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红楼女儿集锦

作者:耿胜英




  摘要:中国小说史上,《石头记》第一次深切地关怀眷顾女性世界,它是女子的一曲赞歌,同时也是对于她们的哀悼与怀恋。本文试从文本出发,旨在取其同而析之,存其异而论之,将红楼女儿加以人文赏鉴,并借此管窥作者的褒贬扬抑、亲疏取舍。
  关键词:《石头记》 红楼女儿 人物
  
  一、可卿与妙玉
  
  可卿和妙玉,是红楼女儿中奇异的两位,作者对于她们的刻画,只有点点数笔,却笔笔都是浓妆重彩。虽然二人并不是贯穿全书的人物,可其重要特殊的地位,却是不容忽视的,作者将她们放在金陵十二钗正册里,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秦可卿,从第五回出场至十三回便夭逝了,短短几回文字,她的神貌已浮出水面,大略可见。在贾母眼中,她是个“极妥当的,人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众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在其婆婆尤氏口中,也是个“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的难得的媳妇。她死后,“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至于她与凤姐的关系,更非同一般,一部书中,凤姐凌厉高蹈,总是玩弄算计他人于股掌之上,唯有对可卿不同:转赠的两支宫花,足见凤姐对可卿的偏爱;可卿病中,凤姐眼圈儿红了又红,强忍悲痛,款款解劝;可卿临终托梦,二人的情深意切,娓娓动人。
  作者运用虚实交映的手法,将秦氏富丽迷醉的卧室同太虚幻境搅在一起,将眼前的秦氏与宝玉梦中的可卿合二为一,梦寐恍忽间,秦可卿的风流情韵难以掩盖。她的身上仿佛罩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真切,却可以窥见其妩媚的轮廓,感受其冲溢的香气。如此人物,因为原著的改动,更加深了她的神秘色彩,她的死,历来争议不休,成为探佚红学的重要话题。前后文字的冲突矛盾,脂批的明白揭示,都说明了现存的秦可卿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形象,她已经部分地被改头换面了,遂成为红楼女儿中最奇特的一个。
  妙玉是元妃省亲的筹备阶段被请进贾府的,系一带发修行的小道姑,妙玉乃其法号。她天生孤僻,心性高洁,其红楼梦曲辞曰:“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妙玉入住大观园后和其他女儿罕有来往,以至于我们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直至四十一回品茶栊翠庵,作者才挥墨如土,对其大写特写。她的珍奇饮杯和梅花雪水,与俗世沾不上一点儿边儿;一个茶盅,只因刘姥姥用了一次,便要扔掉,还说“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她”。贾母领众人走后,要用清水洗地,还不许送水的人进门来。如此的清洁高雅,过了头儿,便成了“怪谲孤僻”(同回脂批),实在罕异。大观园里众女儿一次次的结社聚会,她从没有参加过,连承她青眼的黛玉也从没见她做过诗。她的才华从岫烟口中点出后,直到七十六回,颦儿、云儿长篇联诗后,妙玉继而续为三十五韵即景联句,才华初露,即毫不逊色于他人。然而,这样一位高洁的世外隐士,总也免不了红尘的浸染,宝玉乞梅一节极简略,却有着无限意蕴不须道破。至于送给宝玉的生日贺帖儿,更印证了其判词上“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之语,在隐约闪烁间,人物更加丰盈生动。可卿和妙玉,是红楼女儿中很少露面的人物,于她们,作者心存微意,下笔谨慎。二者一放一敛,一艳一绝,一近一远,一个温存,一个冰冷,各有神致,各秉意韵,皆可立于奇异之场而无愧。
  
  二、湘云与香菱
  
  这是两个可儿,活泼可爱,天真一派。
  湘云没有父母,在家不得畅快,于是大观园就成了她的安乐窝,开心地。这里有宠她的贾母,有可以一起淘气的“爱哥哥”,有宝姐姐、林姐姐,还有熟识的众丫头们。来到贾府,云儿可以肆意放纵她的伶牙俐齿,可以不用遮饰她的心直口快。她素慕男儿气,所以有爽阔的一面,但她没有宝钗的浑圆,没有探春的干练,更没有黛玉的坚定。她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儿,灵慧却没有原则,随人摇摆;真实却没有个性,憨顽幼稚。然而,她的天真烂漫是别人比不上的,凡有她的地方,都会文情飞动,大嚼鹿肉、醉眠花石、捋袖猜拳等等都是她的特写镜头。至于她的才力学识,同样也喷薄酣畅:两首海棠诗足以压轴儿;芦雪庵,独侠大战群雄而不败;中秋联诗,与黛玉旗鼓相当等等回合,足见云儿的敏捷聪慧不让他人。宝钗说过:“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就有些像你。”确实,宝琴的天真烂漫处不减湘云,只从争抢联句一回即可看出。宝琴年纪虽小,却很优秀,赢得了众人的喜爱,只可惜作者于这一人物的塑造上有所欠缺,不如湘云形象生动丰满,兹只略述而已,下面谈谈香菱。
  这是个“有命无运”的女孩儿,家破人散后被拐卖到薛家,如果说湘云和香菱同属可人,则前者更可爱,后者更可怜。遇上薛蟠就已不幸,偏偏又碰上千古悍妇夏金桂,“致使香魂返故乡”,实可哀哉。香菱天生一副好模样儿,有“蓉大奶奶的品格”,连凤姐贾琏都赞“主子姑娘也跟她不上”,黛玉也夸过她“极聪明伶俐”,就可以想见其为人了。作者经常用“笑嘻嘻”来形容她,也用过“呆”、“傻”的字眼儿,但这正描画出了香菱的娇憨之态。“学诗”与“解情”两节,雅洁可观处,美不胜收。她知足而乐,心性纯净,恰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是,她太善良天真了,心中毫无城府,一旦环境变得恶劣,便会生命不保,令人惋惜、叹息。
  另外,还有一个人也应该列入可儿一类,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头,没有聪慧的才思,没有伶俐的口齿。在贾府,她没有鸳鸯的权令,没有平儿的高明,没有袭人的乖觉,也没有晴雯的气性。司棋闹过厨房,侍书骂过仆人,连莺儿都嗔过婆子,而她从来没有仗势倚强过,从来没有风头暴露过。她只是周到地服侍她的姑娘,默默地关心她的小姐,她就是紫鹃,一个可人儿的小姑娘。她周旋于二玉之间,一言一行都显得很灵动,尤其是情辞试玉一回中,字里行间闪烁着她的伶俐敏捷以及对黛玉衷心的关怀。她像一尾小溪,即之清目,挹之暖心,令人敬之爱之。
  不论是湘云还是宝琴,是香菱还是紫鹃,她们的天真可爱,纯洁生动,都是红楼的宝藏,是极其珍贵的人文景观。
  
  三、凤姐与平儿
  
  这对不可多得的主仆,加上三小姐探春、大丫头鸳鸯,共同构成了贾府的内务处管理阶层,超群的组合,秉持着超强的权威,是大观园内别具一格的风景。
  模样标致,言谈爽利,心机深细的凤姐儿,实称得起“脂粉队里的英雄”。在荣府,老祖宗已经“退休”,太太无才无能,大奶奶尚德守规,所以管家奶奶的担子自然落在了凤姐身上,更何况她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婆媳的不和谐在她们身上不存在,一个乐得清闲,一个喜欢兜揽,凤姐成为家务中心人物,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在贾府做管家奶奶,并非一般人所能为:贾母虽明白要护持凤姐,但在这样一位阅历丰富、才识非凡的老人面前是出不得一点差错的;中间的太太虽是个摆设,可她迫于上面的老太太及周围耳目的监管,会自以为必要时向凤姐“传达精神”,甚至“发号施令”;另外,凤姐还要疼顾兄弟姊妹,料理杂人闲事,外达官人太监,内至众婆群媳,无不需要周旋应付。并且,天性使然,她愿意张罗,不惜得罪别人,即使作恶也无妨。一满盆水,她还要往里添,参天大树,她还要再拔高些,结果弄巧成拙,适得其反。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在内的一干人和乱七八糟的事,致使凤姐心力交瘁,曾经叱咤风云的英雄,被才干所误,聪明所累,终被生活无情地弃为末路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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