反抗这荒诞。就像他笔下西绪弗斯,尽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荒诞命运,可他不消沉不沮丧,以永远前进的豪迈,不停歇地推石上山,他的行动就是对荒谬的反抗,就是对诸神的蔑视,他朝着山顶所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充实一颗人心。在加缪看来,神的惩罚既带来痛苦,也造就了西绪弗斯的人生意义,因此加缪得出这样的结论:“应该认为西绪弗斯是幸福的。” 而厄运裹胁下的余华笔下的人物没有这种幸福,对不可抗拒的命运,他们没有担当的自觉与反抗,他们只能在本能的欲望驱使下前行,走向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归宿。
无望的宿命让我们体味到一种浓厚的对人类和世界的悲观的情绪,但是这种悲观的情绪本身确证了余华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忧虑和对人类未来的特别关注。正如阿多尔诺所说“在绝望面前,唯一可以履行的是,站在救赎的立场上,按照它们自己将会呈现的那种样子去沉思一切事物。……必须形成这样的洞察力,置换或疏远这个世界,揭示出它的裂缝,它的丑陋和贫乏,就像有朝一日将在救世主的祥光中所呈现出来的那样。”由此,余华所面临的探索是必须进行的超越与救赎。于是在《活着》中我们看到了这样温情的结尾:福贵与他的老黄牛两个进入垂暮的生命在古老的土地上耕作、“对话”,并以粗哑却令人感动的嗓音,唱着古老而又快乐的歌谣,他以自己韧性、乐观的精神承受并超越着一切灾难。到了《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拿自己的生命作资本来承受苦难命运的袭击,在每一艰难时刻,他都靠卖血渡过难关,卖血是许三观摆脱困境化解苦难命运的唯一方式,卖血行为的背后,是许三观对生命、对亲人的爱和由此产生的牺牲精神与拯救努力,这成为《许三观卖血记》乃至余华全部小说中所呈现的最高的生存姿态。无疑,福贵们的生存态度是缺乏西方存在主义的悲剧精神的,然而,在这种无可抗拒的宿命中宁静地继续着生存,虽与充满反抗的存在主义主体的精神立场不同,但东西方文化表现出的人类那种永恒的对生命的热爱与坚韧却是殊途同归。当然,福贵们的世界观不可能取消作家本人固有的生存认知与虚无体验,但许三观的自我拯救努力与福贵的被动忍受已构成一个大进步,既体现了余华的忠于真实,也证明了他对人类生存困境的积极探索与努力救赎,从这个角度理解其作品的意义,我们才能深刻地感觉到他创作背后的苦心。他让我们直面暴力、血腥与毁灭,直面人类悲哀的命运,他以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思索与努力探求承担起文学的精神建构的使命。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李永新(1969- ),文学硕士,河北公安警察职业学院讲师。
参考文献:
[1]余华:《虚伪的作品》《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2001年版。
[2]杨义:《中国叙事学》。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3]徐岱:《小说形态学》,杭州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4]曹文轩:《小说门》,作家出版社,2002年版。
[5]耿占春:《隐喻》,东方出版社,1993年版。
[6]巴赫金:《小说理论》,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7]戴锦华:《裂谷的另一侧——初读余华》,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8]马丁·杰:《阿道尔诺》,湖湘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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